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狱中贵人
当我再一次在看守所醒来的时候,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回忆起自己在哪里,没错,我在看守所,这个肮脏的大通铺最靠近们的角落,我被挤压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我又花了很长时间,身体才有了些许感知,我的脑袋痛的快要炸开,神志有些不清楚,摸了摸头,有四五个鸡蛋大小的包,yingying的,一摸就会有剧烈的疼痛。鼻梁骨歪在了一边,脸上好几处都肿胀的像包子。我不知道肋骨是不是折断了,反正很痛。当时我没有发现自己身体其他的无数淤青,因为那些疼痛相对头部的已经算是很渺小了。 我困难的睁开眼,想翻身却没有办法挪动一下,我被死死的挤压着。 看了看窗外,才发现此时是深夜,我记得我被打的时候也是深夜,现在是刚被打完还是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当时是我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在上学的时候没有珍惜学生的时光,后悔自己一步步走向了这个深渊,后悔自己冲动,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我的爸爸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觉了,我的朋友们呢?还好吗?张莉……她在干嘛? 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所有一切能感到幸福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孤独,没有人来嘘寒问暖,甚至没有人哪怕骂我一句。在我的不远处,门口蹲着一个同屋的犯人,是个很微不足道的角色,是值夜的,他应该发现我已经醒了,却根本对我毫不在意,就像看到了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无所谓去拯救还是毁灭,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只蚂蚁,任它体会它该有的痛苦却不会在心里激起哪怕一丝涟漪。 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体验,对我的整个人生才是一段很珍贵的经历,这也就是在十几年后,当我再次开始讲这段故事的时候,贴吧里有很多朋友会嫌写的不够,紧紧地催促甚至毫不客气的对我说“LOW比赶紧过来写。”“你再不写就拉黑你,不看了。”每当看到这些留言的时候,我的心是幸福的,一种被需要,被关注的幸福感,让我不再孤独。 正是因为当时的那种孤独,才让我的内心更加成熟,那时候,17岁,一个本该无忧无虑,说着幼稚的话做着幼稚的事情,傻笑傻闹的年纪。 自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在看守岁的生活就降到了谷底。 我越是不服,巴哥等人对我的打击越是强烈,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他们以此为乐。 首先,不给饭吃。每当打饭的时候,阿汤总会端着大盆过去接,然后再依次给大家分发窝头和菜汤,有的时候有咸菜有的时候没有。在里面,因为食物太清淡,一块咸菜都显得非常珍贵。当然,巴哥偶尔会买昂贵的小炒。而我却一点食物都没有,阿汤不给我分,也没有人敢接济一下我,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谁敢分给我一小块食物,就表示和巴哥对抗,那就会是和我一样的下场。我一开始并不在意,我觉得,总不会准备饿死我吧?要是把我饿死在这里,他们谁也跑不了。 可是我想错了,在外面,任何一个在你面前快要饿死的人,你都不会忍心看着他饿死,而在里面,真的没有同情可言。 刚开始的时候,我饿,饿的钻心的难受,胃像是抽在了一起,偶尔还会出虚汗,低血糖的表现。接下来的一两天,这种饿的感觉好像减轻了一些,但是在大家都吃饭,我看着金灿灿的窝头和香喷喷的菜汤时,将会是炼狱一样的煎熬,那种感觉,在我出去之后的几年看到一些吸毒的人的样子之后,我感觉我当时看到饭菜就是那种心情。(别问我吸没吸过,我当然没有。就试过两支加了料的香烟,抽起来感觉一股凉气在身体里转,其他没什么感觉,也没有恶心。) 再往后,我的身体开始臃肿,我发现我自己肿了起来。期间巴哥偶尔会把我叫过去,拿着窝头让我趴在地上学狗叫,他就会把窝头像是喂狗一样扔给我。说真的,我差点就去做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现在感到很幸运,当时没有做,挺了过来。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还要说一个体验。就是当天晚上我的鼻梁骨被打歪了,为什么不是被打碎了而是被打歪了,不需要去检查就能知道吗?废话,自己摸摸就知道了。确实歪向了一边,左边。我自己给掰回来了。(喷子们别来问我能不能也不用去网上搜什么医学常识,我就是自己掰回来的。) 当时我用手摸了摸,整个鼻子是肿的,没有再流血,感觉整个鼻子塞满了鼻屎,其实都是血痂在里面。鼻梁里面的鼻梁骨歪掉的那一段像是脆骨,没有那么的坚硬,我在那之前没有任何的经验和任何的尝试,我就是下意识的掰了一下,第一下没有掰回来,但是明显感觉可以掰的动,第二下就下了狠心猛的一使劲,鼻梁骨就回来了,当时就感觉鼻子里一热,然后湿了,一大股鼻血就流了出来,我没有地方擦,就用自己已经发臭的衣服袖子捂住了鼻子。当时我又哭了,我很委屈,我很痛,很孤独,很害怕,我的鼻子在流血,我不知道鼻梁骨被我这样一折腾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当时还能哭,后来挨饿的时候连哭都不会哭了。 后遗症就是,现在的鼻梁骨还有些向左偏,但是不仔细看不明显,有人说可以去做手术矫正一下,很便宜,几千块钱就可以了。而且很简单。我没有去做,我现在身上的所有伤疤,包括我的断指,鼻梁骨,所有缝针的伤疤什么的,都没有去做任何的修复,留着吧,我喜欢怀旧,甚至是这些痛苦的回忆。 我不知道有谁体会过拉屎不用纸擦屁股的。我当时就是这样。 整个号里所有需要用的日用品都是由巴哥的左右手来管理,他们不会给我一张纸。我当时没有吃饭,但就是有屎,没有吃饭怎么还会拉屎?我也很奇怪,而且拉出来的很臭。我在拉屎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所有人都在看我,看看我这个可怜虫到底是怎样擦的。 没怎样擦,用手指,然后洗洗,然后再躺回去,我混身都是臭的,菊花处总是感觉有干干的硬痂,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不想去想。 之后巴哥怕我真的饿死,偶尔会让人给我半个窝头,我就用这双手捧着窝头吃饭,窝头渣渣掉在手心里的时候我一定会用嘴洗干净。 到现在为止我都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出去和朋友吃饭,就算桌子上的菜留下的再多我都不会心疼,但是我自己的碗里和盘子里的食物我一定会吃的干干净净,如果我的餐具上没有油渍的话,简直就像洗过一样。 号里一直有人被宣判走了,我们这里没有来过死刑犯,据说死刑犯都是要上着手铐脚镣。但是一直有人走,有人来,而我的地位总是没有改变,我被击沉,沉在食物链的最低端。 (在看越狱第三季,他们几个人被关押在巴拿马的混乱的监狱里时,那个曾经的预警,现在的囚犯好像叫什么布拉德,那个傻X胖子,看到他一开始的境遇,我就想起了当时的自己。) 巴哥他们经常会那我消遣,而我的反应就是,不说话,也不反抗,不管他们怎样打我,我都低着头像个痴呆一样一声不吭,他们尝试了几次羞辱我,让我表演节目失败之后,就只剩下殴打了。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不怎么欺负同学,但不是完全没有,看到一些老实,但比较傻X的人的时候,我也会欺负,把那个同学叫过来,站在我的面前,用语言羞辱他,调戏他,看看他的反应,一句话说不对我就一巴掌过去。由于当时我在学校的名气,被欺负的人打从心眼里害怕我,即便是长得再人高马大,也绝不敢哪怕抬头瞪我一样。 可是在看守所,我体会到了十倍甚至百倍的滋味,这种被欺负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受。 所以说,我不信任何宗教,这和从小的无神论教育有关,但是我绝对信命。 这个人叫张惠然,带着眼睛的胖子,但是比较高,黑大壮,却给人一种很斯文的印象。非常斯文,头发很干净,像是一个企业家。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是刚进入入监组分配好宿舍,开始逐步干活儿的时候。干的活儿很简单却很烦躁,捡豆子。这是当年监狱很流行的一个工作,就是农村收上来的一袋一袋的豆子,里面有石子有土疙瘩有坏豆子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需要把袋子打开,摊在地上,然后一个个的挑拣,而且不能慢,手太慢的话,几大麻袋的豆子能让你从天亮干到深夜。当然,在没有入队的时候还不算太狠,一般醒目一点的都可以在吃饭之前干完。 当时在捡豆子的时候大家都在互相说话,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环境,肯定是要彼此交流交流的,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我和张惠然,我们两个当时被分进了一个宿舍,干活也在一起。他看看我,我看看他,都没有说话。 我不说话是因为我已经对自己今后的生活绝望了,我十分后悔,我觉得自己之前在社会上的霸气已经不可能再找回来了,今后只能当个怂B,出去之后如果幸运的话可以找一份有工资的工作,勉强找个丑陋的女人结婚,就此颓废一生,所以我不想说话。 而张惠然不说话,只是在观察而已。 监狱里唯一让我觉得幸福的,就是饭菜,虽然也很垃圾,如果把那些大学生整天在网上调侃的食堂饭菜和监狱里的比起来,大学食堂的饭菜简直是钓鱼台国宾馆的国宴。即使是这样,能吃到监狱里正常的饭菜,我已经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天堂。 每个人刚出生的时候,会学习自己的父母,在上学学知识的时候,未必会模仿老师,但一定会模仿身边觉得比较牛B的同学,当走出学校的时候,你遇到了第一个你认可的人物的时候,你就会完全下意识的去模仿他,学习他,从他的眼睛里来看这个社会。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人物,而进入社会后我一直在模仿的,就是这个人,张惠然。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张惠然有多牛B,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和我结缘,(我现在很多说话和做事的习惯都还是在模仿他。)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自从那天开始,我在监狱里呆的两年多时间,用一句话俗语来说,就是他M的我大船小浆,老子摇起来了!! 张惠然比我大十几岁,那时候的张惠然和我现在的年龄差不多大,三十出头,我一直管他叫张哥,直到今天。 在入监组他给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后给我当劳作吧。”当时正在捡豆子。 在监狱里,不管是宿舍组长还是杂役身边都得有个小秘书,跟部队的勤务兵一样,照顾灵道的饮食起居等一切需要照顾的事物,在监狱,这个非官方的职位就叫劳作。 我当时没理他,在这里面什么鸟都有,这刚进入监组大家都是屁民,突然给我来句这样的话我没打他就说明我很怂了当时。 没想到他竟然往我这边靠了靠,好像对我很有兴趣似的,笑嘻嘻地说:“嘿,小子,我跟你说话呢。” “你赶紧干活儿吧,我先警告你啊,你别想借用跟我说话的机会把你的豆子偷偷倒给我。”说着我把我的麻袋和地上的豆子往旁边挪了挪,和他的豆子界限分明。 “我之所以让你当劳作是因为我肯定罩的住你呀,我现在还和你一样是新人,但我是潜力股,我给你说的这都是内幕信息,你信我,买我赢,你就赚钱,不信我,不在这个时候入手,嘿嘿,到时候求我我都不理你。” 我当时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完全可以印证,他说的一点都不假。 我还是没理他,说实话当时很想揍他,想把他的眼镜儿一拳打碎。但我肯定不会那样做,我自顾自的捡豆子,那时候刚在看守所品尝了苦果,来到这里之后已经准备夹着尾巴做人了。 张哥当时有点很猥琐很不要脸的又忘我这边凑了凑,说:“我就看好你了,现在给你机会,你要是当我的劳作,我今后就罩着你。干不干给句痛快话!” “……”我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啊。” “……” “行了,今后哥会罩着你。”说着张哥摸了摸我的头,很开心的样子。 虽然现在想想张哥当时也就三十出头,完全是个年纪轻轻的小青年。但是对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他那个时候已经是大叔了。(现在快五十了,货真价实的大叔。) 你们见过一个大叔在你面前死皮赖脸不正经吗?我见过,你们见过一个有本事不逗比的人在你面前不正经吗?我见过。所以我现在的性格很难说到底算不算逗比,我本来不逗比的,尤其是长大以后。 他摸我的头,我并没有反抗,就这样斜眼看了看他,说实话我对他印象并不坏,因为我没有从他的眼神和语言里听出戏谑和玩笑的意思,虽然他当时看上去很搞笑。 没想到就在当天干完活回宿舍的时候,他就对我展现了他的实力。 入监组的人晚上回到宿舍必须盘腿坐着背监规,背完也不能随意走动,就那样坐着,上厕所要打报告,溜墙根走,规定时间,大便必须多少分钟以内,拉不完也得回来,小便就更快了,那些尿等待尿不净的往往都是湿着裤子回来的,来不及收尾了。当然,真正下了大队之后就自由多了,不过也是分人的。 监管我们的是入监组的老犯人,这些犯人大多是有实力有关系的,为什么?因为他们会一直呆在入监组,不必向我们一样干体力活儿,这可是最实惠的好处了。当然,还有教育科,厨房也都是有关系有实力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 看管我们的人也姓张,叫老张吧,五十岁左右当时,头发稀疏,半大的老头儿,看是精神面貌很好,在外面可能是个灵道或者什么吧,一看就是有水平的人,不是混子,但是他管理的还是很严格的,盘着腿坐就是盘着腿坐,你稍微动一动他就会严厉喝斥你。 我就这样盘着腿坐着,余光看了看张哥,只见他像是在打坐一样,神态悠闲,盘着腿闭目养神。 “大哥!我大哥呢!”这时突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我们都侧目看去。 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仍人一晃一晃地走了进来,年轻人圆脸,身材中等,剃了光头的他,看上去像是圆规画出来的,真的好圆啊。这个人先给老张点头示意,看来很熟,然后在房间看来看去。 “牛力,你怎么过来了?”老张很热情。 “二大队现在没什么事儿,我就跟五哥说了一声来了,我听说我大哥今天入监,我必须来接风啊。”说着,牛力一屁股坐在张哥身边,搂着张哥的肩膀笑嘻嘻地。“老张,这就是我大哥张惠然,跟你是本家,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要是没吃好没睡好,我们二大队的兄弟们可饶不了你。” “哈哈哈,哪能呢,大哥进来之后挺给面的,不像那些青瓜蛋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在入监组就开始闹腾。那啥,大哥,你就别盘着腿了,来来来,抽颗烟。” 这老张一看就是个圆滑世故的人,刚才还一副铁面无私一视同仁的样子,这会儿知道张哥的地位,赶紧上去递烟,也不说让张惠然再盘腿了。 张惠然张哥也不客气,转过身来大刺刺地一下子躺在床上,摆出一个贵妃的样子。对着牛力说:“牛力,你小子,还算有良心,在外面咱们没机会多聊天,看来今后得混在一起了。” “这多好啊,要不是在这里,我哪有机会和您坐一张床上说话啊,哎哎哎,老张,别拿你的烟了。”牛力把老张递过来的烟给推了回去,自己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个报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四盒软中华,塞给张哥,说:“哥你抽这个。” 老张感觉有点没面子,就扭头看向我们,大吼道:“看什么看!监规背熟了么都!谁再坐不好明天我给他加两大包豆子!” 一说到豆子,比罚钱加刑还管用,大家一个个都面色恐惧,赶紧坐好,包括我。 我扭过去脸就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动作,只能默默地听他们说话,鼻子里传来一股香香甜甜的香烟味道,馋死我了。 “张哥,听我姐说,我在里面的时候你把她工作给安排了?” “是啊,顺手的事儿。” “嘿!要不说张哥手眼通天,你这既不是混混头子,又不算是灵道,但就是牛B,哈哈,据说你把杂役的事儿也摆平了?是在我们二大队吗?” “好像是吧,你小子消息挺灵通啊。” “我去,别人的事儿不关心,您的事儿我能不关心?五哥马上就走了,据说之前认识?” “啊,打过一些交道……”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把整个屋子都弄的烟雾缭绕,这个牛力才准备走,临走的时候对着我们其他人喊道:“都给我挺好了,不管你们之前在外面多牛B,来了这里面就得给我老老实实的,我叫牛力,是二大队三中的,我大哥在这儿谁要是不给面子,让我知道了,咱们今后就走着瞧,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住了。” 威胁了半天,才走。 我汗颜……感情这个不要脸的张惠然,真的很牛B啊. 快睡觉的时候老张才让我们放松放松,所谓放松也就是可以用任意的姿势在床上休息休息,说说话,但是出去上厕所还是得打报告。 张惠然张哥看着我,突然扔过来一支中华,还有打火机,我不客气,笑嘻嘻地拿起来点上,把监舍的其他人都羡慕的要死。看来人家又是老大又没有在我面前装B,我也不能再端着了。抽着这支中华烟,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就跟他混了。准确的来说,这才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认的大哥,而且后来慢慢的聊天中我才知道,他确实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混子。 张惠然张哥年轻的时候也混社会,在北区。打架,砍人,拉帮结派。但是用他的话来说:“感觉身边的兄弟们一个个都彪呼呼的,整天除了打架充老大以外没什么其他追求,一点都不实惠。我叫张惠然,肯定喜欢实惠的东西了。”所以张哥打着打着,有了一些名气之后,就不再轻易打架,而是利用自己的名气,做一些当时们混混很不齿的东西。比如摆地摊,倒卖批文,通过关系搞几个仓库再对外租。他们那时候的混混,喜欢当大哥,当了大哥自己什么都不干,指使小弟干点灰色的偏门,像是红军,韩三。张哥干的正规的生意,自然被大家认为,这个人成不了大事。 可是渐渐的,大家都发现张哥越来越有钱,一个有钱的混子,既然干的不是偏门,就不需要收那么多的小弟来看场子,也不会有人没事来找麻烦。慢慢的,张哥身边已经没有像我这样的小混混出现,他的交友圈子越来越高端。他能办的事也越来越大。他结识的朋友不是实权派的灵道,功成名就的商人(还包括很多外商,他自学的英语,经常在我面前秀),就是跺一跺脚都能地震的大混混,黑白商三道通吃, 他经常说:“这才是混混的最高境界,走到哪混到哪,哪方面都能混的好。那些只会打架的人,一辈子也就只能欺负老实人,当个小喽罗。” 张哥属于典型的江湖术士,你是个混混,你比我小弟多,你比我会打架,你比我狠敢杀人,好啊,我和你比关系,市里哪个单位的实权派都是我朋友,尤其是police局,你敢动我,先把你弄进去,。 如果你是灵道,想欺负我,好啊,我和你比有钱,我做的都是正规生意,不是黄赌毒这样的偏门,你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到时候我钱花足够了,自然有比你更高级的灵道来收拾你,到时候你不但要来给我道歉,还要赔偿我这次搞你的损失,我给大灵道送的钱,你怎么也得给我分担一半吧? 如果你是个商人,敢他M和我恶意竞争?明天就有混混堵你的门,后天就有人去你家砸东西,天天有小流氓sao扰你你怕不怕。 如果你是个亡命徒,像老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杀了人跑路,就拿着一条命来找我,抢我钱。行! 要多少我给多少,不够用了今后再来拿,你不来拿我主动找你送,给你送完给你爸妈送,我人傻钱多,给到你满意为止,然后感动你,感化你,和你结拜,今后让你为我所用。 这就是张哥,混并老实着,正义且狡猾,没有大哥面子却处处得到尊敬。 只不过张哥这次贪大,搞了一批走私车,不多,几十辆,在那个年代这已经天大的罪过了。然而张哥只是把程序走反了。正规程序是先拿到批文(这时候是很麻烦很贵的),再去仓库提车,再卖。赚正常价钱。同样是这批车,而张哥通过关系,先提车卖,(这个时候没批文就算是走私车了),卖了之后再回过头来去补批文,这时候就木已成舟,稍微送点钱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就好像我先把你闺女肚子搞大,你还敢对我要很多彩礼吗?)就这样把程序反着走一遍,就赚了巨大的钱。我甚至怀疑张哥根本就没投资,直接先找好买家收了钱才去拿车的。 可就在这搞批文之前,出事了。有人直接举报到省里,省里直接下来查,把张哥和一个直属单位的小灵道给弄了进来。 张哥自己一个人把事情全抗了下来,那个小灵道只是个垫背的倒霉蛋,真正的大灵道张哥一个字都没有吐,不是张哥义气,张哥说:“我现在既是人质又是劫匪,我只要觉得自己判的重了,我就出卖他们,所以他们就得在外面给我使劲儿的活动啊,让我少判几年,让我在里面吃好的喝好的,嘿嘿嘿,不是我说,在我进来之后我就给家人捎信,千万别把家里的钱给我身上花,也别拿一分钱出来帮我平事儿,你们就办个护照出国玩去吧!自然有人管我。” 这就是他,我的大哥,张惠然。 我就这样成了他的劳作,而他却并没有把我当小弟使唤,我每天帮他叠被子,打水,照顾他起居,他也经常给我烟抽,照顾我,我觉得他把我当弟弟了。而且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像,我像是一个小版的他。 后来我一直问张哥是不是有个弟弟什么的,他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我。 他对我说,现在在入监的时候还没什么,真正下去了就会很凶险,要面对很多事情,所以我就需要一个小团队,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像是看见了一张白纸,所以,你很适合做我的助手。他用了“助手”这个词,在那个年代,我没有被称作小弟,而是助手,我就明白,张哥比那些混混大哥要高端的不只一个档次。 在说到下监之前再说一件张哥的轶事,一次探监的时候,我和张哥几个人一起去的,我看到两个人一起来看望张哥,一个是张哥的老婆,说实话长得还算可以,我给6分,然而一个,是位二十多岁非常漂亮非常时尚的女人,那个时候没有网红没有PS,但是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觉得她美的简直让我窒息,雪白,大眼,瓜子脸,高鼻梁,性感的红唇,修长的身材丰满的双峰,头发黑长直,附和一切美女的特质,简直完美,我现在看到网上那些高度PS和易容术的网红,都觉得没有当时见的那个女人好看。站在她面前我都会觉得自己被她散发的光芒照的无地自容。 回来之后我赶紧问张哥,“那个人是谁呀!” 张哥说,“你嫂子啊。” 我说:“不是,另一个。年轻的,高个,漂亮的那个!” “那是我女朋友。” “啥玩意儿?” “我女友,听不懂?” “那那那,那她俩怎么一起来的?” “她俩关系好啊,一起来看看我不行?” 我大呼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我喊了无数个卧槽。 张哥只回答了一句:“你J8草软了么,一直草。”就不再理我,走开了。 后来在一起张哥喝醉了的时候他才对我说了这件事。(没错,就是喝醉了,而且就是在监狱。之后再细说。) 那个女人叫做舒曼,确实是张哥的女朋友。只不过他们两个没有做任何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情。 舒曼家境不好,家里还有一个残疾的弟弟。舒曼很早以前就去了南方开始做鸡,那个时候小姐叫鸡。由于舒曼长得太过漂亮,在南方所在的城市很有名气。一次张哥去南方进货,听说这里有个很有名的名媛,就和朋友想去试试,张哥不怕贵,有钱。见面之后一聊竟然是老乡。 据张哥自己说,当晚他俩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付了钱,和舒曼聊了一晚上。 一开始我不信,不过知道了后来的事我慢慢相信了,我真想相信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做。 再后来,舒曼就被张哥在A市包养了起来。 全A市都知道张哥两个老婆,一个是他的结发妻子,另一个就是美女舒曼。 那个时候没有包养这个词,也没有小三这个词,更没什么干爹,那个时候这叫二嫂。仅此而已。为了方便叙述我就说包养,因为意思一样。 张哥不但包养舒曼,给钱花给房子住给钱花,更甚者,还帮她投资,买了很多可以升值的收藏品。 在外面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舒曼。 意外的是,张哥的媳妇和媳妇家的人竟然默认这个事实。 用张哥的话来讲,他和舒曼的真实关系属于兄妹,据说正是认过干亲。 每次张哥需要搞定一些特殊的事情的时候,张哥宴请灵道就会带上舒曼,灵道知道这是张哥的二媳妇,但由于美色,自然要多看几眼。吃完喝完之后,张哥就会安排灵道住宿,当然,舒曼作陪,有时候还会安排灵道出国旅游,每次张哥都会说:“灵道,我最近生意忙,没时间,让你弟妹舒曼陪你去吧。” 就这样,张哥总是会被一些大灵道戴绿帽子。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被戴绿帽,这只是满足那些灵道变态的快感而已。他和舒曼什么都没有,只是关系如兄妹般的合作伙伴而已。 在最近这些年,有时候在网上看到很多新闻,比如哪个小灵道为了巴结大灵道,竟然拿自己的老婆去做xing贿。赂。我就会想起张哥的事,心中不由对张哥大为赞叹,张哥比他们玩这一招玩的更早,更前卫。 每个大哥其实都是被捧出来的。就像是,如果你突然坐在一个和谁都不太熟的酒局上,你自己跟大家说,我太牛B了,曾经一个人连砍八条街,我估计之后不会再有人和你说话。但如果是你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其他人对别人说,你们知道吗,他曾经连砍八条街,那叫一个牛B啊,把你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吹嘘一下,大家才可能对你刮目相看,连说久仰久仰。 这也就是之前说过的江湖传闻起到的效果。张哥在入监的时候就很牛B,正是因为他被一个本来就比较吊的人走过来捧臭脚捧上了天,所以大家才知道他的厉害。 而我,作为他的劳作,助手,秘书,小弟。自然经常被他教育,让我慢慢懂得很多道理,在我混的好的时候,自然能衬托出他的地位。 正巧我也是个机灵的人,第一天来到二大队的时候,我就遇到了个机会,一下子把我和张哥的态度表达了出去。 下监之后,分组,干活,点名,像是在工厂,监区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和工厂的区别就是,我们的活儿简直干到干不完,比在入监组的时候分量翻了一翻。很多人都为了不干活甚至自残的都有。 张哥是不用干活的,他被安排成杂役,据说狱政科的灵道直接安排的,和之前的杂役五哥,一起来协助大家,为大家服务(就是当大哥,协助狱police管理这一队的犯人。) 五哥是个大混混,长得五大三粗的,比张哥大几岁,是A市周边某个县里的地头蛇,伤害罪进来的,平时跟在他身边的有两个人,一个叫花花一个叫小范。花花一听就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和我年龄差不多,偷东西被抓,很不行的样子,是五哥的劳作。小范则是一个很精神的清瘦男子,二十多岁,据说本来在外面就是跟着五哥混的,五哥进来后,一年不到,他也进来了,正好分到五个管理的二大队这里。 一天的活儿干完之后,我和张哥回到我们的监舍,张哥对我说,你把桌子什么的收拾收拾,一会儿五哥他们过来给我接风,你也一起喝点。 我第一次知道在这里面竟然还能带进来酒(后来张哥还搞进来录像机和一整套西游记的黑色录像带。我在里面和张哥一起看了好几遍西游记。以至于我现在看到西游记就想换台。) 熄灯之后,五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带着花花和小范。花花手里拿着一些罐头还有香肠,以及五六个矿泉水瓶,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哈哈哈,张弟,可算是见到你啦。”五哥豪气的和张哥打着招呼。 “五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在里面一直想我,这才把我想进来了,说不定你不想我我还进不来呢。”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不过张弟,既然进来了就别想那么多,咱该干嘛干嘛,就当疗养了。今后有我吃的就有兄弟你吃的。” 几个人坐定之后,花花一会儿站在门口望风,一会儿又进来帮大家倒酒点烟,比服务员还专业。我们监舍的其他人也都没睡,在那里小声地聊着天。 五哥坐下来之后定定地看着我,问张哥:“这位是?”他觉得如果我是张哥的劳作,是不配坐在这里的。 张哥笑笑,说:“我在外面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兄弟,这不在里面有见到了,就让他先当我劳作吧。” “哦~哈哈,这样啊。花花,来给他也倒上酒。” 推杯换盏吹牛B,片刻之后,五哥脸色微红:“张弟,你刚来,还不太熟悉这里的情况,而且你在外面也不像我们这些跑江湖的,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客气了五哥,我还行,还行,哈哈。” “你可千万别客气,从明天起,我去哪你就跟着我去哪,谁对你不服,就是对我五哥的不服!!”五哥这句话说的声音特别大,好像是说给我们监舍的其他人听的。 五哥是这里以前的杂役,张哥是新来的,也是杂役,两个人级别一样,工种和职位也一样,没有高低之分,而五哥处处都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每句话都好像在对张哥说:“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一天没走,你一天都得在我屋檐下面低着头。”而且,给张哥接风,张哥相熟的像是牛力这样的人五哥一个都没有通知,自己除了身边的劳作花花以外还带了个小范,明显就是告诉张哥,你的人在这里是捧不起来你的。 五哥的意思就连我都看出来了,更别说张哥了,可是张哥始终是嘿嘿的笑。当时我觉得张哥有点怂。 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在那天晚上那种情况之下,只能先看五哥表现了。 就在几个人聊的正开心的时候。 突然我们监舍一个叫癞子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五哥眼尖,立马叫道:“嘿!嘿!嘿!你干嘛去!” “我去厕所呀?”癞子回答。癞子人如其名,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就是个无赖,并不属于真正的混混,而是那种吃饭不给钱,踹寡妇门的人物。有钱的时候就是打牌赌博,没钱了就到处借钱,实在不行就抢,这次进来就是因为抢劫。 “喊他M报告了吗?让你去了吗?”五哥十分不爽。可是这是在张哥的监舍,张哥的人被五哥教训着,脸上有些不开心。张哥是比较随性的人,之前其实在监舍里说过,今后去上厕所什么的不需要报告,自己去就行,别来烦张哥。 癞子看了看张哥,又看了看五哥,说:“我就是去上个厕所嘛,我看你们聊天聊的这么起劲,这不没好意思打搅你们啊?” “嘿?你还敢顶嘴?”五哥十分不悦,这时小范站了起来,准备朝癞子走去。我当时看了一眼张哥,张哥的眼神也在飘着我,我就懂了。立刻窜了过去,一拳打在癞子小腹,癞子弯腰,我接着抓住癞子的衣服,右脚挡在他的脚踝,同时双手使劲往旁边一拉,癞子就还被我一下子摔倒在监舍的正中央。 我大吼:“给我跪下!” 癞子傻了,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我,又看看桌子上的几位大哥。 我又一拳打在癞子腮帮上,大吼:“跪下!”(我这个时候已经很会打人了。打脸只打腮帮子。) 癞子无辜的跪了起来,我说道:“你他M的当张哥是空气?你以为这里是酒店?你说去哪就去哪?谁允许了!你今天晚上就这么跪着,撒尿给我尿裤子里。” 我那句“你当张哥是空气?”,其实是说个整个监舍的人听的,张哥和五哥几个人应该都明白。 张哥见此情形,对我骂道:“他M的小强,你当着五哥的面耍什么威风,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说实话,张哥骂我的这句话,我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夸我。 当我坐回去的时候,张哥说,“这大吼大叫的,影响我们喝酒,快给五哥碰一个。” 我举起酒杯对五哥说:“对不起啊五哥,打扰您了。” 五哥轻轻和我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酒,看着我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