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迢迢 七
明亮的月光透过大树的枝桠，洒在院中的青石地砖上，连下了好几天的雪，总算是在下晌的时候停了，雪一停，粗使婆子便利落的把残雪给扫净，站在屋里，遍过窗棂往外瞧，就只见到清冷的满院月光。 鲁王妃重重的叹了口气，大丫鬟们互相换了个眼神，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自十姑奶奶母子离开后，鲁王妃就常常这样长吁短叹，她们看着很是不舍，可不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十姑奶奶已是东靖国国王的儿媳，纵使三王子已故，可好歹留下了一个子嗣，十姑奶奶下半辈子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也不知道心儿她们现在走到那儿了！”鲁王妃抬手轻触菱花形的窗格，冰冷的感觉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算算路程，大概是到羌部了吧？”大丫鬟回道，边递给鲁王妃一杯热茶。 鲁王妃接过抿了一口，就顺手搁到身边的高几上，世子夫人和几个妯娌连袂而来，一进屋看到婆婆这模样，有人不悦撇了撇嘴，有人则是心思不明的看着鲁王妃。 世子夫人抿着嘴颇为不快，就要过年了，世子却因送楚明心母子出大燕而出门，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要她说，楚明心是早走早好，但丈夫因此出远门，那就不太美妙了！ 鲁王卧病在床，整个家里就数鲁王妃辈份最高，小女儿此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所以她派世子亲送，拦到那儿都是她有理，世子夫人再不高兴，面上也不能露出来。 妯娌几个枯坐了好半晌，见鲁王妃一直不理会她们，最后只得摸摸鼻子走了，世子夫人倒是留了下来。 “母亲，要过年了。这各家的节礼，回礼，要怎么送……”世子夫人边说边看着鲁王妃的反应，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便收了声。 “你自个儿拿主意吧！”鲁王妃的心腹丫鬟见状，忙扯了鲁王妃一下，鲁王妃怔愣了下，丫鬟忙小声的复述一遍世子夫人的话，鲁王妃这才淡淡回道。 世子夫人定定的看了鲁王妃良久。才轻启朱唇，“婆婆这话说的，媳妇年轻，许多事情不懂，正需要您教导呢！再说儿媳要是不知轻重的把礼给送差了，得罪了亲戚好友事小，让世子在亲友间丢脸，那媳妇罪过可就大了！” 眼见鲁王妃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世子夫人又道，“王爷卧病在床。世子可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了！若他名声不好，只怕弟弟和侄儿们都要受影响。” 楚明心是你女儿没错，但世子可是你儿子，更是你下半辈子的依靠，若是他因楚明心出了差池，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啊！ 鲁王妃听明了长媳言外之意，气恼的咬紧了牙，最后道，“明日起，你便跟着我一起管家就是。” “儿媳遵命。” 世子夫人笑吟吟应下便告退离去。鲁王妃愤愤的将高几上的茶盏给扫落地，哐当一声在夜里异常响亮。 “主子？”跟在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怯怯的喊她。 “没事儿！”哼！叫她自个儿拿主意，自鲁王妃醒来后，为了替楚明心准备行李。鲁王妃将管家大权从长媳手里收回，世子夫人虽未看帐，不过大抵知道，今年账面上的钱己经被鲁王妃全挪去为楚明心置办去了。 楚明心拍拍屁股走人，偌大的鲁王府今年的年要怎么过还是个问题呢！偏偏鲁王妃不把管家权交出来也就算了，反正到时候缺钱花用。鲁王妃就得掏私房给垫上。 世子夫人这会儿一点都不想拿回当家权，有权柄是好，但得拿自个儿私房去添公中的亏损？谁傻子谁去接！只是年节将近，各方节礼是避不掉的，她身为世子夫人当真能撒手不管吗？ 就像她对鲁王妃说的，如果她事情没办好，做差了，得罪了人，若只有她，倒也罢了，就怕会牵连到丈夫，进而影响整个王府。 原本世子夫人是没把这当回事，反正现在是鲁王妃当家，她整天沉溺在思念女儿愁绪里，啥事不管，最后得罪人也是鲁王妃的事，后来她回了趟娘家，被她娘揪着耳朵狠狠骂了一顿，才算醒悟过来，是，现在是鲁王妃当家，但等鲁王百年之后，就是她丈夫袭爵，是她们夫妻当家，若现在不注意，等世子袭爵后再来挽回，兴许得花费更多心力去挽回名声和情谊。 因小失大的事，可不能做啊！ 所以明知会被婆婆冷眼以待，她还是硬着头皮顶上。 翌日，世子夫人清晨即起，丫鬟见她眼下一片青黑，不禁大为吃惊。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穿着一袭绯红折枝梅小袄的世子夫人两眼无神的坐到镜奁前，她昨晚做了一宿恶梦，梦里全是丈夫和楚明心母子遭人追杀的情景，她在梦里不断厮喊让他们当心，可是他们就像聋了似的听不到，她越说哪儿危险，楚明心就偏抱着孩子往哪儿钻。 梦里的小姑比现实中还要讨人厌！ 梳洗完毕，正要用早膳，就有婢子来报，道是几位小姐和少奶奶来给夫人请安了。 世子夫人眉头微皱，让她们进来，不多时，世子夫人的女儿们和儿媳就进来了，因为世子和么妹年龄相差大，所以他的女儿同楚明心其实差没几岁，他的长子和次子都已经娶亲了，只是还没生孩子。 “娘，大嫂说，过两天，她娘家嫂子要办赏梅宴，想要请我们去。”楚大小姐爱娇的偎着母亲道。 “那就去啊！”世子夫人慈爱的说，长媳娘家嫂子有才女之名，婚前就每年举办赏梅宴，她的才名虽不及当年的京城双姝，但胜在她温婉和气，在闺阁中人缘极好。 姐妹几个欢呼出声，几个媳妇也掩袖轻笑，三小姐对二房的姐妹道，“我想要戴那天去珥宝珠宝楼买的那套红宝头面。” “你有衣服搭吗？”二房的二小姐问，三房的姐妹们笑道，“大伯娘最疼她了，哪会让她没有搭配的衣服穿！” “娘，咱们今儿上如意绣庄去瞧瞧吧？九meimei说，如意绣庄最近新出的绣样很是别致呢！”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从衣饰、珠宝说到京里的赏梅宴，有说几位长公主府办的赏花宴，近几年已经势微，起而代之的是拍卖楼的各种拍卖会。 世子夫人笑着听她们闲聊，几乎忘了今天要跟鲁王妃处理节礼的事，还是心腹丫鬟提醒，她才勉强起身离去。 “我听我娘说，公中的钱已经被祖母全拿去给十姑姑置办衣饰行头了！” “谁让十姑姑是祖父母的老来女呢！怪不得祖母疼她呢！” “我外祖母跟我说，让我可千万不能跟十姑姑学，嗐！谁想跟她学啊！”从小十姑姑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所有人都拿她来做标准，让她们要多跟她学习，彼时的楚明心可以说是人美聪明又有才，是所有为人父母恨不得拥有的女儿典范。 谁也想不到，她竟然会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下来，虽然两次都嫁的不错，但她的那些做为，实在是让这些曾经称赞她的人们无法接受。 “我表姐说，十姑姑忐不要脸的，明知范家和杜家已经订亲，她还肖想着要嫁杜二少爷，也不想想看，她样样都好，想嫁谁就嫁谁，何苦去跟个傻姑娘抢丈夫呢？” “别说十姑姑了，不管怎么说，人家如今好歹也是个王妃啊！”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子道。 虽然小姑姑的王子丈夫死掉了，但王妃耶！她们虽然是宗室女，可是却不保证她们得嫁高门，宗室女多的是下嫁其他勋贵人家，人家也是要看她们能否给他们带来帮助，文官世家是不会让自家儿孙娶宗室女，他们连公主都不愿娶呢！ 听到她这话，众女顿时一静，少奶奶们是不好说什么，这是在婆婆的屋里，不管她们说什么，都瞒不过世子夫人的。 世子夫人屋里侍候的嬷嬷忙上前来打岔，“几位少奶奶可都用过饭了？可要用一些？”嬷嬷指了放在案上的食盒问。 “不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在婆婆房里吃饭，谁吃得下啊！赶紧走人啊！ 她们一走，几位小姐也坐不住了，三小姐想着要去买绣样好配新得的红宝头面，大小姐则想去书坊挑些咏梅的佳作，万一赏梅宴上需要念诗，才不会毫无准备。 其他几位小姐有想跟去绣庄，也有人想跟去书坊，还有人想着，回房去让母亲带她们去挑首饰，虽然买不起像三小姐一样的头面，但挑些旁的首饰也是好的。 丁府，丁老夫人看过大夫人写的礼单，满意的点点头，“你做事越来越小心仔细，处理得很好。” “这可不全是媳妇的功劳。”丁大夫人抿着嘴微笑的指着几个儿媳妇和侄媳们。“她们可帮了不少忙呢！” “是吗？那好，选日不如撞日，今儿祖母就带你们去挑首饰，算是嘉奖你们的，不过先说好啊！可不能净挑贵的啊！不然祖母的底就被你们掏光了！” 几位少奶奶喜不自胜，四夫人坐在一旁喝茶，见状不禁多看长嫂两眼，看来大嫂也开窍了啊！不再端着一张木头脸，就人看了就心生厌憎。 丁老夫人忽地又道，“对了，顺道给阿苑和阿昭也挑一件，嗯，还有小念念，她回京之后，才来咱们家两回，回头派个人去杜府接她来住几天。” “阿昭怀着孩子呢！她向来跟阿昭亲近，怕是挪不开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