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陈年老物
土苕问题背后的原因其实不难猜,他觉得,或者说那几个孩子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三桃。 那老虎就算过得了牛头垭口也决计不敢直接进入壁结村太附近的范围,只能在稍微远一点的位置活动。 按着三桃那副性子,你要她在家长的叮嘱下走出村子那是千难万难,不过这孩子就是个班长命,村里拢共就是那么些孩子,顽皮的一定要出去耍,三桃大多数时候都会跟着。 这姑娘心思细腻,又听话,还勤快,哪家孩子做点鸡飞狗跳的事情都是她打打圆场就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虽然免不了成为家长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但这性子却得到了所有小孩的一致认同。 要是苛刻一点,那可以说三桃没了,这群平日里胆大包天的孩子才是罪魁祸首。 乡里人哪有那些书生老爷的养气功夫,老杨叔往家里带回噩耗以后,他那身子并不好的媳妇儿就在家闹上了。 乡里乡气的总不能听到有人寻死觅活不管,可是这一劝,本来心里就有无数埋怨的李婶就把自家乖女儿去世的所有怨气一股脑的洒了出来。 作为带着三桃出游的小伙伴,没有一家不被李婶问候的。当然,本也是这么想的老杨叔更不会在这时候和自家媳妇儿唱反调,只是默默放弃了拉扯李婶。 这些孩子可能小小年纪,自己本就吓得不轻,当时也来不及思考这些,可李婶这么一闹腾,他们才转念过来,有了围堵姜鸣这一段。 送走了所有家长,姜鸣去隔壁借了个简易大背篓,回到家里把墙角的坛子全部拿出来,就着草绳把坛子捆在背篓上往老杨叔家里去。 老杨叔一家先是深夜寻人,又经过那一通闹腾,除了年龄大些的两个女儿其他人都显得很木楞,接了姜鸣送来的坛子,只是机械的说声谢谢,又缩回原地呆呆站着。 见三桃两个jiejie急的眼泪打转,姜鸣主动帮忙收拾起了院子,不一会儿家里富裕些的乡亲也带着吃用的东西来老杨叔家院子外搭起了土灶台。 炊烟袅袅,姜鸣喂李婶吃了些东西,老杨叔也恢复了些许活力,大家才张罗起席面来。 按说三桃新丧,不该当天摆席,不过大家写了万民书,算是见了血得冲冲,再加上姜鸣要去送信,以后守村人不在,也只得这时候先把席面办了。 等到村里的老人们过来,在姜鸣的住持下举办了一场悠远古老的仪式,一村人沉默且坚定地吃下了这一桌桌算得上丰盛的席面。 吃完了席,老杨叔翻出两个磨得锃亮的铜钱塞到姜鸣手里,另一位吴叔也拿出一堆新崭崭的布鞋包圆了布包挂在姜鸣背上。 十六双布鞋,崭新,有大有小,省着点够姜鸣穿到二十岁。 姜鸣没说话,生生受了,转身回家就把东西一一打包好,弄成个不小的包袱放在家里,然后趁着夜色走到了村外一所已经破败不堪的小庙门前。 庙门的木环已经腐朽不堪,但姜鸣还是依礼扣了扣门,郑重喊了声:“师父,我来了。” 除了夜间的大风和虫鸣,没有人回应,不过姜鸣并不在意,反而推开了庙门, 这屋子说是庙,却也不比姜鸣的屋子大上多少,屋内家什倒是比姜鸣那里多上不少,虽然都很干净,但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有的物件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勤清理,只要没有人使用,终究少了些人气味。 屋子里没有神像,或者说连神位都没有,只在朝东的墙上挂着几张褪色的红纸,红纸上曾经写着什么,但是墨迹已经看不清了。 内墙很多地方还有着明显的阴影,从痕迹上看应该是张挂了不少面具和斗篷类的服装,屋子的主人夜晚点油灯时油烟日久天长地熏陶留下了这些岁月的痕迹。 姜鸣空手空脚地走到屋中唯一一把凳子前坐下,右手虚握做了个提壶倒水的姿势,一边倒一边说:“师父,三桃没了。” 姜鸣对着虚空聊着天,漆黑的夜下显得有些莫名的恐怖,这是一个现代人对壁结村上代守村人特殊的怀念方式。
姜鸣嘴里的师父并不是什么神秘高人,相反,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神汉罢了,你要说他和其他神汉有什么不同,也就只有他是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那套玄而又玄的理论而已。 壁结村真的是人杰地灵,连续两任守村人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疯子,只是一个现代人和一个迷信过度的赤脚医生。 姜鸣这位师父无名无姓,笃信自己那套错漏百出的玄学理论,就连基本的风水堪舆都是姜鸣从无牙老祖那里学来以后“梦中传授”给自己师父的。 但在姜鸣心中,他这位师父才是壁结村货真价实的守村人,因为他师父对壁结村的每一个人都有一颗不求回报的纯善之心。 也是这位师父力排众议当着所有人的面选了姜鸣做自己徒弟,让姜鸣有了合理合规多吃两年百家饭的借口。 这位师父死得也很普通,有一年村里一家有些积蓄的办白事,拿出一坛子低度酒来,从未喝过酒的师父就贪杯多喝了两口,结果在独自回家的路上从田坎上掉下去,一米不到的距离脑袋砸石头上,扭断了脖子,生生死了。 后来不满十岁的姜鸣就己任了师父的位置,成为新的守村人。 丘老也好,老杨叔也罢,这些乡里人虽然不如姜鸣见识的多,但却有自己为人处世的精明。 他们可能不懂什么叫半步宗师,也不知道能让一个半步宗师心甘情愿跟着代表什么,但是他们的经验让他们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 姜鸣虽然腹中自有计划,但是他答应了送信,短时间就不能出现在壁结村附近,毕竟对他的安排就是一群历经世事老人的希望所在。 所以他也就借此机会过来和师父道个别,毕竟事情也的确有可能如丘老所料,所有的事情都有变量,不可能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