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子怨

    庭院清幽深远，小径地偏花繁，流水汤汤，鱼儿游动，古典的长廊皆是山水之画，墨迹或重或淡，山水缠绵共天一色，静谧的楼阁台上，一个曼妙的身影在纱帘后若隐若现。

    七弦古琴拨动，一曲离殇，任谁也能感受到弹者的悲，突然间又一曲繁华，任谁也能感受到弹者的喜。

    “母亲。”

    林羽毕恭毕敬地站在纱帘外面，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影。

    “你回来了。”

    如夜莺般的声音响起，这比琴律更动听。

    “可惜，你又要走了。”

    “……”

    林羽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谦卑，除了他的母亲。

    “十四年前，你呱呱落地，我的心又喜又悲，喜的是我终于有了孩子，悲的是这孩子的命运注定坎坷。”

    纱帘后的人影一动不动，只有那悦耳的声音传出。

    “两年前你一鸣惊人，我心中喜悦至极，但我在那时，就看到今天这个时刻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走吧。”

    林羽微微谦身，低着头准备离去。

    “这一曲《子怨》奏于你，等你归来，再叫我一声母亲吧。”

    修长如葱的手指再次拨动琴弦，几个音符在空中浮现，节奏很慢，像小泉涌出，不知多久才能化为长河。

    《子怨》是帝国建立之初，一名名门女子所创。

    帝国初建，战火连连，为了扩大版图，与蛮荒人战了十二年，为了抵御燕国入侵，又战了八年，八年之后又八年，三王叛乱，始皇帝出征镇压，

    数十年的战争，大明国取得了辉煌成就，一举定下北域七国之一的地位，国土数千里，地理位置优异，南可下凶兽山脉，北有大明江护国，拥有丰富的资源。

    帝国崛起，但谁又能看到埋藏在这片土地之下的累累白骨，一将功成万骨枯，在一座座繁荣的城池下，是百万人的骨灰。

    名门女子的丈夫是将军，带领数万将士参战，却兮兮一去不复还，她抚育三个儿子张大，但战火还未熄灭，儿子们披上父亲的战甲，骑上白马，留下孤独的母亲独守空门。

    悠悠的笛声响起，名门女子吹走着，无尽的伤悲连天空飞翔的大雁也被感染，悲鸣而去。

    一曲《子怨》，道尽了无数母亲的悲伤与痛苦。

    琴弦被轻轻波动，林羽静立于此，目光呆滞的望着那柔情的身影。

    琴声中始终透露着一种怨恨和伤悲的情感，但这情感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

    仿佛古代女子对丈夫出征的哀怨，又夹杂着对丈夫凯旋的希冀，这转载为母亲对于儿子的感情，但母亲对儿子的感情是复杂的，不可说，不可言，恍如血脉之力，纵然在茫茫人海也能惊鸿一瞥相见，似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

    “母亲，我走了。”

    林羽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下额头，而后起身，再也不回头，身影已然不见。

    两行热流顺着脸颊嘀嗒在琴弦，青色的衣裙也被打湿了一片，女子缓缓地站起，却又无力的坐下，乌黑长发不知何时被打乱，披散在琴胸前。

    “羽儿，正如我当年所言，你是一只跌落在鸡窝的雏鹰，待他日羽翼丰满，你将展翅高飞向蓝天。只可惜，我不能与你相伴。”

    十月怀胎血浓于水，身为一个母亲，她无时无刻不想儿子金鳞化龙，但当儿子真的成为了一头真龙时，她才发现真龙的归宿是九天，离别在所难免。

    “身为你的母亲，在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我没有及时阻拦，我很失败，在你培育花草的时候，我一怒之下摔碎了盆景，全然不顾在一旁嚎哭的你，我很失败。

    在你父亲冷落你，族人鄙视你时，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我很失败。我这么一个失败的母亲，却有你这个杰出的儿子，这是上天对我的孽缘，还是无与伦比的眷顾。

    我不能再失败了，我不想因为私心留你在我身边，最后一次见面，没有让你看到我憔悴的容颜，这是我的决心，让你不要因为我负担太多。”

    女子掩面，擦干了逐渐凝结的眼泪。

    “去吧，我的孩子，不要恐惧前方，不要害怕未来。如我给你启的名字，鸟儿依靠羽翼飞翔，你就展翅高飞吧！”

    ……

    洛月本是一名风月场所的歌姬，她修炼天赋平平，至今仍在炼气境徘徊，但她生着一副绝美的面孔，林羽每次看见都为之惊艳。

    洛月喜欢钻研琴棋书画等，而且在诸多领域都有造诣，前来意图一饱眼福，一夜缠绵的人不少，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洛月从来卖艺不卖身，连世家公子王侯贵族也不能打动她。

    直到林家家族林少华的出现，那时林少华风度翩翩，容貌俊俏，不但拥有超人的修炼天赋，还是帝国最为年轻的将军。

    年轻人做事从来都会冲动，甚至根本不计后果，林少华看见洛月之时便眼前一亮，他发誓得到这个女人。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洛月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这个男人，两人相爱，甚至准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林少华出生千年世家，凭借他的天赋，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家族之主。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男人怎会与一个浪迹在花都的女子结为夫妻。

    不出所料，家族上下都反对两人，甚至一些平时不出的长老也被惊动，但谁知此时林少华已经犯下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生米煮成熟饭，洛月已怀有身孕。

    林家之人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接受了洛月，但命令林少华，她只能成为妾，绝对不能成为正妻。

    林少华心中悲愤，他向洛月发誓，待他手握家族重权，定将光明正大地娶其为妻。

    洛月一直等，终于等到林少华成为了家主，在府中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林少华迟迟没有来，她焦虑成病，苦苦等待的人终于来了，但他只带来了一句话。

    “对不起。”

    洛月已经知道，当初意气风发的男子再也回不去了，虽然他得到了至高的权力，却也背负的沉重的东西。

    他是家族的领导者，家族依靠他，他也与家族紧紧相依，而她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仿佛大海里翻腾的浪花，让渔人惊艳一瞬，下一刻却消失在翻滚的浪涛里。

    林羽出生了，毕竟是林少华的儿子，他被赋予了林姓，但是却被安置到支族成长。

    令洛月心痛的是，林羽天性善良，而且极为恐惧疼痛，既不敢杀生，又害怕训练，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林羽从小招到同龄人的歧视和辱骂，甚至有时是殴打，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出过面，每一次他都只能哭着跑回母亲那里，向母亲哭诉。

    母亲每次都会告诉他，你是一头雏鹰，你终将飞向广阔的蓝天，别人只能仰望你。雏鹰是要经过诸多困苦才能展翅的，所以你也要学会承受这些痛苦，对于你来说，他们只是一把磨刀石。

    在母亲苦口婆心的教育下，林羽终于不再怕辛苦的锻炼，甚至有时起早贪黑地修炼。

    但是他不敢杀生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改变，在实战中甚至不敢与对手接触，导师也唉声叹气，只说道此子生性如此，注定无所成就。

    在家族都放弃林羽时，洛月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她的儿子一定是人中之龙，是比他的哥哥jiejie更为出色的天才。

    洛月的想法终于得到证实，在林羽十二岁那年一切出现转变。

    那时林羽突然大病一场，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洛月终日守在他旁边，泪水将床单浸湿了一次又一次。

    林少华也来看过，他为林羽把脉，但却找不到病根，只能将其归结成一种怪病，洛月无时无刻不盼望儿子醒来。

    七天后林羽醒了，那时洛月还在熟睡，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抬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令她欣喜若狂地一幕，林羽笔直地站在那里，面带微笑，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玄月突然感到一丝怪异，她从未见过自己儿子的眼神如此深邃，仿佛夜晚的星空。

    之后林羽的性格大变，他做事沉稳，修炼更为刻苦用心，而平时圈养的小动物统统被他抛弃，玄月感叹道，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她感到一股陌生感，觉得眼前的人似乎不是自己的孩子了。

    林羽的变化也在被常人看在眼中，他们一开始都感到惊疑，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世界上又没有永远不变的物质，连在冬天坚硬无比的寒冰也会在春天融化成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洛月认为这的的确确是她的孩子，血脉之力无法改变，虽然林羽性格改变了很多，仿佛一个男孩一夜之间张成一个成熟的男人，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血脉相连的感觉告诉她，这确确实实是她的孩子。

    那是林羽醒来的第三个月，他照常去演武场修炼，不过却有人找他事，虽然很多人已经不再欺负他，但还是有极个别，不知为什么看他不顺眼的人，林勇是其中之一，而他的哥哥便是林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