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有这么一天
事实证明，少年的担心不无道理，在他走后不久，中年男子又回到了此地，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伤势要更加严重，脸色惨白如同一张白纸，他在垃圾桶中迅速地翻寻了一遍，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东西了，他又翻寻了其他地方，依旧是毫无发现。 中年人愤怒地将垃圾桶一脚踢开，这东西不翼而飞是不可能的事，这堆垃圾有被翻过的痕迹，看来是有人坐收了渔人之利！ 现在想要仔细搜查显然来不及了，那些影卫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届时不要说找回东西，恐怕自身都难保。 权衡再三，中年人咬了咬牙迅速离去。 垃圾场的最里边，随处可见用破旧木板和废布堆出来的简陋小屋，摇摇晃晃的，在风雨之中飘摇不定，随时都可能支离破碎。对于流浪汉们来说，这里还有一个稍微温馨点的名字——家！ 少年如同做贼一般偷偷从门边溜进，飞也似的从一些稍大的房子边跑过，雨已经小了不少，虽然少年已经刻意地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但是脚踏雨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仍然显得十分刺耳。 “站住！”身后传来一个凶戾中又带些讥讽的声音，少年不由脚步一顿，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少年扭过头，发现几个比他稍大一些的孩子正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自己，对这些人他当然不会陌生，少年之所以会冒着大雨去寻找食物，完全都是因为这几个人的缘故！ 在垃圾场里，弱rou强食便是惟一的准则。最强壮的一批人能够在垃圾刚被运来的时候就去翻找有用的东西，而后是稍弱一些的，最后才轮到他们这种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老人与小孩。 说白了，他们所捡到的，都是垃圾中的垃圾，他们只能吃发霉变烂的食物，穿最破最烂的衣服，住最矮最狭窄的破屋，惟其如此，生命才得以苟延残喘。 这也是少年捡到一块白馒头之后如此高兴的原因。 “云帆，不错嘛！这样的暴雨天气还敢出来找东西，老规矩，把你的东西上给我一半，看在今天下雨的份上，我可以考虑下手轻一点。”为首的少年轻轻一笑，语气充满了不屑。 他的确有把对方看做蝼蚁的实力，只要他有打死对方的能耐，他完全可以这么做，所谓垃圾场更像是一个坟场，每天都要死上个把人才肯善罢甘休。这里除了作为皇朝的垃圾堆放地，还担负着为皇朝淘汰弱者的重大使命。 但他才不会那么做，没有这个叫云帆的小子，谁会那样拼死拼活地帮他们寻找食物呢？谁来当他们受到欺负时的受气包呢？ 他才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情，云帆有值得他压榨的价值，那便有让他活下去的意义。 “我……我没找到吃的！”云帆不敢转身，如果手中的东西被看到，他可不相信对方还会撕下一半分给自己，他蹲在地上，如同刺猬一般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妄图保住手中的画卷。 “臭小子还敢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二愣子狗蛋，给我上，今天不把他打得他妈都不认识，我就不叫大虎！”为首的少年面露凶光，继而又笑道，“噢！差点忘了，你妈都不要你了，谁知道你跟你那弟弟是哪来的杂种呢？哈哈哈！” “哈哈……”几个人很有默契地笑了起来，云帆蹲在地上，指节被握得发白，脸上满是挣扎之色。 其实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云帆和云航两兄弟仿佛是凭空出现在他们的影像之中，在这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没有谁会去考虑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而这一对突如其来兄弟，也奇迹般地活到了今天。 云帆感觉鼻子已经流血了，大虎揪起了他的头发，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到了自己的鼻梁上，然后是几个人蜂拥而上的拳打脚踢，他们要将失意和不快都发泄到这个瘦弱的杂种身上，虽然他们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壮硕，但也够云帆好好地喝上一壶了。 鲜血淌落，滴在了包裹画卷的油布之上，缓缓滑落，在经过一处缝隙之时，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画卷突然发出一股淡淡的微光，可惜被油布裹着，没人能够看清真相。 殴打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头晕目眩之中，云帆感觉到手中的东西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扯动着，他拼命地想要抓住，却只是徒劳无功。 “大虎哥，是块油布！” “油布，他竟然敢私藏？给我揍他！”大虎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放出了狠话。 “喂！你们在干什么！”黑暗中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是胖嫂！”二愣子说了一句，“快走，这个女人太麻烦了，今天便宜这小子了！” 几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赶来，“你们这几个家伙，等我抓到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小帆，孩子，你没事吧？”略显臃肿的身影将云帆扶起，她心疼地叹了一口气，扶着云帆往一个方向慢步走去。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在房板上发出金属般冷涩的声音，云帆的意识很快被黑暗吞没。在他昏迷之前，他清楚地感觉到一个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脑海，在他妄图看得更加明白的时候，黑暗与麻木瞬间侵袭了全身。 阴暗和狭窄的空间内，一盏煤油灯闪烁飘摇，随时都可能被雨水或是风消灭，一个消瘦的身影被煤油灯投放得老大，映在湿漉漉的木板上，阴沉不定。 一块随意铺着两块纸片的木板上，云帆略带挣扎地悠悠转醒，直到睁眼所看到熟悉的面孔和环境，动作才平缓下来。 “哥！你醒了！”守护在云帆身边的少年神色微动，又趋于平静，他的脸上透露着一股和年龄不符的沉稳气息。 “小航！咳……咳！”云帆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却突然发出了几声剧烈的咳嗽。 “哥，你别动，好好休息。”云航阻止了云帆想要坐起来的动作，用一张打满补丁的薄布将之盖住，又摸了摸云帆的额头，继而脱下了破旧但干净整洁的衣服盖在了薄布上面。 “我没事，小航你快把衣服穿上，会冻感冒的！”云帆挣扎着起身，却被云航再一次按住了。 “哥，你忘了，现在是夏天。”云航笑了笑。看着他表皮底下包裹的精瘦骨头，云帆不由心中一疼。 “对啊，是夏天！”云帆将手轻轻地从额头划过，感受到一股骇人听闻的温度，但是身体上传来的寒意又让他记不清这是冬天还是夏天。 “胖嫂呢？”云帆沉默了片刻，问道。 “把你送回来，他就走了。” “真得谢谢胖嫂，她是个好人！”云帆挪了挪身子，正如他所说，那个胖胖的女人算是垃圾场里最好心的人了，多年以来承蒙她的照顾，兄弟俩才能活到现在。 “小……小航，你看我今天找到了什么？”云帆很费劲地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了一块粘糊糊的物体，在身体的挤压之下，那块白馒头几乎已经产生了返祖现象。 在大虎几人到来之前，他就将馒头贴身藏在了肚皮之上，那块馒头粘在粗布衣服上，还散发着一股汗馊味。 云航呆呆地看着云帆递过来的馒头，又看了一眼神色萎靡的云帆，眼眶突然就湿了。 “我去给你端鸡汤！”云航拼命地瞪大眼睛，没有伸手接云航手里的东西，转身朝着屋外走去。那里有一个小棚子，下面是一只很久没用过的的小灶，此刻却正冒着黑烟。 “小航！”云帆的脸色一瞬间拉了下来，他快步冲到云航面前，一把抓住了云航只剩下骨头的胳膊，沉声道：“你又去偷老王头他家的鸡了？” 云航点了点头。 “他们会打死你的！”云帆的声音一下子颤抖了起来，他是害怕，害怕他的弟弟受到伤害，“他们和没人性的畜生没什么两样！” “那又怎么样。”云航笑了笑，语气毫不在意，“总要比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哥饿死强。” 房间里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两兄弟的眼神在微弱的灯光中交汇在一起，云帆终于是软了下来，转过头轻轻抹了抹眼睛。 大不了，自己帮弟弟扛下好了，做哥哥的，又怎么能让弟弟受到伤害呢！ 一股鸡汤的香味在狭窄的房间里游荡，这是一种只能在梦里奢求的味道，好在他们的小屋很偏僻，不用担心香味会被第三个流浪汉分享。 “今天本来找到了一块油布，可惜……”云帆微微叹息了一声。不过说起油布，那幅画卷到哪去了呢？依稀之中云航只记得大虎他们抢走油布的一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画卷的下落。 “又是他们！迟早，我会让他们百倍偿还！”云航脸上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狠厉之色，这个表情一闪即逝，没能被云帆捕捉到。 “别想太多！”云帆倒是很看得开，他望着头顶上近在咫尺的木板，道：“哪天咱们能住进更大的房子，不会挨饿，你能安安稳稳地上学，我就很满足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云航低头应答。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