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且醉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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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青锋 酒铺里,两人身前已经又放上了十几坛酒水。 黑衣僧人低头笑道:“何谓霸道?难道我方才和老周不是好生言语?” “自然是的,你觉得我霸道,不过是因为今日我逼迫王捕头之事已经在你心中种下了根芽。” “你跟着冯先生读了这么多年书,王霸之辩想来已经滚瓜乱熟了。我虽然是个修佛之人,可其中道理也是略知一二。” 杨易大笑,这个一直恪守法礼的年轻人,今日饮酒之后,状若癫狂。 “你要和我讲王霸之辩,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一个佛家子来给儒家子讲王霸之道?” 不远处的周掌柜看他神色激动,心中反倒是比杨易更担心,万一云澜在自己这个小店里出了什么事情,那些黑衣教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云澜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僧人端起桌上的酒水喝了一口,咋了咋嘴。 黑衣教之人,与悬空寺类似,都是不忌酒rou。 所谓酒rou穿肠过,至于佛祖他们心中也未必会留。 其实这么多年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黑衣教不过是顶着一个佛教的名头罢了,一教之中,又有几人真心向佛。 “你和冯先生学书多年,书上所说的王霸之道,我也不和你多少,我只和你说说我亲眼所见之事。” “你可知道我的来历?” 杨易如今虽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可还是勉力撑着精神。 “不知。” 云澜的来历极为神秘,虽说黑衣教在东南之地已经发展多年,有了些积累,可其实是到了云澜手中才一朝发扬光大,如滚滚流水,席卷了东南各地。 这么多年,东南多少有权有势之人想要探求他的来历,可从来不曾有人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来历成谜,出手很辣,同时又手握东南黑衣教。 也就难怪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吴非都要忌惮他几分。 云澜摇头轻声笑道:“其实只是你们想的太多罢了,我哪里有身深厚的背景,也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 “我的 生身父母不过是市井之间常见的升斗小民,只是后来不巧赶上了一场瘟疫,一家之中,独我一人死里逃生。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天灾人祸。” 他看了杨易一眼,“你这种自小在书斋之中的读书人,想来是不会想到那是什么场面的。满城之中尽是死人。” “死尸满地堆积如杂草,都堆在街上,无人敢去清理。前一刻还在你眼前的大活人,可能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 “活人,死人,交杂一起。” “当时的县太爷也是个聪明人,见机极快,早早的就带着夫人财宝溜出城去了。” “满城之中,死人反倒是不如活人多,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不可笑?” 他虽然说着可笑,面上也带着笑意,可言语之间,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还好我命大一些,从那座满是尸体的城池里爬了出来。” “可爬出来又如何?” 他喝了口酒,目光之中露出些追忆的神色。 “当年的我也是和你一般,即便是比你多了些狠辣心肠,可也依旧不知该何去何从。” “想去哪里,该去哪里,我想如何,我又能如何?” “直到那时我遇到我义父,当时他不过是黑衣教的一个普通教徒罢了。是他把躺倒在路边像野狗一样的我捡回了家中。” “后来知道了我的遭遇,更是收我为义子,名为义子,实如亲子。” “只是那时我依旧没有加入黑衣教,总觉得能够就这般安稳渡过此生也挺好。” 杨易终于忍不住道:“难道后来又出事了不成?” 云澜一笑,“自然,世间事,越是妥协,越是想要求个安稳,就越会有诸般万事找上门来。” “后来啊,有个高官看上了我义父家的钱财,请了一伙城外的盗贼,将我义父家中杀的干干净净。一门之中皆是鲜血。” “我生活了几年的府里,鸡犬不留。要不是我当时刚好外出,只怕也要死在这些人手中了。” 悲伤如烈酒,酒水越喝越少,悲伤却是越喝越大。 樽中酒空,壶中酒尽。
杨易起身递给他一壶新打开的酒水。 云澜笑了笑,接过这壶酒水,“所以那时我就知道了,仁义道德,自然是有的,先贤道理自然也是有用的,只是对有些人有用,对有些人无用罢了。” “讲理之人不用讲,不讲理之人,即便讲了也是无用。” “你说这个世道古怪不古怪?” 杨易沉默无言。 他今日询问冯原的困惑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恶人的拳头压下了人心中的道理,该当如何?又能如何? 是随波逐流,还是奋起一搏? 冯先生在等,可他不想等。 他觉得自己这大好的年华不该虚渡。 云澜笑道:“你可知道我是如何做的?” 杨易叹了口气,“大师就是因此加入黑衣教?” 黑衣僧人点了点头,“不错,那日之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剪去头发,披上黑衣,诸般忧愁困苦,佛不能断,儒不能断,我自己断。” “后来我召集了一班兄弟,将那个高官引出来,杀死在了小巷里。我亲自动的手,只是要说有多快意倒是谈不上,只是恩仇亲手报,确实过瘾的很。后来啊,我在东南越发出名,前来招惹我的人也就少了不少,也就少了动手的机会。” 杨易沉默片刻,“这就是大师的答案?” 云澜笑道:“冯先生博学多才,他给不了你的答案,我自然也给不了你。我讲这些事,只是用我的经历告诉你走上另一条路会如何罢了。” “每个人要走的道路都在自己脚下,如何选,如何走,只能是自行决断,谁也替代不了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杨易的肩膀。 “世上常有千般愁,饮酒终究解不得。” “我等你的答案。” 他迈步而去。 酒铺里,只剩下独坐在酒桌前的读书人,愣愣出神。 犹豫片刻,他拿起桌上的酒水痛饮起来。 且醉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