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访客
“（领头的那个两个都有）”黎春唐耸了一下肩膀，似乎毫不在意：“（我猜你应该会想知道，就仔细问了一下，那人被关进了奇观岛监狱，现在是沈松将军的地盘）” 说着他补充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他，他是原先李司令的副官）” “（我知道）”董汉骁点点头，表情凝重，似乎正想着什么。 黎春唐将他的反应收在眼底，将叉子搁在盘边，又喝了一口红酒：“（你要是想去一趟，我可以给你个电话号码）” 董汉骁不是不想去，事实上他想去得很，但是眼下莫亨已经要对他不利，撤离出西越才是要紧…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先把聂影转到北港，自己再去奇观岛一趟。 “（我得考虑考虑）”虽是这么说，但董汉骁还是掏出了手机，跟黎春唐要来了那串电话号码。 黎春唐看看他，然后又开始吃面，粗糙的黑手捏着精致的银叉，怎么看都有种奇异的对比感。 董汉骁终于从他那股标志性的“呆滞型思考”中抽离，似乎决定先把这件事暂且搁置：“（你刚说有两件事，第二件呢？）” 黎春唐将一片香肠送进嘴里，声音云淡风轻：“（我要杀掉莫亨）” 董汉骁的表情足足凝滞了五六秒，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后，脑袋向前凑了一截，压低声音问：“（你疯了？）” “（我联系到一个朋友）”黎春唐依旧是轻松得很，似乎这对他都不叫事：“（他有一个兄弟，是蒙赫族的代表，如果条件允许，他完全可以取代莫亨）” 董汉骁定定地看着他，随即靠回椅背上，他看出来黎春唐是认真的。 “（为什么告诉我？）”董汉骁皱着眉头问。 黎春唐看着他，耸了耸肩：“（如果以后你在国内发了大财，我们可以再合作啊）” 说完他冲董汉骁挤了一下眼睛，露出两排大牙。 “（你疯了）”董汉骁有些好笑：“（这事儿可不容易，搞不好会死得很惨）” 黎春唐看着他，手里的叉子和盘子轻轻磕碰了一下：“（我有我的理由，你应该也猜得到的）”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莫亨靠不住呗，他的品性他们还不清楚，他决不会放任自己辖区内的任何一方毒枭壮大，麦扰死了，他倒忙活得像条饿极的狗——他让他们对颂沙出手，自己却放任颂沙抢夺他们的生意，更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毒枭了，为的不就是耗散他们的资源，让麦扰这种大毒枭以后都不再出现吗。 这里自有公众的考虑，但是说实话，他自己的小九九能少到哪儿去？ 董汉骁扶住额，就这样沉默了一会，终于直起身摇摇头：“（需要我帮忙？）” 黎春唐抬头看住他，看了足足三秒，揪住眉，好笑地反问道：“（你能帮上什么忙？）”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董汉骁道。 黎春唐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呢）” 他用了一种本地方言里特别的修辞和语气，“（我们之间没有秘密）”这段话出自于周边一个有名的童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唱的那种，黎春唐用在此处，气氛一下变得活泼不少。 董汉骁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看来黎春唐是真的只是单纯告诉他一下而已，刚刚可着实使他后脊梁有些发紧。 不过要干掉莫亨这种事，董汉骁还是持保守意见，毕竟这是麦扰都做不成的事，黎春唐东拼西凑接手过来也已是大不如前，根本不可能扶植一个新的政府将军上位… 唔，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毕竟黎春唐是个疯子，这世界运转到今天这样，靠的可不全是理智的正常人。 “（好了）”董汉骁呼了一口气，收了思绪，作势要起身：“（还有什么事黎老板要跟我交待的，没有的话我可要撤退了）” 黎春唐没看他，只是静静地剥着手里的葡萄：“（多小心吧）” 董汉骁提提嘴角，终于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如果我是你）”黎春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短期内不会回西越）” “（保持联系了）”董汉骁没回头地笑道，上了电梯，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提起早就准备好的背包，下楼上了车走了。 ※※※ 松江市。 诸葛向阳正拿着水壶给阳台上的盆栽浇水，难得是个晴天，他在衬衫外套了一件羊毛背心，阳光晒在人身上，有点刺刺的痒。 这间房并不是他明面上的房子，事实上，这其实是一个酒店的高层套房——与其说是套房，不如说是行宫，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型的健身房。 他只是偶尔来一次而已，也从不在这里会客，只是偶尔来浇浇花，抽根烟，喝点酒，在沙发上小憩一会，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住在明面上那栋老式楼房中的逼仄狭窄的老房子内。 每次来这里，都有种偷情的快感。 大家也都知道，诸葛市长两袖清风，一心投身城市建设，个人生活作风也干净得不像话，虽刚到中年，面貌也年轻得很，但在早年离婚后就再也没有续弦的传闻，他会有一个私人行宫？换谁都不会相信的。 空气果然是不一样啊，诸葛向阳轻轻呼了一口气，老房子阴暗潮湿，楼前就是一条下水道和化粪池，有一次街坊乱泊车，将化粪池封顶给压漏，那火光就像油井出油一般喷出来，旁边就是到每家每户的天然气管道，还好到最后没事…这件事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这里就不一样了，干净，透亮，空气散发着一股干燥的消毒水香气，诸葛向阳放下水壶，将脸朝向阳光，又轻轻深呼吸了几下，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 张十三站在他身后，手中把玩着一串桃核，正仔细地瞧着墙上挂的那副上山虎的画。 诸葛向阳回过头，将纱窗关了上，声音还是如常般沙哑：“有研究？” 张十三只是定定地看着画：“抬头望月，步步高升，好寓意啊” 诸葛向阳经过他，径直坐在了阳台另一头的藤椅上，藤椅旁边是张茶桌，还有一张椅子靠在窗边。 他拿起桌上的那包烟，烟盒上除了一颗简化的钻石图样其余什么装饰都没有，拿出一根给自己点了上，翘起二郎腿，露出一长截裤腿下朴实的灰色袜子：“你专程来一趟，不就是为了货源的事”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张十三静静转头，狭窄的眼睛显得他整个人有一种负面的气势：“你说起码货会够用的” 诸葛向阳夹烟的手一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还把货卖给别处，有货不存，反而向别处卖，也不怕引火烧身，现在断货，怪谁了？” “那东西是存的了的吗”张十三声音平静：“就我所知，上面可没写保质日期” 诸葛向阳察觉到他有些不对，皱了皱眉：“你怎么了？不就是断了货么，等你对青龙堂开战，我这边一曝光，北河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张十三有些好笑地看了一下旁边，咬了咬牙，又看向他道：“开战，你现在还想着开战？你知不知知道东兴会有多难搞…” “管他什么东兴会”诸葛向阳眯着眼睛抿着烟嘴，像个老干部一般谈笑风生：“这一切曝光给公众，什么红头文件，统统都是废纸，到时北河百废待兴，连个市长都没有，而我呢，这个松江安全和谐城市的推手，你觉得他们能把北河划到哪儿去？” 这话说了千百遍，他不胜其烦，从外表上还真看不出他还是个梦想家，张十三看着屏风上的镂空，沉了口气，道：“诸葛大市长，到时您要是真的能信守诺言，给十三帮一条白路走，我就真的谢谢你了” “怎么”诸葛向阳挟着烟，挠了挠下巴：“就因为断了一次货，你就觉得我不信守诺言了” 张十三腮帮子鼓了鼓，低下头，还未说话，诸葛向阳便继续道：“你可别忘了，挂失那批军火花了我多大力气，而你到现在为止，在北河有什么行动？不信守诺言的是谁呢” “我说过了”张十三瞪向他：“东兴会不止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五年了，我都没搞懂你们这群当官的把他们放到北河是为了什么，你也不清楚，谁能打包票他们没什么阴谋？我的人都死光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诸葛向阳听完，眨了一下眼，看向别处，没再说话，如同上一次两人争吵关于往北河引进的罪犯反而都成了麻烦，他也是这样落了下风。 张十三深呼吸了一下，稍微平复了一下语气，问道：“你多久没和货源那边联系了？” 诸葛向阳对他的态度虽有不满，但还是回答道：“我从没有和他们联系过，我也说过这件事你可以去找秘书谈，这次出了事，我说过我了解不多，会让他查一查，但你呢？” 张十三单手叉住腰，另一只手则解开了马甲的扣子，然后抚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