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彼刻(上)
皓月当空,殿前坐饮,将军府上一片热闹,众掌门你来我往,谈笑风生,好似忘却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好似众人真的是中原的英雄豪杰。 后殿内,萧衍被搀扶到了榻上。 “小道士,今儿个算你运气好遇见了本姑娘。”万昭仪说话之间从袖中取出一只净瓶,倒出几个米粒大的棕色小丸“道士张嘴,这药吃了便好。” 道衍看着摸了摸肚子,心道“这药丸闻着奇香,也不知取何物炼成。”寻思间,不免想起“刚刚还没食点酒rou就动起手来,如今再回大殿颇有不妥,亏大了,亏大了。” 昭仪看道衍手摸小腹,砸着嘴巴。不禁柳眉一竖“和尚,我给小道士吃的疗伤药,你流个什么口水!” “阿弥陀佛,我是怕你那药太苦,要不我尝尝?可别害了小道士。”道衍被万昭仪一说也不反驳,嘻嘻打趣道。 “忒的嘴馋,来人啊!”万昭仪噗嗤一笑,柔声喊道。 话音一落,门外进来两名护卫“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方才宴上有人捣乱,扰的我还未用膳,你二人去膳房备点酒rou,要快些。”万昭仪稍作威仪,朱唇轻开。 “是!”话罢二人退了下去。 道衍听了一愣,她一路从梁州跟我到长安,均是滴酒未沾,怎的想起喝酒来,突然又一转念“难道她特意给我准备酒菜?还顾忌我的脸面生怕被当做了酒rou和尚。” 想了一想,道衍心中滋味奇奇怪怪,赶紧打了个佛语“善哉善哉,酒rou可吃,女色暂时碰不得碰不得,不对不对,怎的说暂时..”还未想完,万昭仪在旁喊道“和尚,你楞个甚,还不取些水来,帮他服药。” 道衍一听,赶忙取了一杯茶来,只看万昭仪低头垂发,玉肌红润,素手轻指,把那药送入萧衍嘴中。他从认识万昭仪以来,这丫头都是蛮横任性,得理不饶人,此刻竟发现这女子确实落得闭月之貌,体贴起来好不醉人。 “呆子,喊你呢,接着茶杯。”一声轻斥把道衍拉回神来。 “好好,郡主奶奶。”道衍一愣,脱口而出。 “你喊谁奶奶,本姑娘有这么老吗?你这个浑和尚,也成爷爷了么?”万昭仪扶着萧衍躺下,回过头来,瞪了和尚一眼。 “什么爷爷,和尚是出家人….”刚要反驳,忽的一想,她其实只不过是讨嘴怪我说她老。道衍想着,眉头轻皱,滋味复杂。 “你这个和尚,怎的平时精明过人,今儿却傻乎乎的。”昭仪看道衍发呆的样子,心中忽然一暖,这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痴,难道是真饿着了?想罢起身道“和尚,你稍坐片刻,我去偏房看看,你的酒rou烧好没有。哎,也不知你这人怎的当得和尚,竟然贪嘴荤腥,以后叫我遇见你师父,看不告你个顶朝天。” “告吧告吧,你说怎的都好听。”道衍也不知怎的,脱口说道。 “什么?”万昭仪行至门口听到道衍低声说了几句,回头问道,只见和尚双手合十却也无话“这和尚,今儿是真的傻了。”随后轻迈莲步,出了门去。 盏茶的功夫,万昭仪的药似乎起了作用,萧衍脸色转好,出了一身汗,醒了过来。 “咦,和尚,你…我这是在哪?”萧衍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看见和尚坐在桌旁闭目不语。 “哈哈,小道士,你醒了啊,看来那丫头的药果然管用。”道衍走到萧衍榻旁,伸手替他号了下脉“内息稍乱,急火攻心,伤及内府,小道士以后遇到那类高手,切不得逞强,你这身武艺奇特来之不易。咦?你那神阙xue中为何有一股真气躁动,似乎不受控制,道士,你吐纳调息一周天,和尚给你瞧瞧。” 萧衍心下一愣,怎的意思,也不多想,丹田聚气运转玉虚心法充盈全身。百会、神庭、哑门、风池、膻中、鸠尾、气海、曲骨、神阙,谁知真气行走一半刚到神阙突然小腹一麻,眼前一黑,眩晕之感涌上额头。萧衍一惊,却不知为何,急忙又重头来了一遍,谁知还是在那神阙xue上停滞,真气只能丝丝而过,一提内息立马小腹生麻,头晕目眩。他一急,急忙又加内劲妄图突破那重壁垒。 “且慢,小道士不可硬来,伤了大xue恐性命不保。”道衍也是眉头紧锁,想起原由“难道广凉师那老头暗中使坏?”思索片刻又觉不太可能,“那人如果要取道士性命安用这般下三滥的招式?” “小道士,你刚刚与广老头交手之际可有异常?”道衍想不出原由,问道。 萧衍又渐渐试了几次,均是同样,当下凝眉不语,这感觉有些熟悉,可却也有不同,他细想片刻,脱口而出“是了,我明白了!” 和尚站起身来,好不奇怪“你明白何事?” “我之前在九天泉洞修炼这玉虚心法时有过这般着遇,这心法一共九层,我如今才到六层,当初每每要冲破一层境界之时,周身诸xue的真气皆乱作一团,一般那时我会站立不稳,口不能语,耳不能闻,等到渐渐入定把内力催到极致,把气海,神阙,膻中三大xue调息稳固,任那真气游走,顺其自然,只要稳住心神,护住心脉诸般大xue不出几个时辰便无大碍,之后再调息几个周天,大功可成。”萧衍靠在窗前,回想起自己在洞中的情景“而且恐怕与池水中的鱼,颇有关系,覃昭子笔下曾言,那鱼收日月之精华,纳苍穹之光辉,是以补充内力修炼这心法最好不过的引物。” 道衍一听乐了“敢情还是要吃鱼?阿弥陀佛,切不说那九天泉据此有上千里之远,就算和尚给你取来也只剩了骨头,早已烂掉。” 萧衍摇了摇头“祖师有言,红尘众生始于足下,止于心中,道若大成,机缘天分缺一不可。我从小颠沛流离,刚定居西州又着逢大变,最后于那洞中修得武艺,可谓福中有祸,祸中藏福,罢了。以后路还长,此刻着遇安能一言断之?”说到这,萧衍笑了一笑,试了试内息“还剩三分气海,足以。” 和尚双手合十“大成若缺,你们道家总以万物皆空,为道不灭作为纲领,本来和尚瞧得不起。怎知道门中人还有你这种心胸,是了是了,红尘万物,朗朗乾坤不及心中一芥子,善哉善哉。” “你先歇息片刻,那送酒菜的人稍后便到。”和尚聊了半天肚中早已咕咕直叫,好不难熬。 “你说谁是送酒菜的?本姑娘在你面前倒是成了店小二一般。”门口传来一声娇嗔。 道衍一听,赶忙正色道“阿弥陀佛,小道士不可胡言乱语,万郡主何时成了店小二。” “这..”萧衍一听不觉莞尔,这和尚忒的有趣。 “说便说了,还耍起无赖,好个赖皮的沙弥。”万昭仪端着佳肴行至桌前,淡淡道。 “和尚赖皮,那你干嘛要缠着和尚非去那幽谷,要此说来,万姑娘比和尚还要赖皮。”道衍嘿嘿一笑,瞧着桌上酒rou,好不痛快。 万昭仪一听,脸皮发热,双颊淡红,柳眉一竖道“谁缠着你,是你打赌输我,却又不服。” “服了,服了,和尚哪敢不服。”道衍说着,扯下两个鸭腿,递了一个给萧衍,剩下一个往口中一塞。 “你这个人,也不知用那筷子,吃相忒的粗俗不堪。”昭仪递过筷子,那和尚也不接,手握鸭腿吃了起来。 “和尚自小无父无母,师父捡来也没说吃饭怎么吃,饱了就好,那来诸多规矩。”道衍只顾贪食,脱口道。 昭仪一愣,忽觉口中失语,我倒忘了他从小孤苦哪会这么多礼节,赶忙抬眼偷偷看了看道衍,只见和尚狼吞虎咽,丝毫没有为她所动。 这和尚,怎的如此与众不同,吃相滑稽,却又生的俊俏,身上袈裟白净,手口几片油腻,却还念着佛祖的好。昭仪看着道衍吃饭,好不有趣,一时失了神,不禁笑了起来“咯咯。” “你…..你..笑什么,你这丫…头还说…我傻。”和尚嘴里嚼着鸭腿,说话含糊不清。 昭仪不禁捂嘴轻笑,柔声嗔怪道“吃尽了再言语,便没个仪态,忒的浪费一副好皮囊。”说罢,不自觉拿起秀绢拭去道衍嘴上油渍。 道衍本想一口咬去那红烧蹄髈,怎奈万昭仪忽伸一手绢而来,皱眉不耐“小僧这头忙着供肚中佛祖,丫头别捣乱。”话罢,嘴巴一躲。 “躲个甚,一嘴油腻,佛祖见了也要打你屁…。”万昭仪眉目一皱,笑骂道,不好说出浑语。 “小僧在佛心中比那将芥子还小,他要寻和尚屁股,只怕找不到。”道衍边吃边答,好不痛快。 萧衍在一旁只觉平生坎坷,此间乐趣倒是少见,自从马叔一走这饭间打趣少了许多。 不多时,这道衍吃完,回头看了看萧衍,问道“小道士,吃好了吗?” 万昭仪收拾着残羹碗筷,佯嗔道“十成被你吃去七八成,还好意思问。” 道衍一听赶忙打了个佛语“阿弥陀佛,小道士重伤未愈,不可多食油腻,小僧为他吃去大半也算功德一件,善哉善哉。” 昭仪一听,噗嗤一笑,秀指轻出往和尚额头一点“你这和尚,吃了还卖乖!佛祖不打,下回我来收拾你。” “女施主不可胡言乱语,佛祖在上,罪过罪过。”和尚吃罢恢复常态,好不耍赖。 万昭仪失笑摇头,也不知说他什么是好,收拾完出了门去。 待女子走后,萧衍这才开口“和尚,只怕,那位姑娘心中对你….” “阿弥陀佛,说不得说不得,说出来佛祖听见大大不好。”道衍双手合十,淡淡道。 “此间佛在何处?”萧衍一笑。 和尚指了指自己“小僧便是佛。” “好个狂妄的和尚!”萧衍一乐,大笑道。 “阿弥陀佛,我不为成佛,干嘛修这禅道,渡这红尘。”和尚也是一笑,明月清眉,皓齿端鼻,却似有些佛祖风度。 “这和尚…”萧衍摇头轻笑,忽然想起“大师,在下萧衍,多谢大师出手相助之恩,敢问大师佛号?” “小僧法号道衍,不知道士的衍是哪个衍?”道衍听那道士名字一奇,回问道。 萧衍伸出右手食指,凌空一描。 “哈哈,有趣有趣,竟和和尚一个号,有缘有缘。”和尚看了那字,大笑道“衍,水朝宗于海貌也,取生出万物之意。取的好,取得好!”他这一句,夸了别人,也表了自己,好不打趣。 “实不相瞒,在下并未修道,其实是个假道士…”萧衍与道衍心性相投,不想欺骗于他。 “诶!”只见和尚摆了摆手,“道士糊涂,难道入了门才叫道士?剃了头方名和尚?心中是何物,便是何物,道士就是道士,没有真假。” 萧衍一愣,笑道“大师说的是,道士便是道士。” 话间,李承乾、骆宾王、万昭仪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