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李斯回咸
叶君行一行人纵马驱驰的同时,在秦国境内,泾渭河渠工地通往咸阳的道路上,三骑快马也正风驰电掣的飞奔着。 当先一骑马上之人身着秦国黑色文官袍服,此际虽在驭马狂奔,却似乎仍在凝眉苦思着什么。 “长史当心!”身后两名骑士急声高呼。 原来,那文官分心思索事情,竟没有注意到,一辆速度颇快的马车迎面而来。 那文官经随行骑士提醒,猛然间醒悟过来,连忙策马闪避。 怎奈速度太快,文官百般避让下仍是与马车蹭碰了一下,他胯下的战马立时侧翻倒地,那文官亦被猛力甩飞了出去。 谁料这文官看似文弱,竟也是习武之人,只见他在半空中身形一转,便已稳住了身形,随行骑士堪堪赶至,他已然落地站稳。 两名骑士见文官安然无事,心下都松了一口气,二人对望一眼,同时拔剑在手直奔马车。 “来者何人!竟敢冲撞国府官员,尔等不畏秦法吗!”两名骑士长剑直指马车驭手。 那驭手甚是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来岁,身上穿着一件土色布衣,似乎是仆役身份,此刻他被两柄长剑指鼻,早已吓得惊慌跪倒瑟瑟发抖。 两名骑士心知此人不过是驭手而已,当下又齐声喝道:“车内之人速下马车,否则依秦法我等有格杀勿论之权!” “别,别!小人这就下车!”车内传出一个颤抖的男人声音。 随即,一个衣着考究的白胖中年男人慢慢走下马车,惶恐不安的对骑士道:“小人是魏国商人,只因有急事忙于赶路,这才无意间冲撞了两位军爷,请两位军爷恕罪!” 中年男人说着,陡然看见两柄寒芒闪动的利剑直指自己,立时心头一寒,“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边叩首一边哭声连连呼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两名骑士却根本不予理会,长剑一抖便要当头斩下。 “且慢!”中年男人眼看就要身首异处,不知何时那文官已至近前。 中年男人心知秦国执法甚严,此番恐怕难逃一死,谁知绝望之际两名骑士却又被人喝止,求生之念立时勃发,当下便对那文官叩首不止:“这位大人,小人确是无心为错,请大人恕罪,饶过小人性命!小人素知秦法严明,愿馈赠大人千金之数以抵......!” 那文官面无表情的看着中年男人,足足过了半晌才冷冷的说道:“足下既知秦法严明,却仍敢公然贿赂本长史,难不成是藐视秦法吗!” 原来这文官竟然就是秦国长史李斯。 “小人不敢!小人并无此意......!”中年男人一时为之语塞。 “我且问你几句话,你须得如实作答,不得有丝毫虚言,否则的话本长史便将你依间人罪论处!” 李斯的声音冰冷决绝,魏商听得心惊胆寒,哭丧着脸说道:“长史大人有问,小人岂敢虚言!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既是魏国商人,想必对近日以来咸阳商市的诸般波澜也尽知吧?” “咸阳商市物价飞涨,暴乱丛生,小人身为坐商,商铺亦在咸阳商市,岂能不知!” 李斯点点头道:“本长史听说此番乱象的始作俑者就是魏国大商白霖,而且还听说白霖亦曾通告所有魏国在秦商人,要他们助力商战攻秦,不知可有此事?” “这......!”魏商闻听此言,哪敢贸然开口。 “嗯!” 李斯虽只轻轻“嗯”了一声,但声音中却带着巨大的威压。 魏商被这股压力抑得连头也抬不起来,紧张的两手都抠进了土中。 李斯的脸色倏忽一沉:“你也是魏国商人,不知白霖是否通告于你?此路通往河渠工地,你行色匆匆是否是要赶往河渠工地?” 这魏商名叫林文择,也是魏国的大商家,几日前他就接到了白氏咸阳分社的商战通告。 而且,因林文择与白霖交谊较深,白霖还特地命人请托他赶赴泾渭河渠工地一探河工进度。 林文择自忖实力单薄,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便想尽快完成白霖的托付,然后就将商社关闭返回魏国,以期远远离开咸阳这奇险之地,所以今日一早,他便急急赶向河渠工地。 林文择哪曾料到,新收的这名年轻驭手不仅车技不精,为人还甚是鲁莽,马车奔驰只不过两个时辰,便为他召来了一场祸事。 如今,林文择的心思被李斯一语道破,心中惊恐方寸顿乱,实不知该如何解说才好,只是以头扑地瑟瑟发抖。 李斯见林文择如此举动,心知事情有异,当下冷冷一笑说道:“你既不肯说,本长史也不为难你。” 林文择听李斯说并不为难他,心中一动以为李斯要放他一马,刚准备叩头拜谢,谁知耳中却突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林文择循声抬头望去,只见那名年轻的驭手已被骑士手中的长剑透胸而过,方才的那声惨叫便是来自于他。 那名骑士“唰”的一下收回长剑,年轻驭手立时鲜血喷涌倒地而亡,林文择顿觉心胆具寒,磕头直如捣蒜一般:“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快回长史的话!”另一名骑士将剑架在林文择的后颈之上暴喝一声。 “是,是,是!”林文择此刻只想保命,急急说道,“小人确曾接到白氏咸阳分社的商战通告,但小人其实并不想与秦国为敌,只想关了商社返回魏国!” “你去河渠工地有何图谋!” “白霖请托小人为其察看河渠进度!” “原来如此。”李斯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小人已将所知尽皆禀告长史大人,请长史大人饶过小人一命!小人即刻返回咸阳关闭商社离秦归魏!” 李斯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冷冷道:“你既知秦国法度严明,如今身犯间人之罪难道还想脱罪而逃吗!” 李斯话音未落,那名骑士手中长剑一扬,径直斩向林文择的后颈。 林文择只觉一道剑风斩向自己,情急之下神力顿生,猛然一头撞中那名骑士的胸口。 那骑士身高体壮却毫无防备,竟一下子被林文择撞得趔趄翻倒。 林文择心知或有一线生机,当下也不犹豫,撒开步子夺路而逃,那名杀死驭手的骑士正待追赶,李斯摆手制止。 待林文择逃至百步之外,李斯猛然一掌隔空拍出,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立时压向林文择的后背。 “蓬然”一声,林文择被震飞数丈之高,当他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落地时,已是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两名骑士虽然知道李斯出生法家,才兼文武,却没想不到他的武功居然会高到如此地步,一时间二人都愣怔了。 李斯却看也不看他们,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后,丢下一个“走”字,随即纵身跃上马背闪电般驰向咸阳。 两名骑士这才醒悟过来,双双跃上马背打马追去。 头顶烈烈毒日,脚下尘土飞扬,马背上李斯的思绪如潮翻涌。 李斯自那日奉王命兼领河渠署以来,便在扬尘蔽日的泾渭河渠工地常驻了下来。 李斯以长史身份兼领河渠令,除了要与总水工郑国一同关注调动工程的进度以外,还要负责民力、工具、粮草等民政事务。 要知道,此刻的河渠工地上已驻扎了四十万民工,如此庞大的数量几乎可与一个大县相比。 常言道人多事杂,秦人的血液里原本就有喜好私斗的基因,再加上天气酷热难当,人本就容易暴躁,往往只因为一句口角,两个人就会打起架来。 又因为很多民工都是来自同一地方,原本只是个人之间的恩怨,却又极易演变成大规模群斗仇杀,这是李斯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所以,李斯除了尽力协助郑国处理好河渠工程上的事务以外,绝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都带着河渠署的吏员竟日巡视工地,以期达到防患于未然的效果。 就这样脚不沾地的忙了近一个月,饶是李斯长于理事也不免搞得焦头烂额,若非他因习武体质强健,只怕早已一病不起。 但纵然再苦再累,李斯仍是咬牙支撑着,因为他心中明白:秦王之所以让他兼领河工,既是对他李斯才干的信任,同时也是在给他施展才华,积累功业的机会! 秦王的这份器重和厚待,李斯时时感奋在心! 此时的泾渭河渠工地,不仅是秦国上下关注的焦点,亦是天下瞩目之地。 须知,为了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旱,秦王在不世水工郑国的建议下,毅然决定倾举国之力修筑泾渭河渠。 若河渠顺利筑成,秦国不仅可以安然渡过旱灾,同时还得到了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水利工程,那么身为河工总负责人的李斯,自然是这份偌大功业的首功者。 但设若河渠不成,或拖延时间太久,秦国必会被此浩大工程拖垮,届时经济崩溃、举国动荡自不必说,只怕山东六国也会趁势联军攻秦。 到那个时候,总领河渠工程的李斯也罪责难逃! 不过楚国小吏出生的李斯,早已将“仓鼠厕鼠”的区别看得通透,于他而言,人生在世若不能成就不世功业,又与厕中之鼠有何区别呢! 所以,李斯心中早已定下了不畏艰险,不计危难,即使九死一生也要成就伟业,扬名天下的雄心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