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罪如酒(二)
公治长抬头一望,一男子身着倭人服饰,右手戴一精铁手套,眉头谈谈,冷眼看着自己。还未开口,忽的空中掉下了一个人头,他低眼一看,“石川麻吕!”公治长眉头一紧,再闻身后久禅已至,容不得耽搁,“死了也罢,不成器的家伙!”他想了想,赶忙脚下生风,人影几晃,逃了出去。 “臭贼!哪里走!”萧衍大喝道,可到底慢了两步,眼见公治长人影没入黑夜之中。 “阿弥陀佛,施主且慢。”久禅在他身后开口道。 萧衍闻言一愣,不免回头看了看和尚,当下行了一礼“多谢大师出手相助。” “施主不必多谢,今日你这内功突破翠竹之境,已可炼神返气,步入清风。那公治长要杀你也不可能。”久禅淡淡道“不过你这内功似乎从于道法,起于心意,所以你如何催动,还需多加思量。” 萧衍闻言一愣“不愧是高手,刚刚他说他小徒弟叫道衍…”他赶忙开口问道“大师可是道衍和尚的师傅?” 久禅听了也是一愣,片刻点了点头,“你也认识小徒。” “这和尚颇有趣,功夫也好的紧,比我厉害多了。”萧衍赞道。 “阿弥陀佛,施主过誉,如今普天之下这道家武学,除了广凉师,就属施主这身功夫了,又何必自谦呢?”久禅笑道。 萧衍摇了摇头“我连这个叛门逆贼都斗不过,有何面目谈道家武学。” “非也,施主,你这内力虽然已化为无形,可招式却依然有形。再者,心中何念便有何行,不要拘泥外界。”久禅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今后施主只能自己领悟,和尚再说就坏了这无为大道了。” “大师也懂道?”萧衍闻言一奇。 “善哉善哉,佛道皆脱不得天地。”久禅淡淡道。 萧衍再思久禅所语,不免心中一明“原来如此。”当下足下生风,身形转到帐旁旗杆处,衣袖淡淡扫出,力大势沉,旗杆应声而倒,“原来如此…”萧衍眉头一皱,似有所悟“心中何念便有何行…我究竟念的是…” “可喜可贺,施主已成大道。”久禅点头笑道。 “多谢大师指点!”萧衍回头行了一礼。 再过片刻,营中喊声四起,“定是刚刚那个臭道士通知了卫兵。”楚羽生立于帐顶,冷冷道。 “楚白脸,我还当你不来了呢!”萧衍抬头看他一眼。 “哼,臭小子,我不来这石川麻吕不就跑了么?”楚羽生见到萧衍平安无事,也松了口气,再看那久禅和尚,不免眉头一皱“臭和尚,阻我杀人,还点我xue道,自己还不是干起了取人性命的勾当!” “阿弥陀佛,上次在福州劫船,你手上少说也有百十条人命,如今又来这岛上为非作歹。”久禅淡淡看他一眼。 楚羽生呵呵一笑,“哼,福州万家船队欺凌其他临海小船商贩二十余年,劫他们又如何?只准万家的点灯,还不许我楚某人放火么?” 久禅摇了摇头,身形一模糊出现在楚羽生身旁,左手起于腰际,淡淡一掌挥出。 “谁怕你!”楚羽生第一次见这久禅,也不知深浅,竟然右手铁掌一紧,也迎了上去。 “当心!”萧衍呼喊不及,二人掌风已触,他赶忙身形一晃,赶了过去。 可不到片刻,楚羽生仅仅对过一掌,身子离弦般向后飞去,口出鲜血直流。萧衍看得大惊,立刻足下发力飞奔而去,眨眼赶到帐下,右手一托,接住来人,顿觉小臂发热,内力入体刚猛无比,“好深厚的内力!”萧衍心中一凛,专心引导久禅内息窜动在体内,过了片刻才全部化解,对比之前化去公治长阴阳内力,时间却短了一些,“咦?莫非这内功随心意快慢而定?!” 萧衍刚刚松了口气,再楚羽生,后者面色发青血流如注,“大师,你这一掌怕是伤了他七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此行也是来这寇岛除这海寇之患,为流球百姓除害。” “不必求他!”楚羽生唾了血沫,逞强哼声道。 “阿弥陀佛,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不过这白衣人实在作了太多恶。”久禅摇头道。 “作恶?大师,到底何为善恶?从刚刚话来看,如若楚羽生真的劫了万家货船,消息一传开,这福州其他船运商家必有生意可做。如今万家独大,其他小商又要抽成赋税,哪来的活路?这就是善么?”萧衍叹气道“无论何人当政,哪家富贵,如若百姓苦了,如若看不到希望,那才是恶。” “施主到底什么意思?”久禅沉声问道。 “如今大唐虽然繁花似锦,可平民百姓的日子依然不好过,万家统一商道,还抽取小商贩的利头,否则便封店罢业,我在万家的鉴宝大典上也是听闻一二。当今圣上统一华夏,却又要把江湖大小门派都除个干净,顺他生,逆他死,这都是善么?我不得道门就是因为朝廷一念之差,数百年的山门毁于一旦,现在江湖上还有人敢站出来行侠仗义么?”萧衍说到这里苦笑摇头“所谓世间大同,难道就是除一而止么?” 久禅闻言眉头一沉“阿弥陀佛,施主这番道理我从来没听过,不过圣上的天下大同之策…哎…”他再瞧楚羽生,后者面色苍白“也罢,今日既然你们是来除这倭寇之患,我也不为难你二人,不过今后如若再随着你家少主胡作非为,老僧定然还会再来。” “嗯?”萧衍听了一奇“你也知道那…”刚要再问,楚羽生摆了摆手“不可说太多,走吧。”言语间,卫兵依然围了过来,“哎…这少主大人,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萧衍苦笑摇头,赶忙扶着楚羽生逃出营去,向南而行。 “阿弥陀佛,圣上,你所说的国之大道,怕是有些纰漏了。”久禅笑了笑,人影片刻模糊,去了踪迹。 萧衍在营外寻了马,带着楚羽生一路疾驰,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一座荒山脚下“楚白脸,你等会。”萧衍把马儿拴在路边,扶起楚羽生右手一托,左手缓缓度入自身内力,化解久禅刚猛内劲。 “萧衍,没想到…此番却被你救了…”楚羽生喘着气,淡淡道。 “别说话,气行神阙而下,护住丹田,那老和尚内力至刚至沉,你若不专心疗伤,以后怕是身法连陆黑脸都不如。”萧衍知他心高气傲,故而说出一番歪理诓骗起来。 “哼,我知道这伤很深,老和尚内力当今世上没几个人可以对敌,展双的武艺也出自那古禅寺,咳咳。”说着他深咳两下。 “别做声了。”萧衍渐渐引导内息游走在对方气海,堪堪护住心脉,“行了,你休息一会,我去找点水来。” “没想到我楚羽生竟然落得如此这般不堪。”他叹了口气,摇头道。 “打不过就打不过,有什么丢脸的。”萧衍沉沉回道“我师父还被那广凉师逼的自废武功,我就算现在去找他,也难占几分便宜。” 楚羽生闻言一愣,也不再说什么。 “对了,你怎的托了如此之久?便是遇上这久禅和尚了么?”萧衍问道。 “我本一路随着传信兵向大营而去,路上忽然发现一和尚被几个倭人围在路旁,我本也不想停留,可听那老和尚言语间竟然说的是汉话,咳咳…”楚羽生被萧衍送气护住心脉后,脸色好了一些,他接着道“我想定是这倭贼为难那位僧人,于是下马杀了两个倭人,谁料那和尚却趁我不备,点了我的xue道。他怪我草菅人命,还说认识少主,要问我来此做什么,我冷笑不答话,谁料他竟然一掌劈来,想取我性命,此时我不得已开口,说出这番目的是为流球岛民除害的。”他说着看了看萧衍“那老和尚将信未信,可也撤去掌力,答应我随我一同去,可不能伤及无辜,只能抓住首恶问个究竟。哼,出家的秃驴,整日想着不杀生,你不杀倭人,我们流球十几个村落就死了几百人。小善止杀,大善灭族,这人也是假惺惺的奇怪。” “也不能这么说。”萧衍摇头道“这大善灭族,根本就是胜者写的,人都杀完了,他想怎么说都可以。”言罢,他侧目看了看外面“那和尚定然和你一同到了这大营,谁料你还是杀了石川麻吕,故而一气之下要取你性命。” 楚羽生闻言不悦,淡淡点头。 “这和尚有些意思,如此固执之人,却能教出道衍这个徒弟。”萧衍想着不免发笑。 “你认识他徒弟?”楚羽生好奇开口。 “嗯,打过一架,他胜我一分。”萧衍点头。 “那也没什么厉害的,你还不是输我一分。”楚羽生傲气道。 萧衍看了看他,也不答话“此番破了最后一层樊笼,竟然能和公治长斗个上下,如若我现在返回洛州,这李泰也治不住我…”他思索片刻,又觉不妥“如若这般,以后我还得带着哑儿流浪么?再者万家恐怕也怀疑我和劫银颇有瓜葛,万一再给那丫头带来不测…”他想着眉头又拧了起来。 “臭小子,想什么呢?”楚羽生看他不说话,好奇道“你今天这功夫我在门外看的一清二楚,敢情你还藏了私,早知这神通如此了得,我在那洛州怎会和你动手。” “不。”萧衍摇头“我是刚刚悟透此道,才有所成。” “哦?竟有这般功夫?能一夜之间精进千里?说来我听听。”楚羽生笑道。 “我以前功夫本就不坏,只不过被广凉师内力所伤,经脉受阻,只剩三成内力,如今…”他说着想起刚刚经历,也不知从何提起“罢了,左右不是什么好故事,你听了也无趣。” “哎…”楚羽生内伤不轻,此刻竟有些困了“小子,给我找些水去吧,我跑了一晚上,有些渴了。一会天亮,这倭人必定会倾城而出搜寻我二人,我先睡会。” 萧衍点头,“我看来时路上有条小河,你稍等片刻,我一炷香左右便回。”话罢,拍马而行,向大路行去。 一炷香后,萧衍果然找到水源回到荒山脚下。刚刚行至休息之处,却不见楚羽生人影,再见地上竟有一滩血迹,“不好!莫非倭人找到此处了?”他眉头一紧,下了马来,蹑足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