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鳄鱼的眼泪
董汉骁一愣,望了她一眼,惊觉她现在的脾气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好了。 拿捏了一下措辞,董汉骁终于开口道:“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尽力保护他,但我不会打任何包票” 聂影歪歪扭扭地走着,没再说话,董汉骁将她放在后座,自己也坐在了她的旁边。 车门关上,董汉骁将背包放在了座位下头,跟开车的男人说:“di” … 出林拜县到马俯,之后上大路一路朝东南而行,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使人疲倦不堪,但好在一路上的风景都十分不错,聂影早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董汉骁则大睁着眼看着窗外,人越多的地方越危险,向来如此,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差错。 一路开进河内市区,就像突然从田野跑到城市里一样,河内是个大城市,但空气却十分清新,街上随处可见花店与外国游客,可见这座城市的魅力之大。 董汉骁一路上并没跟开车的小伙有多少交流,他一看就是十分听命令的人——麦扰的命令,只是主动将治疗的流程大致跟他说了一下,过去就安排术,具体时间则要视情况而定。 医院的名字意思是慈爱,但跟基督教什么的没关系,是所私立医院,所幸规模不小,来此看病的人也很多,这让董汉骁多少放心了一些。 青年带他们走进医院,径直坐电梯上了楼,然后见了一名医生,那医生的办公室前一个人都没有,这与其他医生办公室前的长队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他们敲门进去的时候,那医生明显十分紧张,坐在桌子里面,甚至第一次都没站起来——青年的语气好像习惯性的并不大好,董汉骁则制止了他,叫他先回避一下。 当青年离开办公室后,董汉骁扶着聂影坐了下来,安抚了一下那个老医生,毕竟他的紧张已经与他的年龄有些不符了。 也是在交流董汉骁才知道,麦扰是委托了河内一名警察系统里的人来找到的这位医生——这名医生在财政方面出了些问题,董汉骁摆摆,说只要他好好为聂影治眼睛,他就不会让警察找他的麻烦。 医生连连称是,之后则终于进入了治疗流程,他首先询问了一下聂影的情况,尔后又将聂影的绷带取了下来,拿起小灯,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随后对董汉骁说还好护理得不错,通过移植眼角膜应该可以复明。 董汉骁告诉聂影这个消息之后,聂影的脸上终于展现出一丝笑容。 那名医生等了一天,紧张得饭都没吃好,也许是董汉骁给他的印象比较平和,他便试探着问可不可以明天再进行术,董汉骁当然说好,之后便是住院续之类的,董汉骁给聂影准备了一张假身份证,竟然都没有用上,那位医生全都吩咐人包办了,也许这就是私立医院的好处。 当天的晚些时候,聂影终于做完了一系列检查,躺在了专门的单人病房,两个专门的护士还帮她在浴室洗了个澡,这间病房似乎是用来安置重病患者的,电脑仪器一大堆,聂影现在用不上,所以便都暂时搁置在墙边,病房不大,但是对于一个住户来说已经是宽敞到不行了。 董汉骁掏钱叫青年帮忙去外面买些吃的,之后便将病房门关上,将窗户打开,遥远的车声和霓虹的闪烁提醒着他此刻身处的位置。 ——连风的味道都不一样了,董汉骁闭上眼,仔细闻了闻,一天的疲惫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这样…不停地穿梭在不同的城市,每个城市都不逗留很久。 那些让他留有好印象、甚至萌生出感情来的城市——比如好看的法国梧桐,好听的方言,可爱的人…他一般都不会留太久,在他这个状态,安定的**是致命的。 他不惜常年饱受噩梦煎熬,也要拼命强迫自己记住那些可怖的记忆,为的就是能使自己每时每刻都保持警觉。 所幸这样的城市并不多,而那些脏乱差的破烂五六线小城小镇,多数却能让他很待上一段时间,不为别的,那股倒在路边发臭的垃圾味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他甘之如饴,闻见就像回家一样。 董汉骁胳膊枕在窗沿上,低着头,用右的大拇指摩擦着左的掌心,思绪就这样有些飞远。 还是聂影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董汉骁,我有点儿怂” 董汉骁转头看向她,将刚刚脑子里的东西撇到一边,轻松着语气道:“看不出来聂大小姐还是会怂的人” 聂影没跟他开玩笑,撇撇嘴,似乎在思考着措辞。 “谢谢…”她道:“我欠你这一句” 董汉骁走到病床旁,然后坐下去,看着她:“不用谢我,别忘了我们是合作伙伴” 聂影笑了一下,又擦了一下鼻子,突然捂住了脸,纱布上随即渗出两团水印。 “怎么了?”董汉骁忙问,赶紧抽了两张卫生纸,随后将她的纱布解开,帮她擦了擦眼泪。 聂影紧闭着眼,接过卫生纸,可泪水却仍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好像想笑,但却又止不住的难过,整个上身都因哭泣而发抖。 董汉骁凑近了一些,语气也放得低了一些:“怎么了?” “我,我只是开心,真的”聂影抿着嘴,擦着眼泪,弄得整张脸都发红:“我…我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董汉骁” “好了好了…”董汉骁又抽了两张纸,刚要再给她擦一擦,可聂影却抓住了他的胳膊,继而将他抱住。 董汉骁身子一绷,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头无意识地一偏,却使他的脸与脖子蹭到聂影的头发,使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本能反应,几年的逃亡使任何靠近的感觉都变得十分敏感,更何况此时是直接挨上。 可他并不反感,反而突然感到暖和。 这股暖意也许是聂影身上传来的,但谁管它是哪儿来的?要命的暖和… 只是聂影仍在哭泣,肩膀湿热的感觉将他拉回现实,伸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好了,好了,明天就动术了,你再哭说不定就肿了,然后就做不成术了” 这话还是很有效果的,聂影终于松开,躺回到摇起来的床上,然后接过卫生纸,一边擦眼睛一边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们见过面,是吧?”她轻声问道,尾音还稍微残留着一丝抖动,但明显哭劲儿已经过去了,按常理现在是该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时间。 董汉骁看着她,他又何尝不是平复了一下自己:“怎么,记不得我的样子了” “是的…”聂影点点头:“当时太黑了,我只记得大概的样子” 董汉骁望着她那两条黑黑的眉毛,笑问:“你大概记得我是什么样子?” “嗯…”聂影想了想:“你鬓角下边的棱角很明显,我就只记得那一块的样子,噢,还有你眉毛好像很粗…” 气氛渐渐转回了正常,使人得以将异样的感觉压下心头,董汉骁笑了笑,刚想继续开些什么玩笑,可却被聂影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断。 “我已经等不及看你的样子了” 聂影的嘴巴微张,脸则面向着他,语气很确定,所以语速不慢,但听来却有种鼓起勇气才说出来的感觉。 可惜她闭着眼睛,不然就能看到董汉骁此时精彩的表情了。 “有点儿怪啊”聂影很快便接了一句。 董汉骁微张着嘴,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咧起嘴:“是有点儿…我可不是什么美男子啊,好多小姑娘见着我都害怕” “嗯,我也就是好奇”聂影点着头,恢复了一贯的嗓音,咳了一声,解释道:“刚刚…矫情了一下,不小心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你…别介意啊” “嗯”董汉骁看着她,点点头。 … 第二天进术室前,董汉骁撑在病床旁边问:“确定局部麻醉?在眼睛上动刀子还是有感觉的” “唔”聂影躺着,另一边的护士正在帮她清理眼睛周遭的面部:“以前做过一次全麻,之后一个月浑身跟散架似的,我可不要再体验一把” 董汉骁好奇道:“你还动过大术呢?” “啊”聂影在肚子上象征性地比划了一下,言语之还是透着些紧张:“割阑尾” 董汉骁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护士告诉他要走了,董汉骁便让开道路,跟着一路走到术室门前,随后低下身道:“到门口了,不用紧张,术很快的,我在这等你” 聂影抿着嘴点点头,随即董汉骁直起身,看着护士将聂影推进了术室。 没过一会,上方的小灯便亮了起来,董汉骁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了等待区里,旁边有烟灰缸,于是他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聂影很幸运,因为刚好有一个可以跟她配型的眼角膜捐献者,董汉骁一早便掏钱让青年去买些礼品送到那位捐献者的家,自己则留在医院照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