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婚事烦扰

    家乡刚解放，共产党势力没有巩固，国民党军队经常来sao扰，小股土匪也趁火打劫，时局混乱。有一天母亲听说，从我们城里开拔到前线参加辽沈战役的解放军，死伤不小。母亲把这一消息告诉莲，并劝慰：“打仗就会有牺牲，枪炮一响，有多少人倒下？倒下的都是有爹娘、有思想、有感情的血rou之躯呀！郑凯是个好小伙子，可是缘分尽了，今世姻缘由天定，别想了。”此后，不知莲在背地流了多少泪。

    过了一些日子，母亲对莲说：“女孩子大了，要结婚成家过日子，现在兵荒马乱，身边有个男人保护才稳妥，大家才放心。”莲理解母亲的苦衷，想到郑凯恐怕再也不能回来了。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还是找个依靠，找个保护安全些。她勉强答应：“考虑考虑。”

    莲长得漂亮、聪明，善良且知书达理。媒人踢破门槛给介绍对象，可是找一个配上她的人不容易。挑来挑去认为林家的长子差不多。他叫林义，十九岁，在他父亲的商店当店员。解放了，搞对象不完全是包办，一般当事人双方先见个面。林家和我家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也算知根知底，如果正式见面，有一方不同意，成不了，双方家长日后见面尴尬，不好说话。母亲和哥哥嫂子商量，在林义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莲在暗处先相看一下，如果莲有意，再同意媒人给正式介绍。母亲跟媒人串通好，约定时间后，她带着莲先走进里屋，隔着竹帘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屋的人。媒人找到林义说有事儿请他去家帮个忙，进屋后她让林坐在面向里屋的桌子旁，然后递给他纸和笔，请他给写封家信。

    林瘦高身材，面目俊秀，说话随和得体。当林写好信正要告辞，突然一只猫叼着一只老鼠跑进屋里，主人和林一同向外驱赶，那猫反而往里屋窜，林急忙追到里面，抬头看见两个女人，他很意外，只见一位姑娘貌似天仙。瞬间林被磁石吸住一般，看呆了。同时母亲和莲也被这突然事件弄得不知所措，接着众人一起驱赶乱窜的猫，那贼猫无处躲藏夺路跑了出去。撵猫的插曲结束了，戏演的露馅了，林写完信本该告辞，可是他有意多坐一会儿，希望等美女从里屋出来，多看几眼，能说上几句话就太好了。林干坐着，主人不与他搭话，无意挽留，于是他在屋里站一小会儿，便知趣地告辞了。

    本来要秘密进行的事儿被突发事件搅乱，回到家母亲问莲有什么想法：“人看样子还行，只是我不想找对象不想结婚，一提婚姻就难受，以后不要再提。”第二天媒人来听信儿，母亲转述了莲的话，婉言拒绝。

    林回去后感觉事情有些蹊跷，心想：“是不是父亲让媒人给介绍对象？莫非那家姑娘偷偷先相看我？那位姑娘简直是绝代佳人。”林是聪明人，看当时情形他就猜个**不离十，他在家坐卧不宁好像丢魂一样。婚姻之事本该父母做主托媒人提亲的，林顾不得许多，第三天就直接去找媒人，恳请媒人说明他求婚心切，媒人受托一次次到我家提亲。莲不点头母亲不放话，就是没戏呗。

    过了一段时间媒人又来了，她说：“林自从在我家见到莲，隔三差五没事找事到我家去，大概期盼能再次在我家见到莲。他每次乘兴而来，扫兴而归。我感觉他是真心喜欢你家姑娘，再给你们说合说合。”

    林有点文才，他的理想是在报馆当一名记者，不幸十三岁时母亲去世。后来继母进门，经常找茬阻挠他的学业，无奈中学没有毕业十七岁在他父亲商店当了个职员。

    林自从见到莲每日精神恍惚郁郁寡欢，害了相思病。林孤独无聊每天一到晚上就写信，不停地写，写他自幼丧母，遭继母虐待，热爱学习却被迫辍学，写他的苦恼，写他的单相思。写他对莲一见钟情，莲的容貌身姿时时在他脑海中缭绕，他痛苦不堪不能自拔。他的信写了一大摞，只有信笺没有信封，更没有收信人。

    后来林想出一个办法，托人送信。那年头私通情书传扬出去丢人现眼遭人非议，找什么人给送信林颇费心思。他要找跟他绝对铁而又能守口如瓶的人，想来想去认定他弟弟林友最合适。他把信捆扎好对弟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送到莲本人手上，哥哥的小命就在你手里。”林义向弟弟详细介绍莲面目体型特征，林友知道相思病也会死人的，为救哥哥，他天天蹲守在我们家不远的地方，守株待兔。第五天莲出门办事，林友一眼看出这个美女就是他要找的人，急忙上前把一个大布包双手递给莲，事情太突然莲迟疑没有伸手，小林情急地说：“这是救人性命的重要材料，赶快收下。”不容分说，把包放到莲的手上扭头就走。

    莲莫名其妙把布包拿回家，打开一看全是信，有上百封，没有写收信人。莲好生奇怪，她粗略地翻了一下，最后一封信上写着一句话：“若能回复片纸只字，死而无憾。”另一信笺上，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抄录着一首古诗：

    无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海角有穷时，

    只有相思无尽处。

    莲寻思半天，想到可能是在媒人家见过一面的青年。“哦，借诗抒发相思，隽永楷书显示才华。”莲觉得单相思无聊，根本没有理会，那些书信依然躺在书包里。

    老林看着儿子日渐消瘦精神不振，后来才知道他得了相思病，暗恋李家姑娘。老林是银号的老板，平时对伙计苛刻，对同行用得着趋前逢迎，用不着漠然项背。老林财大气不粗，总是装出一副穷样子，乞丐向他讨要，他一个窝头掰开，只给半个。吝啬是出了名的。他看见儿子得了单相思，劝儿子：“好姑娘多得是，让媒人再给介绍一个。”林义气恼地说：“不是你说李家姑娘如何漂亮，让媒人给介绍的吗？我看上了，你又没能力成全，这不是害我吗？”老林看着儿子班也上不成，活也干不动，一天到晚闷在商店后院宿舍，他心急火燎去找媒婆。媒人穿梭一般来往李林两家竭力游说。老林人缘不好，在家怕老婆，凡事不做主。我们家都不同意和老林结亲家。

    一日老林亲自出马，由媒人陪同，拿着大包小包礼物到我家提亲。他说得口干舌燥唾沫四溅，母亲听说他后老伴霸道便说：“我闺女性格温柔，你老伴脾气大，不合适。”老林马上拍着胸脯说：“我是当家的，过门后你闺女就是我闺女，你一百个放心。”

    最后拍板的是莲，莲本身条件好，志向也高，绝不想当个家庭妇女，伺候丈夫，洗衣做饭抱孩子。母亲把莲的想法转告媒人，媒人往林家跑一趟，回来给莲说：“老林小林都保证他家男女平等，你进门一切自由，想参加社会工作没有意见。”莲听了这番承诺，又被林义那些信深情打动，于是点头默许。

    林义听到媒婆报告好消息，一改愁容，欢喜非常。他每日高高兴兴在商店里打点生意，哼着小曲忙碌。娶一个倾国倾城貌美的老婆，那份自信自满自豪，他不知道如何表达才好，他不再哼小曲，改成大声歌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他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尽管家里人对老林颇有不满，对小林印象还可以。于是双方家长商量结婚事宜。

    按常规，男方要送彩礼。彩礼包括：现金、首饰、绫罗绸缎布匹，放在箱子里。送彩礼的那天，我们家里的人高高兴兴在门口迎接。两个人抬着箱子，箱子十分考究，木材上乘，做工细致，彩绘龙凤。家人热情地接待送彩礼的人，然后打开箱子：布匹两丈，新娘装一套，箱子底有个红包，解开一看，十元。嫂子气愤不过，说：“钱少说要送一百元，这叫百里挑一，我妹子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箱子不错，这是金玉其外空于其中啊！招摇过市全给外人看的。”莲看了赌气地说：“这婚不结啦！”母亲看了也很生气，老林吹的挺大，到事头上，全不那麽回事儿。可是母亲不能这样说，她得给大家息火，她说：“老林小气，吝啬是他的习惯，不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母亲给莲做工作：“结婚和林义过日子，彩礼不算啥，找个好丈夫最重要。

    双方家长商定良辰吉日，一个月后莲和林义结婚了。婚礼是新式的，新人坐马车，马车上用新席子搭个圆顶敞篷，用各种鲜艳的花布装饰。新郎坐车辕旁，新娘穿着红段子绣花衣裙，两鬓插着大红小串花，面如桃花仙女一般端庄地坐在车中间，过往行人顿足围观，直到目送婚车渐渐远去。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看着如此般配的一对新人，赞不绝口：“谁家的姑娘？貂蝉再世呀！”，“新郎也出众，貌比潘安！”，“一对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