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速之客
※※※ 今天的早些时候。 “你真的不走？！”董汉骁艰难地举着伞，最后问了一遍身旁的男人。 狂风卷着雨水，“哗哗”地浇在面前这道大河中，又在河面上掀起一阵阵的波涛，豆大的雨珠掀起漫天的水汽，从四面八方扬洒到人的脸上，眼前白茫茫一片，甚至看不见河对岸的景象。 “没你在，我在北港说不定会有麻烦！”南无三一手抓着伞柄的最上头，另一手则抓着一侧的伞檐，感觉一张嘴便灌进一口湿凉的水汽。 董汉骁皱皱眉头，冲小船上的陈虎喊道：“那就照之前说好的！到北港会有人接你！” 陈虎没想到南无三真不打算走，大声骂了一句：“妈的，神经病！”随即便钻回了船舱里。 董汉骁冲开船的男人扬了扬手，小船就这样离开了码头，两人举着伞看了一会，小船摇摇晃晃，不消多时便消失在了厚重的雨幕之中。 环境让人无心说话，远处的椰树被风雨拍打得如同风中野草，两个人就这样顶着风雨走回桥下，只觉通体冰冷，牙齿打颤。 “早知还是，租辆车了”董汉骁牙齿打颤，使劲筛了筛伞上的雨水，很快又缩紧了身体，腋窝都已经被打湿了。 南无三也好不哪里去，却什么都没说，估计也是冻得说不出话来了。 没法儿多留，两人之后便沿着桥底向北而行，还好只是特大暴雨的程度，国内南方的内陆地区也不时能够见到，只是不同的是面前这场可能会连续下上个把星期罢了。 “我不觉得现在可以去河内”南无三拨着沾湿的头发，默默道：“路上很可能会拥堵，树也会倒” “没办法了”董汉骁使劲跺脚，身后已是一串湿漉的鞋迹：“他、妈、的！——要不是找不到船，老子他妈也在路上了，现在只能看看能不能搞辆车了”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回到了有楼房的地方，有建筑物的阻挡，风雨也不像之前那样强烈了。 马俯还没到全市休假的地步，所以街上还能见到几个行人，不至于死气沉沉。 “有辆车跟着我们”南无三突然道。 两人都打着伞，中间隔出一段距离，听得出他已经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声音。 跟着他们的车是辆绿色的皮卡，车灯没亮，速度打得很慢，已经是第三条街了，虽说是本地品牌，但这款车很少有人开，特别是马俯。 “我知道”董汉骁感觉到左脚的靴子已经彻底被浸湿了，索性不再躲避地上的积水，一边保持步速不变，一边向旁边观察起来。 如果没记错，这边好像是… 董汉骁冲南无三一摆头，两人突然右拐进了旁边的一条支路。 绿色皮卡缓缓行来，到达路口时，也跟着拐进了支路中。 雨声将发动机低沉的轰鸣掩盖至最小，车窗四周的玻璃全部贴上了深色的贴膜，就连风挡玻璃都比平常车子要暗，在这种天气里，外面的人根本分辨不清车里的情况。 支路前后大概两百米，此时连个鬼影都没有，周遭则是高墙般的居民楼，中间有几处垃圾箱，其中一个随意地倒在路旁，里头的垃圾散落一地，被雨水慷慨地浸润着。 绿色皮卡开得极慢，比雨水下落的速度要慢得多，阴云的颜色覆在深绿色的车漆上，给整个车都罩上了一层暗光，越野胎曲折的沟壑掠过地上深深浅浅的积水，没溅起一滴，只留下短暂的水纹，很快又被雨点重新占满。 “哗哗…” 雨仿佛永远都不会停。 … 这头，董汉骁和南无三正躲在一处楼道口中。 这是一片废弃的楼区，其中的几栋似是曾遭过火灾，显出一片焦黑，在此时黯淡的天色中显得十分阴诡。 “你觉得是谁？”南无三靠在墙上问：“是麦扰吗？” 董汉骁抿住嘴，随即摇摇头：“没道理啊，这是颂沙的地盘…” “还有可能是谁？”南无三又问。 “不知道”董汉骁掏出后腰的手枪，简单检查了一遍，伸头往外看了一眼，楼外并没什么动静。 又看看另一侧，心中不禁又是一沉——的确是死路，那围墙本身有三四米高，离楼房又有十多米，想从这出去根本不可能。 而如果想去后头看看，如果不从楼里空房间翻出去，就必定会暴露在大门的视野范围内，这大门离支路很近，倘若那辆车跟进来，很快就会到达门前，他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子却迟迟不出现，紧张的气氛混杂着铺天盖地的雨声，湿冷的风在各个空荡的楼道以及房间中穿梭，听起来就像鬼哭狼嚎。 董汉骁打了个寒噤，看向南无三，示意他回到走廊中。 其实刚刚他们便已经大致看过一楼的房间，里头有很明显人居住过的痕迹，应该是流浪汉之类，他们把窗户都拿废旧家具堵住了，原因不明，但是很确定的一点是他们已经没在这里了。 一栋楼有两个楼道口，一个在他们这，另一个则在走廊的另一头，走廊不短，粗略数大概有十几个房间，大都因为漏雨而狼藉不堪，与其说是废弃，不如说是危楼更好些。 由于外头的野草冒得很高，一楼的走廊暗极，原本白色的墙面早就被水浸泡得长满了黑绿的苔藓，配合着水滴的滴答声，莫名使人不寒而栗。 “上二楼看看，翻出去看看有没有路能出去”董汉骁道。 两人小心地踩着台阶上了楼，相比一楼二楼并没好到哪去，也是湿漉漉的，到处都传来滴水的声音。 眼前猛地一亮，紧接只听“噼啪！——”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把猫腰行走的南无三给吓得一震。 董汉骁何尝不是强压着紧张，只见他低着身子走到窗台前，又露头看了一眼，大门处仍没动静。 不知是不是件好事…董汉骁刚想呼口气，可转眼却发现那辆皮卡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楼旁！ 董汉骁瞪大了眼，瞬间低下身子，看了看身旁的楼梯，妈的，什么时候开进来的！ 肯定是雨声太大，要不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董汉骁好悬平复呼吸，看向走廊中间的南无三，却见他正在用手推开其中的一扇门。 “喂”董汉骁极力压住声音，快步向他移动过去，可周围的雨声实在太过聒噪，南无三根本没注意。 还是晚了一步，南无三推开了面前这扇虚掩着的破损霉变的木门的同时，走廊中也随之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吱——” 暴躁的雨声在此时显得那么安静。 没时间多想了，董汉骁及时赶到，将南无三一揽，两人就这样闯进了房间之中，似乎封闭已久，空气十分闷臭。 好消息是正对面的这扇窗户是完好的，董汉骁两步走到旁边打开一看，却发现下头竟是个斜坡，碎裂的水泥板中隐约能够看到铺路的漆黑的煤渣，比楼道口这一侧的地面至少要低上一米。 而窗子下面不说平台了，连个管道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根本没有着力点。 “爬出去”董汉骁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南无三有些犹豫：“这个高度，会摔断腿的” “你抓住我的手，我会把你尽量放低”董汉骁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随后把南无三让到了窗前。 南无三爬到一半，忽然抬头道：“你怎么办？” “你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接着点我”董汉骁说着，面色终于显出一丝急促：“快点儿！” 南无三不敢耽搁，两个腿伸到了窗外，两人互相抓住手腕，董汉骁单手撑着窗框，咬牙将南无三缓缓放低。 才刚出去，南无三就又湿透了，只见他的两只脚吃力地在墙面上蹭着保持平稳，使劲眯着眼阻挡雨水，因为沾了水，手开始有点打滑。 雨点如同花洒般浇在南无三的身上，顺着头发流到脸上，他张大了嘴拼命呼吸，果不其然，还没将他放到计划中一半的位置，他便显然被呛到了。 只见他的身子随着咳嗽猛地一震，手“吱”地一声从董汉骁的手里猛地抽离，整个人瞬间滑落，“嘎啦”一阵响，他从一堆水泥碎石上滚落，身子抽动了两下，随后便不动了。 董汉骁的手仍还伸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下头的南无三，任凭冰冷的雨水将他的手臂打得冰凉。 瞬间他想要翻出窗台，可同时理智也阻止了他，瞪着眼睛回头走了两步，但马上又回到窗前仔细看了一眼，虽然密集的雨滴阻挡了视线，但他仍能分辨出南无三的喉结尚在耸动。 冷静，冷静，董汉骁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随后快步走出了房间，直接从更近的那条刚刚没走过的楼梯下了楼，可却发现眼前的楼道口被碎石堵死了。 专心抑制住呼吸，董汉骁转身向进来时的那道楼道口走去，可刚走出两步，他却停了下来。 在昏暗走廊的那一头，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侧头看着他。 “噼啪！——”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惨白的光芒瞬间将走廊中的一切照亮。 董汉骁瞪大了眼，心脏狂跳，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王云松在这头站着，水滴从他额前的头发上滴下来，淌在他的脸上。 他的身体略微斜倾，仿佛被背后的那杆仍在滴水的漆黑的步枪负累似的，定定地望着走廊尽头的董汉骁，漆黑的头发与惨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咔嗒”他手随意地一摆，将平板电脑丢在了一旁，亮着光的荧幕在他脚边的水滩中闪了几闪。 随即猛地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