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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之缘(一)

    萧衍此刻心乱如麻,泪水落满脸颊,过了片刻,不远处传来人声唤他“小衍子,小衍子!”

    ....

    萧衍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赌桌旁,瑟瑟发抖,口中喃喃不停。

    “小衍子…”忽然萧衍只觉肩膀被人扣住,他赶忙丢开那人手臂,踢蹬几步,爬到角落转身惊恐般瞧了那人。

    仔细定睛看去,却是张磐靠着墙在向他招手,“萧衍,我受伤太重…过不去了…来你来…我和你交代些事情…”

    萧衍的养父养母皆在来西州的路上去世,如今唯一一个亲人马叔也被贼人掳走,他此刻仿佛失了魂魄,木讷的看着张磐,也不答话。

    “小衍子,你快过来,我有事托付你,如若这事办不成,别说鹤归楼,你也难以再见马晋风道长了。”张磐似乎瞧出萧衍心事,咳嗽两声缓缓道来。

    “见马叔?”萧衍仿佛只听见这两只,他赶忙挣扎起身,拖着双腿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挪到张磐身边。

    “小衍子,鹤归楼着此大变,我虽断了臂膀,调养个三五月却也无妨,可楼主...”张磐顿了顿,“楼主平生傲气,哪受得了这般委屈,当年老太爷临终前把这赌坊托于我二人,就是望我能助少楼主一臂之力。今日长恭双手尽废不说,胸前那一掌让他武功去了大半,今后不知再习武还能不能有所成,恐怕这对他的打击才是最大的。”

    张磐叹了口气,接着道,“小衍子,鹤归楼并非小赌坊,老太爷师从青山派长孙无岳。鹤归楼平日仇家不少,我和楼主皆受了重伤,事不宜迟,你拿着老楼主的信物乾坤玉和我几个徒弟南下,去寻青山派。不求青山派帮我赌坊报仇,只望能借他们的威名保住鹤归楼一时。否则在关外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长恭振作不起来,只怕这几十年的家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萧衍模模糊糊听见张磐的嘱咐,心里却还是想着被抓走的马晋风,“现今自己四下无亲,往后的路怎么走?都怪自己多嘴,都怪自己来得迟,否则..”

    正当萧衍发楞之时“小衍子!”萧衍正了正神,只听张磐接着道“我说的你可听清楚了,马老待你不薄,我鹤归楼对他有恩,还望你看在马老的面子上...”

    话未说完,他听见“马老”二字回过神来,赶忙脱口道“我非要去么?张师父,我还是个不出世的小子。鹤归楼武师也有不少,我去有何用?”

    “不,你必须去,你是马家养子,算起来这不得道门除了余炕这个传人,还有你这个后人,你以后极可能和余炕做个师兄弟。这样以鹤归楼和不得道门两家情谊,恐怕才请得动青山派的人。咳咳”张磐摇着头解释道。

    萧衍木讷思索“我既然已经来迟,劫走马叔余炕的人又武功高强…我是无能为力…可青山派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若是请得动青山派,也定然能救回马叔。”他心中稍定,想着缓缓站起身来“张师父,我去的话…当真有用?”

    张磐点了点头“当真。”言罢拍了拍自己肩膀“我瞧你平日和余炕都是个机灵的孩子,此番鹤归楼有难,还望你念在往日的情面上,帮我和长恭一个忙。”

    “这张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非也是为了救鹤归楼一场,自己则需仰仗鹤归楼的势力与青山派携手,这才有可能救回马叔和余炕。”萧衍稍微恢复神智,他仔细一思量,只能沉声回道道“好,张磐师父,我答应你,不过自我长大以来从未入过关,恐怕寻不到青山派所在。”

    “无妨无妨,我叫徒儿张凯和罗游带几个好手随你一同去。青山派位处秦州和泷州交界处,到了当地你去打听青山派肯定无人不知。”张磐话罢,支撑起来走到楼边喊了一声,过了片刻才有人奔上楼来,来者皆是赌坊武师,大部分都是张磐的徒弟。

    “你们几个小子平时狐假虎威,此着赌坊有难你们都躲的远远地。”张磐望着这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一顿数落。

    “师父教训的是,但是我观楼主不敌对头,我们再上去也是送死,不如去通知官府,才好抓住贼人。”带头一个十七八岁男子,白脸长发,有些风|流之气却无威仪之严,双手一拱对张磐道。

    “报官?哼,如果是三五个小毛贼我赌坊自己就打发了,如果连楼主都败了,那官老爷还敢来人么?!”张磐重咳几声,怒气上涌牵动内伤,嘴角渗出血丝。

    “师父,师兄也是好意,这不,我们听见师父的号令立马奔了上来,如果师父要罚还是罚我吧!”接话之人,黑面小目,宽额塌鼻,一双眼睛在盯着张磐打转。

    “罢了罢了,你们这群胆小怕事的小子,今儿个交给你们一份差事,如果办不好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咳咳”张磐把事情对众人交代一番,又喊了大夫照料了何长恭的伤势,这才松了口气。

    “听好了,这位是萧衍,你们认识,算是不得道门的后人,如今托你们护他南下,往秦州交界处拜访青山派。记住,玉门关外常年凶险,一定要保护好他。”张磐回头对萧衍接着说“事不宜迟,鹤归楼平时结下的梁子不少,此事办的越快越好,你们午时过后就出发吧。”说罢,张磐叫了账房支了一些银两,然后回内院照看何长恭去了。

    “你叫萧衍?你来这有大半年了吧!”白面郎面带微笑说道“我姓张名凯是师父的侄儿,也是赌坊武师的大师兄,这番南下凡事我会安排好,定护你周全。”说话笑嘻嘻的转身离去。

    “萧衍,你最好知道,赌坊中打杂之人地位最低,你虽是马叔远亲,但是也坏不得规矩,路上听好吩咐,不得有半点差池。我乃罗游,这次南下除了大师兄的话,你就得听我的吩咐。”白面郎走后,那个小眼黑脸之人,冲着萧衍傲慢道。

    “还望几位师父多照顾。”萧衍知道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善主,也只能拱了拱手。

    “若是青山派不施以援手,那以后我便要独自在这鹤归楼生活了么?”萧衍忽然喃喃自问,胆小的脾气似又占了上风,心中却不知所以,只能摇了摇头。

    午时过后,张凯罗游等人用过了饭,张磐又叮嘱一番后,众人这才收拾好行头,牵马备水,准备离开鹤归楼,可唯独不见萧衍。

    “那臭小子人呢?”罗游颇有不悦“说好午时用饭之后出发,他莫非是个聋子?呵!怪不得只能打杂,天生的下人命。”这黑脸之人说话尖酸刻薄,处处现出挖苦意图。

    “好了,罗游,萧小子第一次出远门,怕是还在收拾。”张凯摆了摆手“你去找找他,我料他还在后院收拾行装。”

    “大师兄所言极是!”罗游赶忙拍起马屁“我马上就去,大师兄稍安勿躁。”黑脸之人言罢,转过头去,面露不屑表情向后院而去。

    却说萧衍自从马晋风被抓之后,少有言语,连午饭都没有吃,便独自回了屋子发着呆。他瞧着院中旧事物,瞧着门口的干草,瞧着树上挂的红绳,不免双目又红了起来“马叔啊马叔…你怎么还不回来…”论寻常这个时辰,该是马晋风和萧衍吃饭的时候了。

    “只剩下我一人了么?”萧衍沮丧般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着圈,目光呆滞地望着熟悉的事物“马叔的茶杯…马叔的椅子…马叔的棋盘..”

    “命贱啊命贱,我萧衍从小颠沛流离,爹娘去得早。本来养父一家待我,这下好,干脆孤零零谁也不剩,便连好友余炕也走了。”萧衍神志恍惚,腿一软,干脆就坐在了地上,看着屋顶发愣。午时本来有些伙计来催他吃饭,好上路办差,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落得这般处境,又怎能振作的起来?

    忽然,也不知有意无意,今日楼中的一席话却响在了耳旁,“三皇子为了经书派人来鹤归楼拿人,马叔这就被他们带走了...”

    萧衍稍一回神,挠头拍掌,“对了,莫非他们都是为了那《玉虚真经》?这东西莫非在马叔身上?是不得道门的遗物?”

    想到这里,萧衍似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赶忙把一腔仇怨放在了寻找经书之上,“若是找到经书,或许可以用它换出马叔和余炕的自由!”

    萧衍自言自语罢,起身翻找了起来,只把那床铺书籍、茶碗桌椅翻的七七八八,就这样过了几炷香的功夫,可却连经书的影子都没见。

    “这经书毕竟是宝贝,否则那个劳什子皇子也不会趋之若鹜。既然如此,马叔也肯定放在隐秘之处,而且不会离这院子太远,这样便于时时查看。”

    萧衍推测到了这里,双目一转,冷不丁的把目光放在了马叔平日用的旧物上,“若是楼主何长恭也想寻这书,必然也把屋子里偷偷搜过几回,这书架床铺定然没有。”想罢,又打量起小的物件,“茶杯,椅子,棋盘...棋盘...棋盘!”

    这棋盘是马叔每日都用之物,而又好端端的放在桌上,定然不会惹人猜测这经书就在其中,“莫非?在这棋盘之下?!”

    萧衍双目聚神,只见那棋盘背部有一层精巧的夹缝,若不是双目练了凌燕十观,实难发现。

    “这是?!”他稍一拨弄,盘后开启“经书?”想着他翻过书面一看“《玉虚真经》?”片刻又忆起广凉师和马晋风的对话“吐谷浑的三皇子想得到这经书。”他心中一时欣喜若狂,似燃起希望“有救了,有这经书,定然可以救回马叔和余炕。”

    他想着似疯癫般欢喜,“有办法了,有办法了!”他开心般跑出院子,大喊两声,只把这沉闷之气和欢喜之气都尽皆发泄出来,“换回来..换…”

    忽然他又有些失落“换的回来么?那打伤马叔的广凉师也知道这经书,可不也无动于衷,临走连书也没拿么?”他想到这里,心头又悲凉起来,可却多了几分怒火“我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这没用的经书!没用!马叔都换不回来!没用!”

    他大骂两句,双手用力撕扯起来,只把这书撕成七八份,尽皆丢在空中,此刻的萧衍心中空空,本自欺有了希望,可不到片刻又被扑灭,“若是青山派请不动呢?除了苟且偷生,还能救回马叔么?受他恩德养育,也算不得道门的后人…如今见着灭门的仇人抓走马叔,却只能自顾自的偷生活着…”

    萧衍眉目呆滞,苦闷发愣,只觉自己没用至极“我若是胆子大些,不把马叔的名讳暴露...”

    还未想罢,忽然一道劲风袭来,腰间剧痛难忍,疼的他却是嘴角都咬出血来。他回头看去,只见罗游双眼冷冷的看着自己。

    “臭小子,还要老子来请你么?都说了午饭后出发,你便是个蠢猪笨驴么?还是瞎眼聋儿的货儿?听不懂人话?”

    “我…”萧衍从未被如此骂过,不免双目发红,好不委屈“我想…”他想回答“找些办法寻回马叔”,却也知道面前这人对马晋风的死活是无动于衷的。

    “你想什么?”罗游见他还不起身,又一脚踢去,只把萧衍踢的捂腹流汗,“你还想让老子扶你起来?还不给我滚起来,大师兄可是等的不耐烦了!”

    “嗯…”萧衍疼的头冒冷汗,呼吸不畅,只能硬生生忍着疼痛,低声道“知道了,罗师父稍等,我这就来!”

    “还等?”罗游不悦,又出一脚踢来,此刻身后人声想起“罗游、萧衍,你们人呢?”

    前者赶忙收了腿脚,回头看去,张凯拍了拍身上尘土,缓缓行了进来。罗游立马笑脸翻出,打趣道“这小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弄的如此之慢。”

    “他才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慢些也是自然。”张凯见到萧衍跪倒在地,也是好奇“小衍子,你怎么了?”

    “我…”萧衍本想告这罗游一状,可见对方双目寒寒,死死盯着自己,到底不敢开口“我…我肚子疼…不过现在不碍事了。”他单手撑地,缓缓站起“我…我去拿行头。”

    “嗯,快些吧,师弟们都在等你呢。”张凯点了点头。

    “知道了。”萧衍赶忙转头向屋内行去,期间经过罗游身边,后者冷笑般看着自己,萧衍不敢抬眼看他,只能低头悄悄走过。

    到了屋内,萧衍想着一路定然颠簸,可是自己平日邋邋遢遢又没爹没娘,想来想去也就带了那卷破书的后半本《冲虚经》和几个馒头,便连前面的武功图谱都留在了屋内,只怕自己没有本事学成,也好让后人发扬这不得道门。

    “好了,我准备好了,张师父、罗师父久候了。”萧衍行了一礼,不敢得罪二人。

    “知道便好。”罗游轻蔑般打量他一眼,回头对张凯笑嘻嘻的道“走吧,大师兄,此番南下还得只望大师兄带路。”

    “嗯。”张凯点了点头,三人向楼外行去。

    不出盏茶的功夫,众人已经全部到齐,片刻只闻张凯发号施令,上马扬鞭,向城外而去。众人渐行渐远,此刻的萧衍心里一突不禁回头望了望这鹤归楼,虽然才半年光景,自己和马叔,余炕在西州的日子也算快活,哪知道却突逢大变…今后回西州的日子,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想着想着萧衍叹了口气。

    “萧衍!你小子快点跟上,懂点规矩好吗!?”不远处的罗游扯着嗓子对萧衍喊道。

    “来了,罗师父。”萧衍拍马赶上,不一会就出了西州城大门,再一回头除了能看见城门的影子,哪还有什么楼哪还有什么余炕和马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