爱恨两难(六)
01 金柳黄正漫不经心在城中游走,这时正是早饭时分,他一摸肚子,顿时感觉有些饿了,再一摸口袋,只能苦笑一番了,近来,为了苏东皇的事情,他已经几天没有遇到好心人了,对于他而言,饥饿比死亡给他流下的影响更为深刻,自从他离开师父后,一个人流落街头,饥饿就如同一道乌云,时时笼罩在他心头,像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他却时常处在饥饿状态中,为了能吃饱肚子,他真是无所不用其及,有时甚至与狗抢饭吃,看尽了人情冷暖,尝遍了世态炎凉。 记得,有一年冬天,天空飘着大雪,天寒地冻,他是又饿又冷,孤零的一个人在大街上乞讨,那时,正是傍晚时分,城中,大多数人家因为天气太冷,早早都已关上了家门,大街上也积满皑皑白雪,他看着从街道两边透出昏黄的灯光,听着从房间中传出的欢笑之声,闻着从寒风中飘来饭的香味,这一切,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记忆。 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 这是他师父常给他讲的话,当时,他并不明这两句话中所包含的意思,不过,很快上天就让他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并且让他经历着这一切,他像平时一样走在大街上,身上那件破旧而单薄的衣服,在寒风的吹拂中,就像一面漏风的墙壁,没有一点抵抗寒风的作用,他蜷缩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走着,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小小的脚印,他将一双冻得发紫的小手,紧紧地藏在宽大的衣袖中,时不时,拿出来放到嘴边呵点热气,很快又放回袖中。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金柳黄走在无人的大街上,寒冷与饥饿如一把尖刀正切割着他身子,他那惨白的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血色,他能够感觉到,他的眼前在慢慢变黑,两只脚沉重而疆硬,半点也不怎么听使唤了,他只好,走两步就停下来休息一下,每当,他停下来的时候,眼睛都看向有灯光透出来的窗口,朦胧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与渴望,他是多希望此刻有一口饭吃,那怕是残羹剩饭,那怕是… 这些渴望最后都变成两行清泪,还没有从眼角流出,就已经冻结了。 他走到快要到街道的尽头时,由于两腿疆硬地如两块木桩,再加上雪落在青石上,下面已经结冰了,踩上去就会变得很滑,所以,他刚停下来,就摔了一跤,整个身子都躺到了积雪中,冰雪顺着衣服的裂缝处,便滑到他肌肤上,一阵刺骨的冷,让他快要冻僵的身子不由得猛一痉挛,他本想爬起来,没想到刚一挺起身子又没胸倒下去,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冻裂的嘴唇也咬出鲜血,他用手摸了摸嘴唇,看到手背上的鲜血,两滴泪水又流了下来,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只感觉身子从脚向上在渐渐变冷,只有胸口还有一点热气,像一团随时要熄灭的火苗。 就在这时,从寒风中传来脚踩冰雪的咯吱声,声音渐渐清晰,也渐渐大了起来,就在他刚要抬头的时候,一位身穿红绒斗篷的人站在了他面前,她的整个身子都裹在红绒斗篷里,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她正笑盈盈地看他,她那乌黑的大眼中透视出一种让无法形容的柔情,那眼神让人感到温暖,让人感到能驱散寒冷与饥饿。金柳黄无法判断是他需要这些产生了幻觉,还是她的眼神真的是这样? 她蹲下身子,冲他笑盈盈道:“你叫什么名字呀?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就像一个母亲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样,温热而炽热。 金柳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的所有力量都用在抵抗寒冷与饥饿了,红衣女子见他不说话,就伸出手将他从雪中扶了起来,看到金柳黄一身单薄的衣杉,一双比冰还冷的小手,她的眼中流露无比温柔关心,连忙,将自己身上的红衣脱了下来,披到了金柳黄的身上,过了一会儿,她才又问道:“你父母呢?你是不是淘气跑出来的?给jiejie说,我好送你回家去,不然,这么冷的天容易生病的。” 金柳黄声音哽咽的地说道:“我没有父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红衣女子叹息道:“哦这样吧,你愿意跟jiejie走吗?” 金柳黄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又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告诉jiejie好不好?” 金柳黄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只知道我姓金。” 红衣女子说道:“那我就叫你金金,好不好?” 金柳黄又点了点头。 风吹着大雪,像一片片凋落的花瓣,纷纷扬扬的。 红衣女子拉着金柳黄向街道尽头而去,一路上金柳黄都很少说话,走了大概百步之外,才问道:“jiejie,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子回眸一笑,道:“jiejie就叫jiejie。”说完又摸了摸他头。 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院落,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就这样,他跟着红衣女子走近那座没有名字的院落,吃到了一口热饭,暂时有了一个避风的港湾,那一夜,他睡得很沉,睡梦中不停地做着各种好梦。 金柳黄那天只所以会躲到苏东皇的伞下面,就是因为他走路的样子让他想起这段往事,再加上,简单的相识之后,又觉得他即有趣又神密,这对他来说,无意中便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后来的相交也确实了这一点,从此,苏东皇在他的心中就为一个朋友的形象。 02 大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秋阳高照,秋风萧瑟,几片落叶如小鸟一样,随风飞来飞去,他像平时一样,沿街乞讨,不一会儿就要到吃早饭的钱,他在这个大街上已算是熟客了,比起刚开始在这里乞讨要容易得多,同样,他也学会了向那些人乞讨会容易成功,要什么人乞讨会受白眼。 他得了一辆银子,给他这两银子的正是城中的一个木匠,他四十上下年纪,身子略高,身形偏瘦,一身蓝布长杉早就退了颜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来没有吃过饱饭似的,显得瘦骨嶙峋的,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过多的表情,漠然的神情中透露着几分超乎常人的安静,这大概是与他做木活时过分的专注有关,他的家就在街西一个拐角处,房子不大,却有一个很大院子,院子两边放着做好及没有做好木活,其实,他的主要木活就是给城中的人做棺材,所以,一进他家门,就能看到好几幅棺材,有的已经上了漆,有的还没有,看样子是刚完功,金柳黄第一次去他家,就被院中的棺材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走近义庄呢?
城中的人只知道他姓夏,没有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大家都叫他夏木匠,夏木匠孤身一人,无儿无女,这一样与金柳黄还算得上同病相怜了。他只要在街上遇见金柳黄都会多少给他一点,因此,久而久之,金柳黄没事时就跑到夏木匠家看他做活。 金柳黄像平时一样,谢了谢夏木匠,就走进一家餐馆,要了一碗面及二两酒,慢慢吞吞地吃了起来,吃完后,付了钱便走出餐馆,刚一出餐馆便看到陈捕头等三人正面走来,金柳黄本想避开,眼开已经有些迟了,于是便硬头皮向陈捕头问了声好,陈捕头只是动了动手,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金柳黄也不再意,脸上依旧挂那天真无邪的微笑。他见三人也走进了餐馆,心中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帮苏东皇免于这些人迫害,边想边向前走去。 03 苏东皇与白江雪吃过饭,便去院中散步,白江雪向苏东皇说道:“今天我们去城中去看看大夫,看看能不能帮你恢复之前的记忆,如果,这样一直拖下去怕就很难再恢复了。” 苏东皇长叹一声,道:“你就不怕我恢复了离开这里吗?” 白江雪说道:“如果,上天注定了你是一个过客,我想,不管你能不能恢复记忆,你都会离开的,要是这样,还不如让你没有遗憾地离开,我不能这样自私地把你留下来。”白江雪说出此话,并不怕苏东皇离开,她现在担心的是,如果,真像金柳黄说的那样,苏东皇多这样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即便,她舍不得他走,也更舍不得他就此丧命于此。 一个人能逾越爱的自私,是件很难的事情,越是爱一个人,爱就变得越自私。白江雪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突然间明白了,爱一个人,不仅仅是自私的占有,还有打心底的成全与放手。虽然,这样做她觉得很痛苦,只要是值得的事情,痛苦一点又能算什么呢? 苏东皇看脸色变得很难看,便关心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对你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的。” 白江雪苦笑了一下。 白江雪叫来娟儿,让她准备马车,娟儿听后便去准备了,不一会儿,马车就准备好了,白江雪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与苏东皇走上马上,向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