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继母情深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八章 珍瓷被盗

第二十八章 珍瓷被盗

    我们家有一远房亲戚是个军长,他是独子,老父去世,对老母很孝敬,他的部队调防到哪儿,他就把寡母带到那儿。四三年他的军队驻扎在本市附近,他把老娘和两个女佣安顿在我们家。论辈分军长和我父亲是同辈,他母亲是长辈,出于尊敬,我父母腾出五间上房,让老太太住,他们自己住在厢房。

    军长是河南人,姓王,高高的个子,腰板笔直,一副军人气派。对我家人很客气,他经常来看望母亲,老太太见到儿子总是亲热地叫他小名“狗儿,狗儿。”老太太四方脸庞,五官周正,两只小脚支撑着高大而又肥胖的身躯,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吃斋念佛,言语不多,派头不小,平时不和凡人答曰。王军长有时候也顺便带点礼物来我们屋里坐坐,说些感谢嘱托的话:“老太太有个性,请不要计较,有啥事跟我说,凡事请多多担待。”

    老太太供奉一尊瓷佛,瓷质细腻,晶莹剔透,她曾不无骄傲地说:“这是我七十大寿,蒋委员长夫人送给的寿礼。”老太太烧香极有讲究,早晚各一柱。烧香前先要净手,从香案上拿起一根一尺多长的香,让女佣给点上,高高举过头,三举之后插在香炉里。香炉精美,炉体上有突起的山水图案,通体海蓝色,釉厚且极光亮,一看就是极品瓷。她烧的香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缕缕清香,自然是香中上品。虔诚的佛教徒每天向神祈祷天下太平,求神保佑她的狗儿平安无事,官运亨通。

    过了一年多,部队换防开拔到别的地方去了,老太太也跟着儿子匆忙地走了,只带走细软,把可敬的瓷佛和一些家当都留下了。老太太盘算着,战事结束再回来。

    老太太走后,我父母又重新搬回上房。一日,父亲晚饭后在房内踱步,感觉脚下有一块地面咚咚响,扒开地砖往下刨了一尺多深,看到一个一米多见方的大箱子,箱子是用专门较厚的木板制做。父亲打开箱子盖,看到箱子里装满精美的瓷器,瓶、罐、杯、碗、盘等等。父亲一一仔细看后,他判断这是一箱子明、清极品瓷器。他说:“我小时候去袁总督家,看到他家博古柜上有几件瓷器摆设,总督说那是宫廷的物件。箱子里有几件就和那些物件相似。”大家忙说:“这箱子里的东西很珍贵吧?”父亲拿起一个碗端详:黄色底釉,手绘粉红牡丹花,绿叶托衬,碗边缘和碗底托各有一道金光闪闪的鎏金。另有一件用黄绸缎一层一层包裹严实的物件,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晶莹剔透浅蓝色的碗,碗里有“柴窑”二字。父亲小心拿在手里,轻轻敲两下,感叹真是名不虚传的“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罄”的柴瓷。明朝之后柴瓷已经绝迹,只有皇宫才有这种收藏。父亲让哥哥拿着看看,其他人只让摸一下,然后仔细包好放回箱子里。父亲说:“这箱子明、清瓷器都是官窑烧制,其中有宫廷传出来的御用器皿。王军长没有办法带走,临时埋在地下。”精美的瓷器让家人看呆了,问:“值钱吧?”父亲说“珍宝。”家人众口一词说:“那咱家发财啦!”父亲说:“先把它埋在后院仓房地下,等王军长回来原封不动还给人家。”大家眼巴巴看着一箱子宝贝盖上盖子,小心地抬往后院。

    后来军长再没有回来,这箱子瓷器我们一直没有再动过。一直到几年之后,我们才知道,瓷器已经被人盗走。

    土改时,我家大院房子被没收,后院仓房破旧不堪,分给我们,当时我们觉得仓房太破旧,没有在里面居住。而住在农会分给的另一处旧房子里,在那儿住了几年。我们搬走后,农会把大院的房子分给好几户,我们原来住的上房分给一个拾粪老头。

    拾粪老头姓计,五十多岁,满脸皱纹纵横交错,一对猪眼睛小而又整天眯缝着,弓着腰低着头,好像随时准备拾捡地上的东西,他不跟人打招呼。一年四季一身黑色的裤褂似乎从来没有换洗过,一个破粪斗子从早到晚挎在肩上。老计家是赤贫,分得最好的五间上房,他和后老婆及两个闺女一家四口人住。

    老计和前妻经常生气,后来那女人撇下一个十五岁的儿子投河自尽。老计虐待儿子,连饭都不管吃饱,衣服多是捡来的,赤着露着常有的事儿。那儿子脾气倔,老计时不常抡起棍子就打,父子结怨,儿子长大成家后与他断绝关系。

    老计后来不知道从哪儿领来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女人做老婆,老婆生了两个女儿都是哑巴。老计极端自私狭隘,嫌弃老婆生两个哑巴女儿,对老婆经常非打即骂。一天早晨邻居们看见老计慌慌张张走出走进,原来她老婆在屋里上吊死啦。

    老计以拾粪、养猪卖钱为生。秋天一日午饭时,同院的人看见他家哑巴女儿端着金边黄底带花的碗,碗里仍然是高粱面糊糊,可是碗换了,那碗金贵呀!有人凑上前问:“哪儿来的?”哑巴摇摇头,人们好生纳闷。过了一些日子,有人看见老计在集市上摆摊,卖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各样精美瓷器。

    我们在别处住了几年,房东时有刁难,后来就搬回破仓房,房子虽然破漏,但属于自己。破房子糊房顶修断墙,全家老少一起动手,费不少力气,流不少汗水,总比借住别人家的房子心里踏实。一日母亲跟家人聊天,提到一箱子瓷器如何精美,就埋在我们住屋的地下。我们很好奇,连连说:“快刨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嫂子说:“说不定能卖不少的钱,先买些米面吃饱肚子。”母亲笑笑:“你这个火头军师,总想着米面。”侄子心急地问:“具体地方你还记得吗?”

    母亲用步子丈量一下地面,指着屋子中间的地说:“就是这儿,刨吧!”于是我们按照母亲指认的地方小心刨起来。地面很硬,哥哥、侄子和我轮流挖掘,刨到二尺深的时候见到一些瓷器碎片,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再深刨,有几个盖碗,有两对盖碗瓷质并不细腻,碗盖、碗体、碗托上是蝉的图案,那蝉像活的一样趴在上面。还有一对颜色稍稍发绿,上面绘着竹子,透视角度看,那竹子似乎在随风摆动。接着刨出一尊瓷佛,瓷质细腻光洁,色彩柔和,绝无仅有的极品。我亲手刨出一个鎏金的大瓷盘,耀眼明光,不知道用了多少金子鎏成,可惜碎成两半。刨了半天,没有看到大木头箱子,也没有再看到什么瓷器,各种器皿的碎瓷片散落在土坑里。都是明清官窑的极品,那刨碎的瓷片现在叫拓片,值钱呀!

    大家满心欢喜挥汗如雨小心挖掘,不想明清古瓷早已被人盗走。一家老小面面相觑。哥哥说:“父亲太仁义太诚信了,稀世物件怎么说也得看看吧,欣赏欣赏吧,他不让,怕给人家弄坏了,要物归原主。这不,到手的东西,连仔仔细细看一看都没有,就没啦!”这事情蹊跷呀!

    一大箱子瓷器不翼而飞?谁知道这个秘密?谁刨走一箱子瓷器?一家人努力思索,母亲突然说:“是猪!”大家听后哈哈大笑,她接着说:“还记得前几年老计在集市上卖瓷器吗?他闺女吃饭端精美的碗从哪儿来的?是他刨走的。”大家说:“他是个猪脑子,能知道地下有东西?”嫂子接着分析:“对!老计在这个屋里养过猪,猪拱地,露出木箱子,猪拱破了箱子,露出瓷器。”侄子不解地问:“这个房子分给咱了,他怎么可以在这儿喂猪?”哥哥说:“当时我们住在别处,这房子空着,那个无赖就在这屋里养起猪来。”后来大家的猜测被小酒馆的老板证实了。

    同一条街上有一家小酒馆,老计隔三差五就去喝二两,多次赊账。一次又去喝酒,坐在桌前大声吆喝:“来半斤好酒!”小老板没搭茬。他一边从口袋掏钱一边说:“给现钱!”三两酒下肚,老计满嘴喷着酒气炫耀起来:“别小瞧我,以后喝酒不会赊账了!”问:“拾钱了?”老计竹筒倒豆子,从头至尾说起来:“我在李家的破仓房养一头猪,猪除了吃就是睡,身上痒痒就在地上拱,一天我喂猪的时候,看见泥地上露出一块木板,用铁锨挖挖,是个木箱子。”问:“宝贝?”

    老计接着说:“不是宝贝!就是瓷碗、瓷罐什么的。我隔三差五去赶集,粪斗子里装上几件瓷器,胡乱拿个东西遮盖住。咱做贼心虚呀!我慌慌张张出门,好像后面有人追着一样。一路小跑赶到集市上,左右张望看有没有熟人,然后找个不显眼的地方,从粪斗子里拿出瓷器摆在地上。”问:“卖不少钱?”老计:“哪儿呀!怕别人看见,恨不得一下子卖掉,只要有买主,给钱就卖。不过,喝你一年酒不用赊账。”一个见钱眼开的自私鬼,偷到宝贝也没有发财,真是外财不富命穷人呐。老计要稍有常识到古董店去卖瓷器,赚得钱够他一辈子吃喝不完,可是他四六不懂啊。

    老计的老婆死了以后,他对别人说:“这房子我不应该住,气场大,镇乎不住,老婆也搭进去了。”同院的人天黑不敢出来,怕碰见吊死鬼,老计人太臭,大家见了他都躲着。半年后老计搬走了。

    王军长身居要位,利用手中的钱权收藏皇宫用品明清古瓷,临走时候悄悄埋在地下,埋在地下跑不了坏不了,秘密保险。可是世事难料,军长一去不回,留给我们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毕竟是亲戚么。没想到我们多次“乔迁”,藏匿御用珍瓷的地方贼人垒成猪圈,猪拱地露出木头。唉,好端端一箱子古瓷器拾粪老头盗走了,糟蹋了,贱卖了。

    不过贼人盗走牛,我拔了橛。军长老娘供奉的瓷佛,贼人没有拿走,我从土里刨出来,放在桌子上成了摆设。瓷佛高约五十公分,通体如玉,面如桃色,慈眉善目,身披浅黄色带金丝的袈裟。我不烧香也不拜佛,每天晚上看一看熠熠生辉的佛,踏踏实实入眠,佛保佑我平安健康顺利地生活多年直到**。

    **一来,打砸抢阴风刮起。街道戴红箍的人到各家各户破“四旧”,抓牛鬼蛇神。佛是封建迷信呀,嫂子害怕,想先把佛给“破”了。她几次拿起锤子闭上眼睛,手臂哆哆嗦嗦向瓷佛砸去,奇怪,就是砸不准。最后嫂子祷告:佛呀,你饶恕我的罪过,与其神、人一起受难,不如把你“破”了埋在地下长眠。然后嫂子睁大眼睛,举起锤子照准瓷佛咣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