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伪君子
董汉骁颓废地坐在凳子上，弯着背，嘴唇干燥起皮，眼尾耷着，脸色暗沉而没有生机。 麦扰在屋子里找到两只干净的杯子，随后拖了一张矮凳过来坐在他面前，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门的两侧，光和影的对比很大，仿佛在两人之间隔出了一道墙。 麦扰不紧不慢地拿起脚边的洋酒，给董汉骁倒了一杯，见他不接，便放在了他的脚边，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跟董汉骁那杯碰了一下，接着一饮而尽。 应该是酒太烈的缘故，他咽酒的表情并不舒服：“这次回来了，就别走了” 大热的天，董汉骁却突然打了个寒噤。 望着刺眼的地板，董汉骁终于开口：“我的人，别伤害他们” “求你”董汉骁面无表情，可腮帮的rou却在不自控地颤抖。 “咔嗒” 麦扰点上雪茄，脸被火光照亮了一瞬，终于收回了看他的眼神：“回国之后，生活有变好吗” 董汉骁沉默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麦扰摊摊手：“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董汉骁抿抿嘴，似乎欲言又止。 “啊…”麦扰靠到椅背上，望向天花板：“也对，如果好，你也不会回来了” “你和其他人一样”麦扰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把我当上帝，有需要的时候就来求我，没有需要的时候就把我晾到一边” 董汉骁看着他，道：“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麦扰说着话，烟随着张嘴的动作一股一股地冒出来，迷蒙中他的眼神带着股耐人寻味：“你后悔杀人了，还是觉得当初就不应该回到这来？” 董汉骁缓慢地眨着眼，脑袋低下去了一点，但没说话。 麦扰明显强压住了什么情绪，收回眼神看回上方：“昨天给你找的妞不满意？听说你吐了一地” “当时爆炸的时候，有个女人死在我跟前”董汉骁的声音沉缓，不带情绪：“我现在已经不好这个了，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好意” 麦扰看向他：“你带过来那个女人，你们没有搞过？” “不一定要搞才有感情吧”董汉骁道。 麦扰吐出一口烟，睁大双眼瞅着他：“搞，才能有感情” 看董汉骁又没回应，麦扰挑挑眉，转移了话题：“so，来了西越为什么不找我？” 董汉骁挠着胳膊上针眼的痂，用力地吸了一下鼻涕，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无赖般的颓废：“没脸见你” 麦扰定定地盯着他，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用之前的语气问：“有其他事？” 董汉骁摇摇头。 “没有其他事”麦扰抿了抿嘴：“去马俯干什么” 饶是被毒品迷幻了神智，听得此话的董汉骁也不由是心里一紧，但表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有人受伤，必须尽快靠岸休息” 麦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足足五六秒，终于道：“现在你又变得有情有义了” 看似是陈述句，但出口时却是疑问，里头还掺了不少讽刺。 只见麦扰将上身凑到离董汉骁很近的位置，双眼紧紧地瞪着他，距离近到董汉骁可以看清他面部粗糙的毛孔，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离开，这感觉好吗？” 董汉骁明白了他已经知晓南无三的事，声音难得带上了起伏：“你知道那个被抓走的人的事？他怎么样？” 麦扰眨着眼，缓缓靠回椅背，没有回答他。 接着，只见他毫无预兆地起身一脚踹在董汉骁胸前，踹得董汉骁直接向后仰翻出去，一路撞得屋里乒乒乓乓一通乱响。 噪声落幕，董汉骁痛苦地捂着肚子，蜷在柜子下头，不住的吸着鼻子，可鼻涕还是在不停地往外流。 麦扰紧绷着脸站在门口，刺眼的阳光将他的左半边身子照射得金黄。 董汉骁没看他，或者说根本没力气看他。 只见麦扰狠狠将雪茄嘬了一口，然后将雪茄扔到一边，走过来提起董汉骁的领子，将他按在柜子上，劈头盖脸一顿毒打，右胳膊打的结都被他的动作给弄得散开，直到董汉骁鼻青脸肿，倒在地上不住筛糠般地颤抖方才停下。 门口跑进来一个端着枪的守卫，看样子是还以为是里头出了什么事，被麦扰大骂着一个板凳给砸了出去。 “对不起啊”董汉骁吸着鼻子，耷拉着一个眼睛，像是使尽力气一般爬过来，抓住了麦扰的裤脚：“对不起——” 麦扰闷头一脚踹在他的裤裆上，紧接着一个提膝将他整个人都撞翻过去，青筋暴起的左手抓住董汉骁的领子，将他的整个上身提起，接着又狠狠砸在地板上，整套动作重复了足有十余次，直到董汉骁整件衣服都被他扯烂才罢手。 董汉骁脑袋歪到一旁，呕出一口血，咳嗽了两下，却仍努力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麦扰喘着粗气，用力向后绾了一把头发，又抬起了沾着血的脚… 几分钟后。 麦扰终于跪坐了下来，身躯还微微颤抖着，似乎用尽了这四年来积攒的所有力气。 他的眼神终于冷静了下来。 董汉骁蜷着身子，微微地哆嗦着，显然已经快被他打死，身上的新伤旧伤都被打得崩裂开，仿若一具血人，衣裤都被染得通红。 这样看来，胳膊的针孔上那块细小的红痂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啊！”麦扰痛苦地抓住头发，将自己地脑袋往下拽，后背几乎弯成了虾米。 只听他颤抖着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说我是疯子，疯子！” “…”董汉骁躺在地上，他知道麦扰在说什么，所以他一言不发。 当年，突袭北港18K的赌场大楼时，杀死一整层妇女小孩的人——虽然所有人都说是麦扰，但其实那个人，是董汉骁。 原因很简单，人们觉得麦扰丧心病狂，而董汉骁却一向理智，所以这种过火到可能引来国际警察的事就一定是麦扰做的。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解释，但有些事只能越描越黑，麦扰性傲，在八面佛降罪时又竟然一口承认是他做的，把这个罪名结结实实地戴在了他自己头上。 结果，他被打了三枪，扔在深山里，八面佛说，如果他能自己回来，这事儿就算过了。 最后是董汉骁趁着夜色偷跑出去，循着踪迹把垂死的他给带了回来，可即使如此，一路上董汉骁都没有对他说半句话。 因为他当时竟觉得麦扰活该。 于是这件事就像一个沉重的镣铐，牢牢地铐在了他们身上，烫进皮rou，深至见骨。虽然在那之后都再没人提起—— 男人间的关系，其实也是可以复杂到如此的。 “对…对不起”董汉骁又说了一遍，声音像是从嗓子里生生挤出来的，已经快听不见了。 麦扰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寒意：“对不起，那三枪我就白受了吗？” 说着他站起身：“一句对不起，这四年我受的伤，就都不算了吗？” “一句对不起！”他的脸色涨红，几乎是发狂般地咆哮道：“我的胳膊就能回来了吗！滴咩！！（cao）” 话音未落，他狠狠一脚踩在了董汉骁的肚子上，董汉骁惨嚎一声，只觉胃里一阵翻滚，却只能呕出水来。 麦扰还不解恨，一把抄过门口的酒瓶子，“啪啦！”一声砸在了董汉骁的脑袋上。 玻璃渣碎了一地，未喝完的酒也洒了董汉骁一脸。 “咳！咳咳…”董汉骁呛了一鼻子的烈酒，脑仁都被辣得生疼，脑袋上也被开了个口，血一下就流了出来。 麦扰将碎裂的瓶口握在手中，抵在了董汉骁的下巴上，董汉骁本能地向后躲，结果却撞上了后头的柜子，退无可退。 麦扰喘着粗气，眼冒红光，眼看着锋利的瓶口将董汉骁的下巴划得出血—— 董汉骁羸弱地望着他的眼睛，脸此时已经几乎没一块好皮了，血呼呲啦地吸着凉气，一副等死的样子。 麦扰的手开始颤抖。 接着他突然丢掉了瓶口，然后捂住了脸，开始崩溃般地大叫。 渐渐地叫声变成了哭声，哭得他的头发都吃进了嘴巴里，沾着唾沫黏在了一起。 只见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慌张地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想要捂住董汉骁脑袋上的伤口，接着又将董汉骁狠狠抱住，把头使劲抵在他的头侧，哭嚎声仿佛也因而带上了一丝愧意似的，变得喑哑难听起来。 董汉骁则依然躺着，眼睛也望着原先的地方，如果不是还喘着气，可能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死了。 他的眼神仍然是冷的，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依然是冷的。 冷得让人心凉。 ※※※ “我也不知道啦”聂影摆摆手，像个男人一样地大笑：“哈哈哈” 陈虎躺在床上，斜楞着眼看着她：“我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你有什么权利不信”聂影挑挑眉：“你个死肥仔…” 陈虎惊奇地揪住眉头：“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吧，你怎么知道我身材的” 聂影指指眼睛：“我是发现了，眼睛看不见，其他感觉都会变灵敏的，你这一身肥油味儿，隔死远都能闻见” “俗话~说得好啊”聂影夸张地扬起双手，在眼前胡乱挥了几下：“上帝给我关上了这扇门~——” “还把门儿给你锁上了”陈虎白了白双眼，撇过头去不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