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虎落平阳
因为实在太累，第二天董汉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就连一直伴随自己的噩梦都没有做。 身上受伤的几处地方有些麻痒，董汉骁睡眼惺忪地躺着，试着按了按胸口骨折的地方，还是有些痛，不过相比昨天要好很多，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八点半了，自己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 打了个哈欠，董汉骁起了床，走到小院里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用手指头蘸了点牙膏随便擦了擦牙齿，漱漱口，趁着精神头不错，在旁边找了个小空地做起了俯卧撑。 老张此时正坐在超市门口晒太阳，听得院子里的响动，偏头看去，只见董汉骁此时正吭哧吭哧地做俯卧撑做得正欢，阳光下他上身上面那大大小小的伤疤很是显眼。 除了那些深深浅浅的刀疤之外，竟然好像还有子弹的印子…老张心里一下有些发慌，阿弥陀佛，这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啊… 快五十个的时候，胸口的疼痛就有些吃不消了，董汉骁换了几口气，咬牙又做了几个，补足五十才停下。 “小董啊”老张有些没底的声音传来：“…你身上的这些疤…” 董汉骁顺声音看去，老张这老伙计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自己身边，正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董汉骁心中不免有些尴尬，这又把别人给吓着了？ “以前当过兵”董汉骁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都是打仗的时候留下的，西越那次。” “哦…”老张点了点头：“西越…那是…五六年前吧？怎么不留在军队里，跑到北河来了？” 这句话正中痛处，妈的这老厮哪壶不开提哪壶，董汉骁心中发堵，有些没好气儿地应付道：“战友打仗的时候全死了，回来天天托梦让我赶快过去陪他们，军营里呆不下去了，就退役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老张察觉到了董汉骁情绪不对劲，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身上那么多疤，还以为你也是黑社会呢…” 董汉骁套上了衣服，身上的伤疤被遮掩住，整个人的戾气消了一截，看向老张，言语间的情绪也收了不少： “疤瘌这玩意儿，在我当时那部队里那就是耻辱的标志，疤瘌越多就代表失误越多，拿这东西当资本的也就那帮混混小屁孩，一点儿不知道生命多可贵，死命地糟蹋爸妈给自己的身体，就像跟自己有仇似的，完事儿还觉得这经历光荣无比——我像是那种人么？” “不像不像！”老张使劲的摇头，董汉骁的话正中了他的下怀：“小董你说的好哇！可怜天下父母心，要是那帮小孩有你这么高的觉悟，我们这当父母的可就省老心啦！诶，对了——小董你的父母亲在哪里啊？军人亲属肯定有很多优待吧？” 董汉骁大大咧咧地回道：“我是个遗弃儿，没爹没妈，幸好当时被北部军区的…” 话出口董汉骁才发现说多了，于是急忙改口道：“没爹没妈，所以身上才有这么多疤嘛，哈哈哈…” 老张“啊？”的一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董汉骁也趁着这时找了个板凳坐下：“那个…老张啊，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没多少钱了，想在这附近找份零工打打，你有什么好去处没有？” 这也是实话，现在自己身上也就两千块上下，鬼知道会在北河呆多长时间，目光放长远，自己得未雨绸缪。 “啊…哦哦”老张的思绪被董汉骁拽过来拽过去的，有些缓不过劲儿：“想找个活啊，呃…你让我想想啊…” “来来来，慢慢想”董汉骁掏出自己买的那包红河，给老张点了一支，有求于人的事，好歹得有点姿态。 老张吐出一口烟：“嗯…要说这个活计嘛，还真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活？”董汉骁问道。 “呃…送水…”老张说道，“我有个老哥们，在这片管一个江泉矿泉水公司的小分部，这一片儿年轻点的都去当混混了，他那平时就几个老头儿送水，忙不过来，前几天还跟我说快撑不下去了呢，你要是去的话我可以跟他打声招呼看看” 送水工？董汉骁脑海里瞬间出现了烈日下自己光着膀子扛水桶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去你的送水工，老子才不… 下意识的就要拒绝时，董汉骁才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 好像自己没得挑。 哎，真他妈是虎落平阳！想了一会儿，董汉骁最终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工资多少？” “这个好像得看你每个月送多少桶…哎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到那应该会给你讲的”老张答道。 董汉骁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老张推着轮椅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心比天高，但是总归是要吃饭的嘛，黑社会那条路不好走啊，动不动就砍来砍去的，落个断胳膊断腿的下场，那下半辈子可咋办啊，媳妇都找不着” 董汉骁干瘪地笑了笑：“哈哈，知道知道” 不能轻易入黑这一点董汉骁自然清楚，不过倒不是怕老张口中断胳膊断腿的下场，而是目前敌我关系不明，北河又这么乱，贸然就去闯黑.道，可能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蛰伏，还有耐心的等待。 不过即便如此，突然变成送水工这种心理落差还是让董汉骁有些不适应，堵得胸口有些发闷。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刺在董汉骁的眼睛上，让他有些烦躁，现在的他，只能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了。 正出神，之前那条野狗突然“咚咚”地从门口跑了进来，董汉骁心情正不爽，就在他已经准备好再揍这畜生一回时，野狗居然乖乖地趴在了地上，大尾巴一摆一摆的，眼睛居然还在往董汉骁这边偷瞄。 “来福，乖狗！来认个脸儿，叫董叔叔”老张笑着摸了摸野狗的脑袋，指着董汉骁说道。 “来福？”董汉骁看着这坨黑黢黢的怪兽惊道：“我草，老张啊，这么大坨，饿了你都不够他打牙祭的，别告诉我你要养它” “养！我跟你说，这畜生可比我那闺女有良心多了，懂事还听话，来，来福，告诉爹，你不会咬爹的对不？”老张挠着野狗下巴上的毛说道。 这一招对野狗好像极其受用，只见它眯起眼，吐着舌头一脸享受地“汪”了两声，那人畜无害的样子像极了一条普通的宠物狗。 绝对没这么简单，董汉骁冷冷而视，一边提防着这畜生像昨天一样突然发难，一边问道：“为啥不叫他旺财？” “太俗啦，是个狗就叫旺财，太没个性了”老张摆手道。 好像来福这名字很少见似的，董汉骁暗自腹诽，耸耸肩：“好吧，最好还是小心点，真要养的话还是带它去打个疫苗什么的比较好” “哈，我准备一会给它洗个澡，洗完澡就带它去打针，小董我跟你说啊，来福可有灵气了，听的懂人话，是不来福？来，吃个火腿肠” 只见老张突然魔术般地从身后变出一支火腿肠，扒开一头，递到野狗嘴边，野狗咧着嘴，“汪汪”地又叫了两声，接着一口把火腿肠带皮吃掉，嚼了两口之后，“啪”地吐出了一片完整的、沾满口水的火腿肠塑料包装在地上，完事儿还不忘舔一舔老张。 人狗融融的温馨画面，在董汉骁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惊悚：“总之你还是小心点，我看这狗的块头不像是人养的，像是野狗” “没关系，哈哈”老张心情大好，摸着狗头说道：“对了，我把那个江泉公司分部的位置写给你，不远，走着去就行，我再给我那老伙计打个电话，你一会直接去就行了” “行”董汉骁点头应道。 ※※※ 出租屋的位置位于城东区的边界，可以算是近郊一带，而江泉公司分部的位置则要更加靠近市区，好在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分部正对的是一条街道，有一个小型购物街和一间小超市，不远处还有一个居民小区，估计这一片所有的桶装水都是这里提供的。 分部的位置在一条居民小巷外头，董汉骁走近，不宽敞的人行道边停满了各种踏板车和电动车，地上的大理石铺砖沾满了黑色的油污，踩上去都有些黏脚，可能是跟分部旁边紧挨着的这间饭店有关系，不远处还摆着两个泔水桶，可能是刚刚倒的剩菜，异味不是很大。 绕过门外头停的这辆满载水桶的运货三轮车，董汉骁开始好好打量起这间分部来，门上头挂着江泉桶装水的蓝色招牌，门脸不大，但是估计后头有不小的内间，从外头向里看去，满是大大小小的蓝色水桶。 这样看的话，与其实说是“公司分部”，倒不如说是“水桶仓库”更合适一些。 董汉骁撇撇嘴，刚想抬腿向前，只听分部里“乒乒乓乓”一阵塑料空水桶打翻在地的响声，接着就是两个染着金毛穿着黑T的青年连滚带爬地从里头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叫：“你他妈的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