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鸡尾酒

    “今天是末日后的第八天，也是我心里那块石头落地的第一天。”

    夜深人静的热炕头，江雪竹悄然盘膝坐在靠窗的炕桌旁。她凝视月亮，没有发出过多响动。

    身旁安眠的李霓呼吸平稳，隔壁也有人守夜，几乎是最平静的一个晚上了。

    她在贴身的小本子上写下今日的日记。

    “张哲是装的，李凯也是装的。他们根本没有因为我父母双亡而悲伤，都是装给我看的。只有李霓是真心实意的……但她的这种真诚，在那两个人身边待久了还会一直有吗？”

    “呵呵，他们能够为了我装一下，也算是在乎我吧？”

    想到今天在玉米地旁边张哲蹩脚的陈述和李凯浮夸的表演，她把垂在眼前的发丝挽到耳后，把本子向前翻了几页。

    “末日第三天，超市里的矿泉水已经用了一半，如果被外面那些人闯进来，一定会被打死。我在窗户边死角位置放了几瓶硫酸，这里、这里、这里，都是会被波及的地方。”

    文字里，【硫酸】被着重加粗，后文画了一个简易的草图，是布置陷阱时画的。

    再向前翻，或是用血液染红，或是混着泪水的字迹密密麻麻，还有很多特殊的符号和图画。

    “末日第一天，陨石是在下午五点整落下的，不知道有什么深意。现在的温度大概是在三十度？还有持续升温的趋势，只能持续用凉水降温。超市店主找不到了，门也锁了，街上有一辆大货车，我开车撞进超市正门，被碎玻璃扎了一腿，用双氧水消杀真疼啊……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早知道就咬住一块毛巾了，不小心把楼下喊了这么多人。”

    “一群崽种！我好心给他们扔吃的，他们居然用酒瓶子砸我！有几个老太太抱着孩子蹲在楼下骂我，真的好烦……早知道不理他们了，总用那个大破锣嗓子在下面骂街……”

    “呸，活该！臭老太太，让你们在那站一排骂我，还嫌我给你拿的吃喝少？让陨石给你埋里边就吃好了吧？”

    “这块陨石，长约十米，宽两米多，高约……二十米？这东西下面好像生根了？还是我眼花了？它好像慢慢往下面延伸出几条根，这石头难道是有生命的？这一条存疑，先记录下来吧。”

    “石头下面开始往外冒水了，这个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很恶心，不过下面那些人已经热到直接整个人都趴在里面喝了，应该是没有太多毒素的……吧？”

    “末日第四天，我把这家超市当成了家，里面的食品和水不再向窗外扔了，也做了不少炸药。不得不说，知识就是力量。”

    “遇见两个男人。那个叫李凯的第一眼看见我就直勾勾盯着我的腿，虽然是个猥琐男，但至少能看出来不是个好人。张哲这个人……我看不透。总感觉他身上好像背负着一个什么秘密？背负这个词语用得很确切，至少我在短短一天之内看不懂他所隐藏的是什么，不过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有淡淡的血腥味，如果和他们一起的话，或许能找到爸妈？算了，先和他们一起走吧，这个张哲说得对，我不能靠着这家超市活一辈子。”

    “末日第五天，第一次使用香皂炸弹，李凯扔的准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劳。这条变异了的吉娃娃没有让他们两个惊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之前见过这种生物。

    可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感觉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东西有什么不对，是住在那块陨石旁边的这几天让我的脑子变得不正常了吗？还是说我自己原本就是一个精神病人？不得不说，如果我是生物专业的，一定要让他们留下这条狗的躯体，我要解剖这条狗，好好研究这东西的内在结构。”

    “好气啊，李凯打架不按套路出牌。说好的徒手搏斗他居然回身用弓箭射我！

    可我也说不好哪里不对，他们两个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现在已经是末日了，如果我和别人发生冲突的话，那一定是为了某些东西进行争斗。

    你死我活的局面……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毕竟我在本质上还是希望自己是一个……好人？”

    “今天，张哲当着我的面杀人了。他直接把刀插进了那个女孩的脑袋，虽然恶心，但是我觉得有些刺激？”

    把本子放在腿上，江雪竹把头靠在窗台上，呆呆地看着时而被风遮住的月亮。

    那把刀插进去拔出来的瞬间，有几滴红白相间的液体崩在她的手上，第一反应是惊惧，呆滞。而第二感觉则是……庆幸和安心。

    自从温度开始降到正常的秋天气温，一些虫子的声音也逐渐响起来了。尤其是杂草丛生的农村，背靠山前靠河，现在晚上也开始有蚊子了。从这扇窗看不见很多家的院子和房子，但是至少能看见一排黄瓜和西红柿的庄稼地。

    这片庄稼地很好，被高温烧了三天整现在还很坚挺，再有个一月半月的估计就可以采摘了。

    “恨吗？”她问自己。

    看了看身边熟睡的李霓，江雪竹把本子用橡皮筋绷住，放进衣服内兜后睡下。

    次日一早，四人心照不宣地吃完饭后照例出门闲逛，问村里超市尹大娘两口子换了点东西之后又从有拖拉机的一家里借了点汽油，把东西提回去放好，白泉和六姨打了个招呼，带着李霓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李凯，你之前说你在国外当过兵，那你听说过莫洛托夫鸡尾酒吗？”

    两个男人的房间里，江雪竹把东西摊到炕上后爬上去盘腿坐好，有些生疏地用生锈了的剪子裁下一条条破布。

    “听过是听过，但是这东西没用过，也不会做，只在电脑游戏里玩过。”

    递过去两个玻璃瓶给他，江雪竹从背包里翻出一个袖珍笔记本丢过去。那本子不过半个手掌大小，扉页还有某个小学生的涂鸦签名。里面的内容全是勾勾抹抹，各种几经修改的复杂的化学公式后是一样又一样自制炸弹的配方。一页一页翻下去，他终于找到他们即将制作的经典燃烧瓶，经过这个硕士生的改良版的反坦克武器。

    【莫洛托夫·四改】

    玻璃瓶半满

    配方一：煤油（删除）

    配方二：三分之二汽油混合三分之一色拉油（色拉油效果不好，废除）

    配方三：甲醇或乙醇（删除）

    配方四：三分之二汽油混合三分之一豆油（改良二版）

    “竹子啊，你这个配方写的删除是啥意思，是不稳定吗？你让这东西给崩过？”

    后文写的瓶口材料大都很容易获得，只要经过易燃液体浸泡，现场撕扯下来的衣服也能当瓶塞。

    “没有，只是那两种在配的时候味太大，还容易不小心就燃烧起来。要是沾衣服上，好几天我都睡不着，怕它什么时候自燃了。而且后来材料不够了，也有四改了，就不再用了。”

    “行啊，这学没白上，你可真这个！”

    把两个大拇哥塞到空啤酒瓶里逗了她一下，李凯也效仿她的手法，把一提啤酒瓶都灌满了四改鸡尾酒。

    “李凯你看，这个瓶子是啤酒瓶，不是洋酒瓶那种螺旋盖或者木塞，所以咱们只要把布条像这样……”江雪竹掌心压着三根被橡皮筋绑到一起的筷子把布条戳进去。

    “然后用橡皮筋或者细铁丝把瓶口这个凹陷位置给它勒紧，再在外面留出来的布头这里沾一些汽油——我不推荐酒精，因为挥发太快了——最后用塑料包好，等到用的时候一撕塑料一扔，只要扔的准那将会是绝杀。”

    在留守二人组憋着坏的同时，李霓抱着白泉的腰，感受越来越快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不免有点担心：“哲哥，你是不是开太快了？风太硬了，吹得我脸生疼。”

    “你把你卫衣两根绳扯到最紧，把脸挡住就不疼了。你哥着急让咱俩往你学校跑，要不我也不敢这么快，都八十迈了，我都要被吹死了。”

    “行吧。”李霓把身子蜷了蜷，在不干扰骑行的前提下把脑袋藏在他的背后。

    宽阔的马路上车不多，二人连钻进车里淘弄两件衣服的条件都没有。

    但好在骑得也快，距离也不是很远。

    把摩托藏进校门附近的灌木丛，白泉估算了一下距离后记下位置，招呼李霓过来。

    “去，把附近碎的马路牙子或者是石头块给我捡点过来，待会兴许要用。”

    背包交给李霓，白泉新换的衣服兜里装满了还残留泥土的石块，每块大小和拳头差不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学校大门。

    还没走多远，连那两栋遥相呼应的双子教学楼都还没靠近，就遇见了一队拿着从桌椅板凳上锯下来的钢管和加长版手锯的学生。

    为首的还是那个残了一条胳膊的女生。

    秋天的太阳已经不那么热情了，这个时间段正好在白泉身后，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那个女生空着手，领先一个身位站在一行人前面，谨慎地打量着白泉鼓起的口袋，打手势让后面的同学稍稍往后撤，以防他一言不发直接丢炸弹。

    还没等白泉开口，肩膀后边的李霓直接冒头一顿输出，明显夹杂了私人恩怨。

    很明显，这群同学的恩将仇报让她很怄火，要不是白泉抓着胳膊恐怕指甲已经挠在他们脸上了。

    “呦，你们这是干嘛呢？巡逻？一帮大老爷们躲在一个女生后边，畏畏缩缩的让一个残疾人带队，也真亏你们是一群带把……”

    李霓可能性格很跳脱，但该皮的时候绝不收着。要不是白泉早点捂住这个姑奶奶的嘴，保不齐还没谈就直接打起来了。

    “姑娘，我们这次回来没有什么恶意，纯粹是想和你们做笔交易。”

    在张牙舞爪的李霓头上敲了一记之后把她拉到身后，白泉把装满了石头的上衣脱下，双手摊开向前走了一步。

    “我们需要一些东西，现在只有你们学校里面有。虽然上次我们可能有一些误会，我希望我们能既往不咎，一笔勾销。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对吧？”

    指了指她腰间的手机，白泉又说：“现在我相信你们也发现了，手机只是单纯的手电筒，没有任何意义，你带着这东西还不如带一个收音机，或者对讲机那种手持电台。”

    “学姐！不能听他的啊！上次就是因为他和那个叫李凯的，要不是为了找这个人，我们还有那么多同学不用死呢！”

    一个女生从一群男生里钻出来，手术刀直指李霓，说完后有些心虚地看了看白泉，又缩了回去。

    “别介，小meimei你既然站出来了就别回去了。正好在你们一个两个……十四个人面前说明白。”

    拦下即将爆发的李霓，白泉取出一块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胳膊一甩，石头脱手而出命中道旁的柳树。

    拳头大小的石块大半嵌在树干里面，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第一，我和她哥来你们学校只是为了她，救了你们这群废物算是顺带的。我们没有责任去帮助你们，懂吗？”

    指着巡逻小队最后面那个小个子男生，白泉瞪了他一眼：“第二！你小子还踏马想跑？再敢走一步我弄死你！”

    “第二，你们捅了我后腰一刀这个账我还没算呢！现在不是把你们杀光而是和你们心平气和谈条件，我觉得我很有善心了！所以别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你小丫头片子！”

    他手无寸铁，叉腰站在十余人前面，这种怒吼透露出的杀气把身后的女孩也吓出了冷汗。

    和这位叫张哲的大哥相处时间不多，交流也最少，只听雪竹姐说亲眼看过他杀人不眨眼，但是只听了个大概就因为描述过于血腥就此打住了。

    现在看他的样子……如果真的谈不拢，自己就要干看着他杀光所有人？

    自己后背满满一包的碎石，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人生第一次，李霓觉得自己好像站错了队，应该留守二线，把这种在一线奋斗的机会让给那个闲不住的哥哥，即便他身上的伤口还有些容易开裂。

    “第三！我希望你们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因为人多就怎么样！你们在我眼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一步步踏在柏油路上，白泉的音量逐渐变小，手势也从食指变成了摊开的手掌，放在残疾女生身前呈握手状。

    “……我只和你，以及你们其他的学生头目谈。我需要一批物资，你们这医学院肯定还其他有活着的变异动物。我给你们解决危险，你给我们东西。”

    “……”

    这个男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是放在腰间的手像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让她不寒而栗。

    她沉默着，直到忽然发现他身后的李霓像结印一样疯狂打手势让她接受。

    “好，但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们和我来吧。”

    选择性忽略那些灼热的目光和小声的怨言与咒骂，一只修长但沾满污渍和血液的手伸出，双方合作暂时形成。

    “我叫张哲，你叫什么？”

    “周媛。”

    她的眼睛很大，像江雪竹一样，五官也很立体、协调。虽然看起来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正经洗过脸了，但是依旧能看出来皮肤很好。

    小麦色的皮肤搭配恰到好处的两团柔软，有一种运动的健康美。

    “嗯，人如其名，是个美人。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