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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乔莨玖

    转眼间邓允到了江左已有半月了,这半月间他除了侍奉整日忧心忡忡的母亲外就是看着乔家姐妹没完没了的明争暗斗。他闲暇之余,还是会去忘语轩去坐一会的,秣陵城在这半月内他也早已大概熟悉,但是好像除了忘语轩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不过还好,在忘语轩听着那些清谈世子每日闲谈政事、品头评足,倒也对江左时下的政局有了些许了解。

    乔府前堂,邓允无意间便闻道了马厩的味道,这种气味他在熟悉不过,回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骑马风驰倒也有些心痒痒,遂来到乔府马厩,原本开怀的心情在看到乔庭君之后一下子荡然无存。

    此时乔庭君正温柔的抚着一匹青色巴滇骏马,面上欢喜的微笑也随着邓允的到来渐渐收回,“堂表兄今日得闲,往日你不是去父亲书房就去忘语轩,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马厩来?”

    “我只是恰巧路过。”邓允沉默片刻走上前,抓起辔头后并没有发觉乔庭君退后一步收回了手,而邓允也只是自顾得观察着这匹低头喘着粗气的巴滇骏马。

    “此马在南土算是不错的品种,只不过......。”

    “只不过比不上凉州大马吗?”

    “不是。”邓允瞄了一眼脸色顿变的乔庭君,莞尔一笑的说道:“倒也是,不过我只是想说这匹马有些萎靡沮丧了,可能是有疾在身。”

    “是吗?”乔庭君怔怔的看着邓允,似乎这匹马怎么回事她并不关心,“小妹倒是忘了,堂表兄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对于马在熟悉不过了。”

    待到邓允对乔庭君怪声怪气的话反应过来的时候,乔庭君早已走过自己的身前离开马厩了,而邓允也只能无奈的笑了几声,相比于刚到乔府时对乔庭君的蔑视嘲讽有些看不惯,到了现在他倒是习惯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而此刻乔莨玖在暗处走了过来,双眼一直盯着自己大姐离开的方向,在暗处一直观察着二人的她,到了邓允身边后邓允才发现她的身姿是在是太瘦小了,虽然芳年十五,但她的头刚刚到邓允的胸前,这也让邓允浮出和蔼兄长的微笑。

    “表兄是不是又受大姐的气了?”乔莨玖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眸,表情古怪又不失可爱的看着邓允,邓允回头一笑:“莨玖,怎么你年纪不大,倒是学会偷听了。”

    “表兄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只是恰巧经过而已。”乔莨玖本想上前一步,但看马喘粗气的样子又害怕的退后一步,并且仰首看着邓允,“表兄,难道你没感觉到吗?”

    “什么?”

    “你看自从伯母和表兄到了乔府,祖母和母亲对伯母关爱有加,父亲又对表兄格外关注,好的像一家人一样,只有大姐对表兄整日的冷嘲热讽,事事都要较真,前几日还跟我说,说表兄不过是北来的白籍徙民,早晚就会和赵嫂和阿旦一样离开乔府的。”

    邓允闻言后回头看着乔莨玖那稚嫩脸上的满是抱怨,不禁心里作笑,可面上却忍着笑问:“赵嫂和阿旦是谁?”

    “赵嫂是府上的厨娘,对我可好了,做的菜也好吃,阿旦是马夫,整天陪我玩,可是后来有一天父亲亲自把他们送走了,我也不敢找父亲问他们去了哪里。”

    听着乔莨玖的声调渐渐变小,到最后有些面带哀色的低下头,邓允就知道了乔莨玖口中的厨娘和马夫去了哪里,他们可能和自己一样都是北来的白籍徙民,江左行台虽然有规定,白籍渡江既不收赋税也不服徭役,可是谯王行台南渡之后兵力薄弱,只能大发被世家萌庇的佃客为兵,至于赵嫂那肯定也被发往军中为舂妇了。

    虽说乔莨玖是无心之言,但邓允不得不在意,母子现在虽然有乔侯庇护,但时势如此,如今这乱世,乔侯能护得了他们一时却也难免某一天自己母子的命运不会像赵嫂和阿旦那样,想到这里自己的神色倒是有一些紧张,可回过头瘦小的乔莨玖还一副委屈的站在那里,自己也只能安慰劝道:“放心吧,他们会回来的。”

    “真的?”乔莨玖闻言差一点跳了起来,面上的委屈早已不见,反之嘻嘻笑着。邓允也只能征了片刻后点头回应,心想乔家这三个女儿倒是各有性格,但现在他可能最喜欢的就是眼前这个性格天真单纯的乔莨玖了。

    但欺骗终归是欺骗,善意的谎言终究有一天会被现实拆穿,赵嫂和阿旦可能就如南渡的士人们,再也回不去再也回不来了,邓允只能扯开话题,“莨玖,这匹马是你父亲送给你大姐的?”

    “不是!”乔莨玖忿忿回道,“父亲很少送我们礼物,这马是新亭赛马时乐安公世子送给大姐的。”

    “怪不得你大姐这么喜欢,原来是故郎遗物。”

    “才不是呢!表兄你可不要被大姐的外表所欺骗,她才不喜欢这匹马呢,她讨厌还来不及呢,就是因为是乐安公送的,她才把它留在府中,为的就是到外面炫耀而已。”

    乔莨玖生气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遮掩,邓允边听边笑,“莨玖你还小,哪里懂得这些呢?你大姐也不容易,有时候人是会睹物思人的,可能看到这匹马就会想起乐安公世子吧!”

    乔莨玖呆在原地,一副懵的皱着眉头,正要问个明白,府中下人的到来却打断了她,“邓公子,老爷回来了,请你去书房见他。”

    “好,我知道了。”待下人走后,邓允瞄了一眼乔莨玖,提声说道:“既然这马是你大姐拿出去炫耀的,咱们也不能让你大姐在外人那里丢了面子,莨玖,帮为兄一个忙。”

    “好啊!”

    “带表兄去府中药房。”

    乔莨玖欢跳着转身,邓允则是跟在她身后,看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心中不禁有些羡慕。

    自台城而归后,乔逊回到府中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派下人去请邓允又命令所有人都不可擅进书房,乔逊今日的严肃让所有下人都不禁惶恐,而他自己也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略显焦虑的等邓允到来。

    而邓允在马厩折腾一番后,连衣服都没有换便匆匆赶到了书房,他的到来到让乔逊瞬间变的镇定,但一闻邓允身上复杂的气味不禁皱起了眉头,“云猷去了马厩?”

    “是的,顺便帮大小姐的爱马看看病。”邓允倒是不客气的坐下并开起了玩笑,乔逊眉头散开哼声作笑,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大女儿并不喜欢邓允的到来,但见邓允并不在意,也心知邓允心胸阔达,倒也没有对乔庭君多加责备。

    但乔逊叫邓允所来可并不是为了一匹病了的巴滇骏马,待邓允坐定,乔逊便是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谯王殿下在台城大会百掾,就是河北来了一个客人。”

    “是司空府的人吧?”邓允无心般脱口而出,乔逊也已经不会为邓允的先见之明而感到惊讶了,只是重重点头,“没错,是司空左长史苏齐,他带来了河北百二诸臣的劝进表,为首的可谓是河北所有重臣了。”

    “这只是御极的推手,谯王不会因此就盲目登基的。”

    乔逊轻轻点头,心知邓允意思,按照邓允的分析,谯王只可能在天子诏书传达江左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按云猷所想,这河北诸侯的劝进表只是弦外之音,那若是天子诏书到达秣陵,谯王就会继承大统?”邓允还是确认的问了一遍。

    “我想不大可能。”

    “哦,为何?”

    “额,谯王殿下离陈宋帝系疏远,他又是陈留王所任命,所以就算天下无主谯王也不敢妄加而动,如今河北送来的劝进表,看似表上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话语权,尤其是司空杜修其在河北数年,可谓独自抵抗慕容氏,声望极高,但是他们都是天子所命之臣,如今天子蒙尘,但尚且存世,就算天子诏书传达秣陵,我想谯王也不会冒着如此风险来继承大统,更何况统不正就容易成为他人之口舌,眼下谯王在江左最大的敌人不是蹂躏中州的慕容氏而是上游的葛氏南府,谯王一定在万全之下才会行绍隆中兴之事。”

    听闻邓允的一番长篇大论后乔逊又觉得江左形势又更加复杂了,他沉思片刻后又将今日之事叙述了一遍,邓允听过后便是抿嘴作笑。

    “云猷,表叔我实在不明白如今的殿下到底作何打算,此时要另立世子到底意在何为啊?”

    乔逊抚须而叹,邓允随口便回:“此事也不难理解,谯王殿下也看的清时局,如今他继承皇统是早晚的事,更换储君和另立世子那可是两回事,如今想立琅玡公为世子就是为了登基后没有废嫡之议,这想必沈司马也看的出,只是我没想到谯王如此偏爱于琅玡公。”

    “那是自然,琅玡公少有识度,容貌郎隽,在殿下那里多受些宠爱也是应当的。”

    “不过我倒是听闻,世子和琅玡公都是身份比较卑微的宫人所生,且似乎世子更受世林认可,可谯王殿下不在意世子在世林中的声望,却偏偏有意常年驻外的琅玡公,想必殿下也有自己的考量。”

    乔逊眉角一跳,叹了口气,复杂之事他多少有些烦了,但还是面带深意的道:“云猷,依你所看,谯王隆中兴会在何时?”

    “应该不会等到隆冬了。”邓允目光闪动,虽然面上还是有些拿不准的神色,但还是带着些许自信,乔逊闻声默然,但邓允瞟了他一眼后转开话锋:“倒是乔侯你不能安坐在这书房了。”

    “云猷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乔侯,稍晚应该去拜访一下和乔氏关系尚好的朱门。”

    乔逊依然没有理解邓允话中的意思,但邓允还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乔侯你想今日台城来了那么重要的一位客人,你们这些左丞相府的掾属,怎么还能安坐家中无所事事呢?自当是各找信得过的同僚去商议一下如何劝进啊。”

    “原来如此,对对对!”乔逊恍然大悟的重重点头,可是他渡江虽早,但是关系要好的侨族还真没有几家,想到这还是皱起眉头犯了难。

    “乐安公蒋家?”邓允无奈的摇了下头并提醒着问,乔逊顿时眉开眼笑,并又一次露出对邓允称赞的目光,确实他除了在乐安公世子战死前线时乔逊去慰问之后还没有在去,现在去也算合适,毕竟在台城见乐安公蒋昂的气色还算不错。

    但邓允却是莞尔一笑打趣着说道:“最好把大小姐也带去。”

    “哈哈哈!”乔逊闻言也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否定,“云猷,你也知道庭君那个性子,她是不会去的。”

    邓允没有回应,待乔逊笑定,他微微探身道:“云猷,你之前所说南府兵入秣陵一事恐怕你料错了。”

    “怎么?”

    “是的,我今日问过葛公,葛公只言巴蜀前线南府军虽然进攻顺利,但到了雒城进展不顺,大军缺粮,南府襄樊之地又要抵挡慕容氏的关中骑兵,遂到秣陵求粮。”

    邓允听后仰头而思后方叹一口气道:“也许是我料错了,但我想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南府的葛成将军我倒是有所而闻,他的军事才能和荆州甲胄的战力可不是割据巴蜀的叛军所能比的。”

    “云猷是说南府是在养寇自重?”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今琅玡公已经早与南府挥鞭,此时报捷只能加剧上下游的矛盾,而若是暂避锋芒,倒也可以趁机从秣陵弄些好处。”

    乔逊闻言只感觉邓允虽分析透彻,但却处处带着阴谋,圣人尚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可如今却成了上下游之间谋变之器。想到这乔逊除了暗叹一声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