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四人行
四人行,去往何方?毛山也。 所谓毛山,并不是山,更没有长毛。只是村子里老人家的一贯统称罢了。 ‘毛山’名称的具体由来如今已难以考究,不过有关于毛山的一些传闻却是经久不衰,一代代传了下来。 整个毛山面积不大,但四周被特意围了一圈高高的土垒,防止有人不慎闯入。 毛山坐落在甫河河畔的一处高地上,附近人迹罕至,风景秀丽。 距离最近的刘家村,也有着将近两千米的距离。 村里人应是讳忌什么,很少在这一带伐木砍柴。所以导致这里树木生长极为茂盛,几人合抱的百年大树在这里是遍地常有的。 刘家村子里的大人们从小到大总会对自己孩子说上这么一句话:“小孩子家的千万不要到毛山里去玩,很危险!” 至于怎么个危险法,大人们却从来不会细说,只存在于不断口口相传地一些奇闻怪事中。 什么有谁在毛山附近遇到过十米多长的蛇、里面遍地是毒虫、里面有狼狗野猪、里面的空气会让人中毒、里面的沼泽会吃人...... 当然,其中最吓人的,也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是:毛山里游荡着许多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还有人声称自己亲眼目睹过!只是当时躲在草丛中屏住呼吸才幸免于难! 于是在这些只言片语中,刘星耀他们从小对毛山就树立了一些恐怖的想象,以至于偶尔还会在噩梦中重温。 所以他们几个虽然从小调皮捣蛋,上天入地,没少干过树上掏鸟、河里抓蟹、沟里钓虾的勾当。 但一直对毛山保持着敬畏之心,未敢跨雷池半步。 而今天,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 四个人走过曲折的泥巴路,踏过茂密足有一人高的杂草丛。 草叶锋利的锯状边缘划过他们大腿,留下道道红痕,又疼又痒。 刘得文穿着凉鞋,脚底板与鞋间夹着草籽,咯得难受。 他到现在还不清楚目的地在哪里,随着向荒凉处走,他心里却是越来越忐忑不安。 此时天边早已灰暗,月亮明亮高悬,广阔的甫河水面上反射着层层银色波光。 靠着两束光柱照耀的范围内,四行人在黑暗中蹑足行走,向黑暗深处挺进。 刘得文觉得瘆得慌,询问多遍,另外几人都闭口不谈。誓要让他见到黄河,才会死了逃跑的心。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四人最后在一处土垒前停了下来。 此时四下显得很是寂寥,蟋蟀和蝈蝈声不绝于耳。夜晚凉爽的风吹拂而过,令众人浑身一颤,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夜里,热气腾腾的泥土气息混着草香涌入鼻中,又让人感觉莫名的温暖。 氛围于是显得有些诡异。 众人一齐看着刘得文。 刘昆嬉皮笑脸说:“这下你知道在哪里了吧?” 刘得文四处观察,心中一直存在的危机感,似乎有了答案。 这陌生而熟悉的大坝,他曾在哪里见过! 他皱眉回忆,顿时脑海如有惊雷闪过,震得他愣在原地许久。 “你们特么的居然带我来毛山玩!!!” “哈哈,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哦。”刘星耀笑嘻嘻拍着他的肩膀。 在一旁的刘凯洋附和说:“怎么样?刺不刺激?好不好玩?” 当事人刘得文现在就表示很后悔,他很想扇自己一巴掌:在家看小说不香吗?怎么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生活所迫,无可奈何。他想拔腿就跑,然而已经走到这里,他知道自己断然没有独自回去的可能了。 强忍着内心深处的恐慌,他挺起胸膛,逞强道:“行,今天老子认栽了!不就是毛山嘛,谁怕谁!” “哟!这才是一条好汉!”刘星耀朝他竖起大拇指,然后继续说,“那我们现在准备进去吧?” 他看向其余三人,见皆是一脸默然。 虽然众人刚才嘻嘻闹闹的,可在座的每一个人心底都不可避免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恐惧。 就好像老鼠害怕猫的天性,他们从小害怕毛山。 于是他们现在显得束手无策,刘星耀自己也不例外。 只是他内心对探索未知的好奇超过了对于未知的恐惧。 况且来都来了,还能回去咋地? 他用脚在土垒上用力一垛,给他们打气:“人不经历枉少年啊!明天就上初中,我们也该不是小孩子了!” 刘昆听后弱弱地说了声:“额,我还有一年……”他年纪比刘星耀三个人都要小,所以晚了一届读书。 刘星耀忘了这茬:“咳,你就当作是提前经历吧。”。 刘凯洋身体有些僵硬,浑身不自在,他苦巴巴说:“我现在靠近毛山腿都是软的,动不了。” “屁!”刘星耀作势要踢他。 刘凯洋没有大意,缩起屁股闪了过去。 刘星耀开始用手电筒照着面前两米多高的土垒,心中做出决定:“刘昆,手电筒你先拿着。用光照着我,我先爬上去探探路。” 刘昆答应道:“好勒,星哥你注意安全。” 刘星耀于是一个冲刺,冲到坡的半腰,然后俯下身子手脚并用往上爬,不一会儿就爬顶上去了。 这种小阻碍对于他这种没事喜欢往树上窜的人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他站在土垒上,下意识往毛山里面瞧了瞧。 下面的刘得文仰头问:“咋样,感觉如何?” 刘星耀回应:“地面很结实,毛山里面黑得跟泼了墨似的,啥也瞅不见。” 他继续说:“你们都上来吧,到时候再用手电筒看看。” 他们几人见刘星耀这么说,便都一前一后接着爬上去。 可刘凯洋却是明显力气不够,在爬的过程中慢慢吞吞。最后左脚一个没站稳,“哎哟!”一声滚落回去,摔了个王八四脚朝天。 土垒上面三个家伙狼心狗肺,见此情形都哈哈大笑起来,空留下满身灰土的刘凯洋欲哭无泪。 最后还是刘星耀重新跳下去,双手托着刘凯洋大腿,上面刘得文刘昆两人拉着他手臂,才把他艰难地弄了上去。 黑暗中,四位少年郎站在土垒上,两个手电筒齐齐照进毛山。 两道光柱如同一把剪刀,撕开了这片神秘世界的帘幕。 反射的光芒照耀出他们每一张稚嫩的脸庞上,每个人内心不约而同升起一种异常激动的情绪,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从小到大,无数次噩梦载体的神秘地带,现在终于呈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张大着眼睛,想极尽所能把隐藏在里面所有的秘密,一下子全部看透。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茂密胜似热带雨林的地方,一颗颗枝繁叶茂的粗壮树木盘根交错。密集的树叶堆叠在一起,使得他们只能看到很小的区域。 里面的泥巴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仿佛一处世人遗忘的地方。 刘星耀红着脸十分兴奋:“咱兄弟今天那就横渡了这毛山!” 此时四处观察的刘得文,却立马给他泼了盆冷水:“兄弟。先别激动带感动哦。你看一下咱们脚下是什么。” 刘星耀雄心壮志,只顾望向前方,没有到脚下的问题。 他往下一看,顿时想破口骂娘:奶奶的,原来下面还有条近两米宽的水沟等着他们! 水沟的水面还浮着厚厚一层浮萍,难以估计水的深浅。 这建造土垒的好心人士,似乎害怕有人进去毛山的同时,更怕你进去了还能够出来。 真是用心良苦。 众人俯视着水沟,只想要问候一下这位好心人士的祖宗十八代。 不过刘凯洋例外,心里一阵狂喜。他摊手道:“这还怎么过去嘛,明摆不让进啊。” 他随之暴露意图:“要不,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刘星耀此时的耳朵就像筛选器,把刘凯洋后面一句杂质自然筛选出去。 他认真思索后,分析道:“这水沟其实并不宽。我们站在土垒上用力往前跳,像抛物线一样,应该是能跳过去的。” “你确定?”刘得文特意瞄了眼刘凯洋。 刘星耀看了眼刘凯洋,叹了口气:“只能试试了。” 刘凯洋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不进去了,在这给你们放风吧?” 刘昆刚想骂他不讲义气。 刘星耀拦住说:“如果你像一个人在这的话也行,不过手电筒没有多的给你啊。” 刘凯洋思索起来。 刘星耀拿着手电筒在土垒上来回走动,打算寻找个合适的降落点。 在一棵大樟树下,有块地方看起来很平坦。 “但愿没有暗坑吧。”刘星耀只能祈祷好运。 他当仁不让要第一个往下跳,众人跟在他旁边。 稍作准备后,他纵身一跃,“噗”地一声重重落地。 随之而来“嘎吱!”一声。 不是骨折的声音,是枯枝断裂的声音。 所幸,刘星耀毫发无损。 里面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毒气和沼泽,他感觉一切都好,只是凉鞋被厚重落叶整个淹没,有些难受。 他抬头笑着朝他们说:“没事儿,你们都下来吧。” 看到他并无大碍,其余人也都鼓起勇气。 跳前还发出豪言(yiyan):
刘得文:“小命一条,爱咋咋地!” 刘昆:“老子十二年以后,还是一条好汉!”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这毛山之中,片刻打破了其中的宁静。 大煞悲壮氛围的是,土垒上刘凯洋还犹豫着没有跳。 刘星耀无奈道:“那行吧,你在上边,能回去就先回去吧。” 刘得文嘿嘿一笑,增添了点氛围:“这大黑夜的,说不定路上会遇到些什么东西,要小心哦,到时候我们可来不及帮你。” 刘昆用心险恶,继续补刀:“站在上面,你小心不要摔进水沟勒!” 刘凯洋听着他们这番话,脸色越变越黑,几乎同这夜色相融,他望了望身后的一片幽暗。 三人作势就要走,刘凯洋最终还是慌了,赶忙说:“等等,等等,我下来哦!” . 这片神秘的毛山,便开始将他们四人整个笼罩住了。 若从毛山外面朝里看,你只会看到灰蒙蒙的一片,仿佛他们的进入在这里惊不起一丝波澜。 四人凭着直觉一路向前走,刘星耀带头,刘得文垫后。 清风徐来,带起“唰唰”一阵树叶的摩擦声,腐烂的树叶从茂盛的叶丛中飘然滑落。 四人踏着枯枝落叶,“咯吱、咯吱”声一路响个不停,落叶滚进他们的鞋里,粗糙地摩擦着他们的皮肤。 浓郁的叶子腐烂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手电筒的光芒把这化不开的黑暗烫出两个大洞。 行走中,刘凯洋突然注意到什么,身子一个激灵,低声对大家喝道:“你们快看左边!” 众人立马瞧过去。 “卧槽!”奈何得文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只见不远处,居然有一座高高立起的坟墓! 墓堆上长了几颗不知名的大树,节节枝叶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直让人心里瘆得慌。 刘星耀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便壮着胆走上前。 坟上除了大树,还长满了野草。 墓碑低矮,上面的字迹模糊看不太清,应该是很久以前葬在这里的。 他回头发现另外三个人还在远处站着,不敢过来。 刘得文着急地对他说:“你快过来哦,在坟边不要乱搞啊,你不怕死我们还怕呢!” 刘星耀撇嘴:“怕个鸟,鬼来了也是先吃我,我帮你们挡着呢。”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走了回去。 周围的一颗颗大树密集错乱地排列在一起,树冠层层叠在一起,野蛮生长出一个密致的叶顶,压在众人头上,便使得空间有了一种狭隘感。 仿佛他们就行走在一个茧房中,密闭而又黑暗。 刘星耀从地面找根顺手的棍子,时不时插着前面的道路行走,他担心会不小心踩到什么深坑掉下去那就倒血霉了。 另外三个人见状也像模像样学了起来,各捡支合手的棍子,一路上戳戳点点。 四人紧挨在一起,在树林中缓慢地行走。 “等一下!”刘星耀突然又停下来。 手电筒的余光中,他看到自己右手边几米处有丛树枝突然晃动了一下,隐约有一个黑影藏在其中。 四人吓得团围在一起,没人吭声,生怕会惊醒什么。 空气好像在这一刻凝结了,四双眼睛盯着那丛树枝,他们张着嘴巴却感觉吸不上气,太阳xue也突突地跳个不停,手指微微发抖。 最后还是刘星耀打破僵局,他缓缓蹲下身子,捡起了一根树枝,用力往那一扔。 突然! 一声“噶~噶~噶~”的怪叫声响起,一个黑影冲天而去!穿过厚厚的叶顶,碰下了一簇树叶纷飞。 “尼玛,一只大鸟吓得老子小鸟一跳!”刘得文回过神来,拍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口,说出的话像极了内心深处的慌张,极有深意。 刘凯洋吓得只顾大口喘气。 刘昆默不作声,平复着心情。 刘星耀用手电筒快速往上照,正可惜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鸟。 四个人继续往前走,脚下哗啦啦的树叶声此时显得有些沉闷。 偶尔遇见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刘星耀总喜欢用手掌抚摸几下树皮上粗糙的裂纹。望着这些百年岁月沉淀出的产物,心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脚步声和着四人的心跳声,如同石英表盘上的指针,伴随着时间流逝,一嗒一嗒敲在他们心上。 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静静感受着这一切。 只是走着走着,刘星耀又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停下了脚步。 “嗯?我怎么觉得……好像不只有我们四个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