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刺杀
听闻这个消息,陈晋急着回城,没有在苏显成家盘桓多久,很快便告辞离去。 “守恒,你说小师妹是不是被周铭骗了?” 到了村外,王怀易忍不住问道。 陈晋沉声回答:“小师妹聪颖过人,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王怀易叹道:“她毕竟涉世未深,哪里懂得人心险恶?周铭那厮又是巧舌如簧,最能哄人。” 凭着年少多金,甜言蜜语,再加上一副小白脸的面孔,周铭诱骗过好些良家闺秀的身子,始乱终弃。女方碍于名节,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刚烈的甚至寻了短见…… 想到清丽可人的小师妹有可能送羊入虎口,王怀易就愤懑不平。 陈晋道:“事情具体如何,得找上周家,找到小师妹,当面问个明白。” 王怀易点点头,随即又道:“周家势大,守恒你莫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陈晋的大舅是都尉不假,可周铭的父亲乃是府衙主薄,官职不小,人脉广大。 舅舅和外甥的关系,怎么都比不过人家真正的父子。 短短一瞬间,王怀易想到了里头的利害关系,不无忧虑。 “我有分寸。” 陈晋随口应道。 其实有些事情,特别是关于阿瑾的,他早想找业师问个清楚。无奈当晚苏孝文在义庄再度现身时状态堪忧,来不及多说,其投身文庙之后,一直处于沉眠的状态,根本无法交流。 越过溪流,王怀易举目四顾,“咦”了声。他安置在树底下的那尊木刻神像不翼而飞,不知所踪。大概被路过的村民发现,搬走,并且很可能又拿去当垫脚木了。 “无礼的山野村夫!” 王怀易嘟囔了句,本还想去寻来着,但见陈晋迈开大步径直走了,只得唤一声:“守恒等等我。” 加快步伐跟上去,一同回城。 陈晋走得急,且稳,却把王怀易给累着了,浑身大汗,喘气如牛,他有些傻眼地望着陈晋手里的竹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陈晋的腿脚既然毫无问题,干嘛出门要拿把竹杖? 现在,需要竹杖的,反而是他王怀易了。 进了城,陈晋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沿着大街走,前往周家。 王怀易慌忙上去一把拉住:“守恒,且等等。” 陈晋回头盯着他看:“你怕了?” 王怀易硬起头皮:“我不是怕,然而凡事当预而后立,不可莽撞。” 陈晋却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这位同窗确实是怕和周家起了冲突。 一如当日,其临时退缩,不敢一起去衙门击鼓鸣冤。 这些都属于一个普通人的正常心理反应,以及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 没什么好说的。 陈晋就道:“我们此去,只是找人,不是去打架。况且你我都是读书人,斯文人,就算想打,也打不起来。” 王怀易抹了把汗:“此言甚是,那就好,那就好。不过我着实疲累,且走慢些。” 看着他大汗淋漓的狼狈模样,陈晋不禁想起当初的自己,也是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心有戚戚然,口中说道:“你累的话,先坐下来歇歇,我先行一步,在前头等你。” 于是走得更快了。 王怀易:“……” …… 周家乃岭南大族,经营繁盛,屋宇连绵,占据了大半片街区。街口处竖立着及第牌坊,门楼等建筑,富丽堂皇地彰显出官宦门户的架势。 主宅极为气派,大门南开,门口一对石雕狮子盘踞,威势凛凛。 但今天的周家好像出了什么事,宅外人群拥挤围观,又有穿着皂衣的衙役进出。 “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周家的公子被人刺杀了。” “竟有这等事?谁杀的?” “苏家之女,苏瑾……” 周围众人听见,齐声喝彩:“杀得好!苏家女儿好生果勇!” 苏孝文在高州府教书育人多年,深有名望,这次出事,虽然友朋们纷纷站队,与之划清界限,但市井民众间,却多有打抱不平者。 有人疑问:“她从哪儿弄来的刀?” 那人回答:“女子出门在外,藏刀防身,是非常合理的事。只可惜周家公子并未被刺死。” “那苏瑾呢?” “此女着实是位奇女子,有勇有谋,预先留了退路,趁乱逃出了周府,现在那些捕头衙役们正四下缉捕呢。” 人群中,陈晋面色凝重,转身便走。 “守恒,守恒,你要去哪里?” 刚赶过来的王怀易急声叫道。 陈晋简要地把苏瑾刺杀周铭的事说了。 王怀易听得目瞪口呆,半响才道:“小师妹怎么做到的?” 在他印象里,苏瑾柔情似水,是典型的江南温婉少女,能吟诗作画,与刀刃之事却沾不到半点关系。 陈晋沉声道:“大变当前,弱女子亦能谈笑不惊,手刃寇仇,正是巾帼不让须眉。” 王怀易抓了抓头:“如此说来,那小师妹跟周铭走,藏身在周家内,是故意虚与委蛇。周铭以为她年少无知,好哄骗,却正遭了报应。只可惜,这次没把他刺死。” 陈晋目光闪烁:“重伤养不好,也会死的。” 王怀易拍手道:“最好如此,这厮诬告先生,他怎么敢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 陈晋指了指头顶之上:“天都变了,何况师道规矩?” 王怀易听到,吓了一跳,赶紧道:“守恒慎言,被人听到,可不得了。” 陈晋笑笑,说:“小师妹逃了出来,我要及时找到她。” 王怀易脱口而出:“我来帮忙找。”
“好,你去那边,我走这边。” 陈晋说完,手持竹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径直走了。 目送他匆忙的背影,王怀易猛地想到,苏瑾行刺之事,可是犯下了谋杀的大罪。 这与之前的情况不同。 之前苏孝文收监,其实还没有正式过堂审讯,依照流程,要押送入京后,再由大内缉事厂审判定罪。 所以那个时候,入狱的只是苏孝文一人而已,苏瑾暂未受到牵连。而随着苏孝文自杀,在官方程序上,此案便告一段落了。 现在则不同,苏瑾刺杀周铭,受到衙门通缉,如果王怀易找到她,并提供帮助的话,那王怀易便成了同伙,窝藏之罪可不轻。 想到这,他不禁有所迟疑起来。 …… 周家主宅,卧室内,面色苍白的周铭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下身被包裹得严实,可见丝丝缕缕的殷红血迹渗透而出。 每当想起少女手持短匕凶猛而凌厉的那一刺…… 周铭便浑身颤抖,哆嗦得像秋天的枯叶:她怎么能这样做?她怎么敢这样做? 自从接苏瑾入府,这么多天来,周铭一直以礼相待,嘘寒问暖。 这是他惯用的手段,符合其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人设。周铭不屑用强,也觉得没必要,以苏瑾的性情,如果硬来,反而难以成事。 按照周铭的计划,不用一個月,必能把苏瑾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主动投怀送抱。 至于周铭诬告苏孝文的事,当其时还没有暴露出来,苏瑾根本不知情。只要把她养在屋里,隔绝消息,她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计划很顺利地进行着。 今天中午,苏瑾主动开口,邀请周铭到房间饮酒。 这是一个登堂入室的大好信号,周铭大喜,赶紧命人备好酒菜,然后关了房门,与苏瑾对酌。 苏瑾难得地露出了欢颜,一杯杯地劝酒。周铭来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 当喝到醺醺然时,苏瑾忽道:“我的父亲曾经给我托了个梦,说了些事。” 周铭一惊,不禁站起来,问:“他说了什么?” 苏瑾挨近去,浅笑盈盈,呵气如兰,却并没有说话,直接便是一刀,结结实实地刺中周铭的要害。 周铭猝不及防,瞬间受到重创,痛得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贱人!该死的贱人!找到她,抓她回来,我要活的!” 他咆哮着,牵动了伤势,撕心裂肺的痛,但再大的痛也不及心里的痛楚: 他已经永远当不成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