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大坐馆
隐约之间有白光闪过。 陈龙模糊看到天花板的白灯，他能感到被人推着，想动一动，却感到全身无力，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到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内容，有女人，有男人，都是些极短的片段，让人辨不清明。 迟钝已然充满了他的神经，他看到一扇门被开启，后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 碧鲟酒楼。 羊庆之刻意晚了半个小时来，似乎是想弄出一种重磅归来的架势，可来了之后却发现偌大的包间里只有叶启森一个人，这不禁与他期望的场面相去甚远。 不过不满终归是大不过疑惑的，羊庆之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向身旁跟着的眼镜青年问：“小和，怎么回事？” 这个戴眼镜的青年名叫柴成和，也是层干部的一员，但个人能力就不见得有多强，因为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全是靠的羊庆之。 羊庆之明面隐退，但很多事情暗里仍要过他的，更何况他上还有不少十帮的产业——这个柴成和便是在他的关系下被提拔起来的，做干部也就不到一年，整天忙的就是给羊庆之办事，说好听点像个秘书，说不好听的就是个傀儡，没什么特别。 柴成和见眼前这种情况也是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啊，羊老” 叶启森听见咳嗽声，将视线从窗外移了过来：“羊老，您来了” 羊庆之见他听见，便背起，笑着朝他走了过去：“小森啊，许久不见又变帅了啊” 叶启森熄了烟，淡淡的笑着迎上前，跟他握了个：“羊老还是一样精明强干” “今天晚上不是开会吗？怎么人都不见了？”羊庆之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不会是听说我要来，要给我准备惊喜吧，哈哈…” 叶启森却没有接下他这个玩笑，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刚要开口，角落里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还真是有心思开玩笑，十爷出事儿了，你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羊庆之闻言心一惊，这才发现角落里正坐着一个男子，因为灯没有开全，房间里都昏暗得很，更别说那个角落了。 羊庆之挑挑眉：“这位是…” 梁雄缓缓起身，从黑暗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笑容，声音不知为何让人体会到一丝随便与不屑： “梁雄，羊老，久仰大名” “你刚才说十爷出事了？”柴成和盯着他：“什么意思？” 梁雄双插兜，看着两人，低沉着嗓音道：“白天十爷打算带着陈龙过来，路上被人埋伏了，十爷没事，陈龙肚子了一枪，现在在医院，还不知是死是活” 羊庆之和柴成和听得他此言，不禁都惊讶得睁大了眼。 柴成和忙问：“枪呢？知道是谁暗算他们吗？” “多亏了东哥那边去得快”叶启森倚在高高的椅背上，抱胸看着他道：“四个打埋伏的都死了，是青龙堂天堂酒吧的人” 柴成和托着下巴，想了想，似是想出了些什么：“难怪…看来也是聂影的授意吗…” “我看未必”梁雄伸着懒腰走到窗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所谓：“如果他们是聂影的人，拳场那天他们大可以在一起在楼里埋伏…天堂酒吧是青龙堂金龙的场子，那几个人也算是他的下——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他们半年前就失踪了，半年前，也是金龙被招安的时候，估计是从那时候起就看不过眼，打算单干吧” “那看来还是青龙堂的几个忠将啊…”羊庆之缓缓坐在了椅子上，明明年龄没到却非要作出一副老年人的样子：“可悲，可叹，不过能够蛰伏半年…也是让人刮目相看” “十爷呢？”柴成和继续问:“他真的没事？其他人都去看他了吗？” 叶启森拉开椅子也坐了下去：“十爷受了点轻伤而已，这边得到消息之后所有人都过去了，你们电话打不通，所以留下我们两个在这里等你们” 柴成和点点头，随即拿出和羊庆之耳语了几句，出门打电话去了。 梁雄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半黑的天空，不再说话，叶启森也低头玩起了。 说好听点是随便，说不好听就叫没把他当回事，羊庆之坐着不尴不尬的，桌上连盘瓜子都没有，柴成和打电话半天也不回来，最后也只得玩起了。 … 陈龙醒的时候，术已经做完了，护士正在弄他病床旁边的仪器，嘀嘀嘀地响，响得他心烦。 麻药劲还没过，他能动指，但胳膊却动不了，整个人像是从脖子以下就没了似的。 房间的灯光被调得很暗，陈龙认出这是北河的心人民医院，在市西偏南的地方——看来还是花了不少钱的，病房里只有他一张床位。 陈龙清了清嗓子，却把护士给吓了一跳，陈龙看她一副心虚的样子，又偏头看了看自己左肩头上的纹身，感到有些好笑，但没说话。 他左肩上的纹身有两排，上半部分的是阿拉伯数字的“1”，而下半部分则是汉字的“十”。 没什么讲究，更没什么美感，但这件纹身的分量，怕是世上再没什么纹身图腾能出其右。 “你出去吧”张十的声音传来，陈龙这才看见他在一边的窗户边站着，小护士得了令，低着头离开了。 张十缓步走到病床前，然后坐了下去，眼睛与陈龙对视了几秒，又转回了窗外。 陈龙瞥着他，沉声问道：“是谁动的，查清楚了吗” “青龙堂，几个理想主义者，不值一提”张十摸了摸脑袋上缠着的纱布，叹了口气：“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找人来杀我” “这句话我原话奉还给你”陈龙斜眼看着他：“你可是想让我死很久了啊，老大” 张十回头看他，却正好撞上后者的眼神。两个人对视了足足五秒，张十首先咧嘴笑了出来，陈龙也跟着笑，两人都笑得狰狞而恣意。 “我不杀你，你会杀了我啊，阿龙”张十笑得捂住了肚子。 陈龙咧着牙回应：“大佬，就是因为你要杀我，我才要保命啊” 张十已经没了杀他的心思，陈龙看得出来，不然也没必要专门把他送到医院——刚刚了一枪，陈龙感觉自己突然想通了很多事，不得不说在说出刚刚这句话以后，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爽。 可笑完之后，两人之间又回归了寂静。 张十坐在床沿，回头望向窗外，放在自己的肚腩上，指头没有意义地轻轻敲打，房间里安静的很，只有仪器嗡嗡地轻响与窗外传来的车声。 在这寂静，张十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理解我” 继而他的声音竟突然带上了些哽咽：“有些话，我想找人说，但是我不能说，你知道吗，阿龙，我不能说——但你一定要知道，我是为了…” 张十突然别过头，没再说下去，昏暗的病房又重新被监测仪的“嘀嘀”声充满。 于是他又望向陈龙床头的心跳监测仪，眼突然泛起泪光，情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了控，只得走到窗前深呼吸才得以平息。 陈龙躺在病床上睁大眼睛看着他，心惊愕万分——他从未见过张十有如此一面，在此之前的几年来，他甚至觉得张十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剥离了人性的杀人狂。 但当他意识过来眼前发生的事是真实的，他便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想了好一会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许久都没有像这样独处过了——或者说，他们就从来没有这样真正地独处过，不得不说身为年男人，置身于这种时刻多少有些尴尬。 好在张十似乎终于调整了过来，只见他用揪了揪鼻子，道：“今天的会很重要，我不能缺席” 话音落罢，他踏步离开，陈龙昂着脑袋眯着眼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咔嗒”病房门被打开，却并没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走廊的灯比病房的灯要亮得多，张十的影子被短短地投射进来，映在地上一动不动，陈龙偏头看去，正好听见张十开口： “好好休养，阿龙” 随即便是“咔嗒”一声，门被关上了，只留下床头柜上放着的在暗处映着光亮。 陈龙紧紧地皱着眉头，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少顷，他突然咧嘴一笑，将脑海里的诸多疑问都抛之脑后。 这笑里，没有得意，没有窃喜——甚至连纯粹的开心都没有。 有的——不管你信不信，这笑容里什么都没有。 只是笑而已。 … 夕阳已沉，但依稀还能从远处的山顶看到云彩，大片大片地勾连着，在深黑色的天空涌动。 起风了。 碧鲟酒楼大门口的整条街都被黑色的车辆所停满，街道两头甚至设置了关卡，穿着黑色风衣的帮派分子们充斥其间，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一副空气耳麦，腰间不知道塞了些什么，就连街对面的建筑都被强行占领，楼顶上还有观察哨。 每个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空气也因而充满了阴冷的惊悚气息——出了老大遇袭这种事，任凭哪个帮派来讲恐怕都得惊慌一阵。 “反应过度了”张十在副驾驶上撑着脑袋，眼角扫过车前让开道路的帮众，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那四个人身份都已经查到，偶发事件而已…” “您在开什么玩笑！”张旭东在后座上插嘴打断，整个人也凑了过来：“叔，我看这事儿透着蹊跷，我就不信那群人和聂影没什么关系！你看，现在我们俩都遇袭了，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青龙堂向我们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