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紧急会议（二）
关市令说完这番长篇大论，已是汗湿衣裳口干舌燥。 嬴政默然至此，突然开口问道：“形势若此，诸位有何感想？又有何良策！” 关市令已将此中关节说的透彻，众人心中都很清楚：大开官市进行寻常交易，既有违秦法，又损秦军战力。但民为国之本，庙堂若对嗷嗷待哺的国人束手不管，不仅在道义上说不过去，只怕连国本亦会为之动摇！ 如此两难，如何两全，当真是棘手之事！ 偌大的东偏殿，良久沉寂。 老上将军蒙武最是耐不住性子，粗糙的大手一拍大腿道：“大王！只要你一声令下，太阳落山之前老臣管保杀尽那些六国jian商！” “上将军此举万万不可！”方清泽觉得蒙武之举根本是胡来，想也不想便驳斥道。 蒙武哪会将他放在眼里，两眼一瞪昂昂说道：“有何不可！难道昌国君怜惜同类吗！” “蒙将军国势为重，还请慎言为好......！”方清泽的脸色一沉道。 嬴政见这两位重臣不顾形势艰危仍是互相指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说道：“此际大秦危难之时，尔等不仅束手无策，还互相攻讦扰乱议事，难道是想让大秦亡国吗！”。 蒙武和方清泽哪能担得起这份罪责，当下都是万分惶恐，同时躬身道：“臣不敢！臣有罪！” “大王，臣有一策或可解此危难！李斯骤然站起说道。 嬴政目光一闪，紧绷的脸上竟现出一丝笑容：“长史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是！”李斯一拱手道，“臣的谋划只在八个字：战时管制，两难自解！” “战时管制，两难自解！”嬴政轻叩短案重复道。 “具体而言，便是以战时法度管理大秦：其一，通告国人大秦暂行战时法度，秦国上下皆需依军令而行；其二，所有秦人自营商铺不得私相交易，所有物资统由国府分配；其三，大秦既是战时，便可借搜捕六国密探之名查封六国商铺。同时照会六国要求其约束本国商人......！” “长史好谋划！”蒙武似乎忘了自己刚被嬴政训斥过，一阵哈哈大笑已将李斯的话打断。 “让李斯把话说完！”嬴政的心情好像好了一些，并没有因蒙武的鲁莽而动怒。 “这其四，则和泾渭河渠的修筑有关。”李斯继续说道。 在座之人皆是精明干练之辈，一听李斯解说便尽皆了然，知其谋划确是解难良策，众人还待听他继续解说，李斯却又突然牵扯到河渠工程，一时间都有些不解。 “李斯，这经济危机本就是错综复杂之事，要再同河渠工程牵扯到一起，岂不是更加棘手吗！”王绾沉声说道。 “丞相！此二事的确皆是棘手大事，但二者之间却有着密切的联系。试想，我大秦若非遇到这罕见的大旱，以往日的强盛国力，几个商贾又如何会搞的我们如此焦头烂额！再退一步说，即使没有六国商人的经济打压，泾渭河渠不能及时筑成，大秦仍是举步维艰！” 王绾心知李斯所言在理，但依旧绷着脸问道：“话虽如此，但此二事皆是重要之极，定要万分谨慎才是！” “丞相所言极是，李斯岂敢唐突国事！” 嬴政见王绾打断李斯说话，心中也有些不悦，但他还是给身为丞相的王绾留了面子，当下轻咳一声道：“丞相之言确实老成谋国，但李斯有此见解，必然有所揣摩，且听他有何对策！” “是！”同僚日久，王绾自知李斯大才，原想在言语上打压他一下，但秦王开口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李斯接着说道：“这其四，则是再征发一百万民力，加快修筑进度于入冬前一举筑成河渠！” “什么！”包括嬴政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眼下河渠已有四十万民工，粮草物资原就匮乏，若是再增百万民力，粮草如何能供给的上！再者，百余万民众聚于河渠，粮草如果接济不上，万一爆发民乱如何是好！”王绾冷着脸说道。 王绾担忧之处正是嬴政所想，他拧着眉头注视着李斯。 李斯见王绾如此训斥自己，心中也是不悦，但他素来能忍，便只当没有听见，只面向嬴政说道：“大王，方才臣已然说了‘战时管制，两难自解’！只要将征发的民力编入军队，由国府配给粮草不就可以解决粮草之忧了吗！而且，国库粮草物资储备丰硕，供应百万民力应该不成问题！” “好谋划！”嬴政眼前一亮，紧拧的眉头也倏忽化开，“如此一来，即可合法赈济国人，又能加速修筑河渠，当真是两全之策！” “只是河渠工程重大，如今突然抢修，工程质量是否会有所折扣！”嬴政目光一闪问向李斯。 “李斯返都之前，已和郑国会商此事，郑国说‘工程难点已被攻克，只要人力粮草保障充足，入冬前修筑完成并非难事！’” “好！便是如此！蒙毅书令。”嬴政一拍书案，大声说道，“其一，宣召国人大秦进入状态，所有人等皆需依军令行事；其二，传书各县再征发百万民工修筑河渠，一应粮草统由国府按军需供应；其三，大秦商族方氏以及大内、少内、官市三署暂编入军事机构，由昌国君统领与六国商战；其四，丞相即刻照会六国常驻使节，并向他们言明，若他们不能约束本国商旅，那大秦便将之视为六国国府的敌对行为，不日我大秦即会东出函谷！其五，蒙武等三位上将军请严密注视六国事态，若六国胆敢趁乱攻秦，务必给予迎头痛击！另外，将此事通令蒙恬，让他务必守稳九原！” “老廷尉，王令可有何不妥之处！”嬴政下令后又看向廷尉道。 白发苍苍的老廷尉耿通，半生为执法官吏，而今已是年届八旬，整个会议中他都紧绷着脸一言未发，此刻见秦王询问，他才肃声道：“王令并无违背法度之处，老臣无异议！” 众人闻听耿通无异议，紧绷的心这才都松乏下来。 要知道纵使再好的谋划，若是这铁老面廷尉不同意，即使是秦王也会颇为头痛！ “诸位以为如何？”嬴政环视众人。 “老廷尉精通律令，臣等皆无意义！”众人异口同声道。 “既如此，请诸位与本王一起勠力同心，共赴国难！”嬴政一拱手慨然说道。 “勠力同心，共赴国难！”众大臣齐声宣誓。 至此会议已毕，丞相王绾、昌国君方清泽、廷尉耿通及三署大令，便立刻分别赶回官署部署王命。 上将军蒙武、长史李斯则被嬴政留下商议他事，殿内除了他们以外，只有长史丞蒙毅及中车内侍赵高。 蒙武和李斯不知秦王为何留下他二人，老将军蒙武最是性急，正要出言询问，嬴政却已离席起身大步走到李斯面前。 “长史果是不世大才！”嬴政向李斯肃然一躬道。 李斯万分惶恐，也急忙起身离席拱手道：“大王于李斯有知遇之恩，李斯纵使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还请大王切莫如此！” 蒙毅在一旁感慨道：“大王与长史之君臣愈合，堪比孝公、商君，大秦必将再造乾坤伟业！” “长史一策，抵得上百万雄兵，今日蒙武信服长史了！”蒙武见嬴政如此礼遇李斯，当下便也对李斯拱手说道。 嬴政与李斯闻听此言，皆是会心一笑。 李斯笑罢，忙对蒙武说道：“上将军半生纵横疆场，乃是我大秦的中流砥柱，李斯何德何能当得起上将军此言！” “罢了！罢了！”嬴政见文武大臣如此契合，笑着说道，“我等再要互捧就要贻笑大方了！眼下还是议事要紧！” 嬴政一席话，蒙武和李斯忙收敛心神凝神静听。 嬴政没有回席就坐，而是站在王案之前面色凝重的说道：“不久前，黑鹰曾出动大批高手，分赴三国刺杀白霖、田风及猗驰之事。” 蒙武身为军方人物，职权上与黑鹰历来就没什么瓜葛，而且他本人对这样的秘密机构也无好感，所以黑鹰刺杀三大商一事他毫不知情。 同时，他心中一阵疑惑：难道大王将他留下便是为了此事吗！ 那日嬴政在“鹰巢”部署此事时，李斯也在场，他当然知晓此事。 只是李斯也和蒙武一样感到疑惑，不明白秦王为何要提及此事，李斯想着心头蓦然一沉：“来时听那魏国商人之言，白霖似乎仍在主持商战，难道黑鹰未能刺杀成功！定是如此！” 想到这里，李斯试探着问道：“大王，难道黑鹰未能成功吗？” 没想到李斯话音未落，赵高已是跪倒于地，连连向嬴政叩头：“赵高无能，赵高无能，赵高愿受重刑！请大王下令！” 李斯见赵高如此，心知自己所料不差，但心头的疑惑却是更甚：黑鹰之内高手众多，而且还出动了三位战鹰，白霖虽是大商又能有多少战力，竟能三位战鹰铩羽而败！ 嬴政初闻此事时，也是又惊讶又愤怒：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不仅三路人马尽皆无功，就连鬼鹰冷锋也折损了进去！ 此际又见赵高一副瑟瑟发抖的窝囊相，一股怒火又自嬴政心头昂然涌起，他大步近前一脚将赵高踢翻在地，冷声说道：“威慑天下的黑鹰在你手中竟连几个商贾都收拾不了，难道本王将你处死就能挽回大秦黑鹰的威名吗！” 蒙武对赵高素无感情，见秦王发作赵高他也没有什么感觉。 而精明的李斯却从嬴政的话中知晓了他的心意。 “大王！即使赵高有罪，但念他忠心侍主，还请从轻发落！”李斯近前一步劝解道，“而且，此事到底如何，还请告知我等！” “既然长史为你说话，本王暂不处罚于你。但事情查明后，若确是因你无能而致黑鹰折翼，到时必然依法处置！你去传邓飞来此！”嬴政看了一眼李斯，又对赵高冷冷一笑说道。 赵高看似仪态猥琐，其实他的心胸城府决不再李斯之下，秦王方才的那一席话，他也听出其中含有保他的意思。 此刻见秦王这样说，赵高心中更是笃定，当下便又是连连叩头谢恩，继而便疾步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