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给我开这样的黑色玩笑？

    我真的连一个人也拯救不了吗？

    我的右手依然半举在空中，鼻子一酸，眼眶中擒满了泪水。

    故友过来安慰我。我冲他吼了句：“滚！离我远点！”

    他莫名其妙的望着我，皱了皱眉毛：“罗浩，你怎么了，犯得着发这么大火气吗？”

    直到刚才举起右手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的整条手臂都处在乏力状态。陈辉的死状染红了我的眼，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被鬼蛇寄生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好像被块石头塞住了似的，心脏每次跳动都会触动那根疼痛的神经。终于，我忍不住俯下身捂着嘴，胃里泛出一股污秽，吐了出来。

    不知何时，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这狼狈的样子真是见不得人。

    故友蹲下轻拍我的背，轻说了三个字：“要坚强！”

    我脑中闪过四年前和故友在机场分别时的场景。那时，我们只是两个稚气未减的孩童，他提着承重的包裹在飞机入仓口向我挥手，而我流下了不争气的泪，他向着我高喊了声：要坚强！

    男人，无论何时都不能被打败，尤其在男人面前。

    无论如何，就算自己被鬼蛇寄生，也要坚强，就算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要始终立在地上。

    我握紧双拳，用袖子在脸上抹了把。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向着未探索过的地方走去。

    想到，以前的我是多么的弱不禁风啊！

    老爸说我就像个豆芽菜，风一吹都会折断，我不信，于是努力锻炼身体，试图让自己强壮起来。考上大学后，我对自己的专业非常痴迷，对于运动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即使身体不强壮，可我始终坚信，比起强迫的体格，男人更需要的坚强不屈的意志。精神上的强壮远比rou体上的健魄更能锻炼人。

    天生体质较差的我在灾难发生后一直显得憔悴不堪，因为故友的营救，室友的关心，我才能坚持活到现在。

    我被鬼蛇寄生了，或者没有，但终有一天，我会死在虫子的手里。我不相信自己的命有多大，但我始终坚信上帝让我活着的理由——让其它人活下去。

    前面是十字路口，一边通往球场，一边是回到大礼堂的近道。我撇过头，对故友说了句：“你回去告诉大家，就说要多加小心，不要靠近地上的尸体！”

    他疑惑地望着我，问了句：“那你呢？”

    “我去前面球场看看，很快就回来。”我故作柔和的回答，不让他发现我的心绪。

    “好！那你要小心！”故友说完，将手电交到我手中。

    我目送着他向大礼堂的方向跑去，直到他完全离开我的视野。我大步流星地来到开阔的球场，沿着血红的跑道疯狂地奔跑，一边奔跑一边嘶吼。

    为什么我这般弱小？为什么我这般无能？

    我不够强壮！还不够强壮！远远不够！

    热气迎面刮来，风沙吹进眼球。直到现在，我才不顾一切地仰望天空，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不管泪水落满了脸颊，不管哭哑了喉咙。

    几天来日夜在恐惧中活着，身心早已疲惫的我摔倒在跑道上。头皮被粗糙的橡胶粒刮破，火辣辣地疼，我苦笑两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懦弱。

    很快，白天就过去了，C城市的天空被一层灰色的烟云笼罩起来。灾难过去四天了，城市各地都在起火，腾起的烟雾好像一只只巨手，张牙舞爪，把美丽的天空遮蔽。原本活力十足的城市一下子变成鬼城，高楼投下影子在烟火中扭曲起来，恰似唬人的梦魇。

    我没打算回去，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打算放弃自己。

    罗浩只是个凡人。

    ——天神要将你惩罚，就束手就擒站在那里，等待审判的到来。

    不知为何，我想到《失乐园》里的一句话。

    ——我们都是上帝的弃子，都是犯了罪的孩子。

    我闭上眼，等待鬼蛇将我的这具孱弱的rou体缓缓侵蚀。

    砰！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接着更加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回荡在宁静的校园内。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巨响是枪声！

    我下意识地抬起脸，半空中，一团黑色的东西正朝我俯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