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告白
外面的房子就多了，视线可及的部分，很多窗口正晃着人影，在看见两人走出来后，又都纷纷躲了起来。 车正停在正前方的尽头，只三十多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移动过去，努力放轻脚步，神经高度紧绷，还好路口没有什么新情况，两人很快便到了路面交叉的九十度拐角处。 就在董汉骁跨出最后一步，将枪瞄向来时的大街上的瞬间，只听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面前三十多米远的地方，一个男人正十分慌忙地朝前逃离开去。 聂影转过头，路上光照条件不好，那男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能见范围之中。而他们的面前，一辆迷彩涂装的悍马正赫然停在那里。 那跑远的男人穿着常服，说不定是那伙袭击人员的司机，董汉骁举枪走近，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在确认周遭已经没有敌人之后，伸手在车身四下摸了摸，尔后一把拉开悍马的车门，钻进去翻找了起来。 还真被他找到了些东西，是个大文件夹，里头第一页就是他不知何时被抓拍的两张路照，董汉骁冷着脸粗略的翻了翻，然后“啪”地合上，又在座位底下找到一部套着厚重软壳的电话，其他就没什么了。 “走”董汉骁把手机塞进裤兜，一手捏着那本文件夹一手拉过扶着墙的聂影上了车，借着头顶这盏路灯，董汉骁看到了她右肩的伤势，虽看不仔细，但满眼都是鲜红。 董汉骁紧绷着脸，将聂影送进车后座，聂影坐进去，一把拉过座椅底下的药箱，看着她脱掉外套，董汉骁不敢耽搁，上了驾驶座，车还发动着，挂挡离合油门一气呵成，车子顿时夺路而出。 董汉骁沿着河边开，绕道过桥，一路奔南而行，好在一路上车子不多，十几分钟过后，他们得以安全开到了约定地点附近。 这是个集装箱港口，远处能听见渡轮的汽笛声，董汉骁没有直奔约定地点，而是找了一处偏僻的停车场，打开车门下了车，一把拉开后座的车门进了去。 聂影已经用衣服把自己的肩头捆住，子弹打进了她的三头肌前部，后头没出血，但明显有些yingying的，董汉骁查看一番，一把扯开她右肩的衣领，拿出药箱里的止血带换了上去，接着拿起装酒精的瓶子，往伤口上泼了两下，把聂影疼得直呲牙。 董汉骁把车内灯给打了开，空气中满是酒精与血腥的味道，在灯光中，聂影的嘴唇泛白，座椅也被她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没事，没事”董汉骁清洗完，伤口顿时暴露在他的眼前，好似松了口气：“不是子弹，是块石头” 聂影虚汗流了一脑袋，喘着粗气看着他，却仍有心思逗他：“你紧张我啊” 董汉骁正取着药箱里的消毒镊子，没理她，聂影只是笑，任他用打火机烤了镊子，尔后用略微颤抖的手伸进了伤口。 “嘶”聂影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伤处轻微的搅动声如同魔音，痛得她的腿直打抽抽。 还好董汉骁很快便将那颗石头取了出来，之后把几团消毒棉蘸了酒精，用纱布盖了按在伤口上，但愿这样做能止住血，董汉骁到底不是医生，没把握这个伤口和胳膊的大血管离得近不近。 但看目前的出血量，应该是没有伤到大血管，董汉骁忙活完，长长出了一口气，已然是汗流浃背。 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安静的水波声四下环绕，聂影歪着靠在座椅上，看见董汉骁又拿起一卷胶带，便抬起左手帮他扣开，然后看着他“哧、哧”地把自己的伤口一层层给包了上。 “谢谢”聂影由衷道。 “没事就好了”董汉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聂影这才看见他右手包的绷带也已经全然被血染红，呼了一声：“你的手” 董汉骁看了一眼，道“没事”，兀自把她肩上的绷带打了个结，取过一边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这才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刚刚他一直都是半蹲着的。 “啪”在前座椅子的阴影中，他点上了一根歪歪扭扭的白色滤嘴的万宝路，火光照亮了他如同被水洗过的脑袋，嘬了两口引燃，几股烟雾顿时从他的鼻孔与嘴里漫了出来。 他把右胳膊搁在腿上，解开结，露出那只苦命的右手，聂影努力撑直身体，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所谓的小伤，惊得眼皮一跳。 他简单拿酒精擦了擦，呼吸很重，烟灰都被他的鼻息吹飞了几片，简单换了一层纱布，吐掉燃到一半的烟，用牙和左手系紧，本看着都疼的动作被他做得十分自然。 “啊”他脱力一般栽进靠背，好似才想起来呼吸这码子事，大张着口喘起气来，胸部也因而快速起伏，看得聂影忙拍他：“你怎么样？” 董汉骁只顾喘气，聂影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这才摸索起他身上来，还好，还好，她并未发现其他的伤口。 虽然这样想，可聂影仍用手在董汉骁的胸前上下顺抚着——尽管这动作好像是管吃东西噎住时用的，看来她也是吓得慌了神，找不到别的动作可做。 董汉骁一乐，咽了一口口水，挤出一句：“我没事” “啪”未等聂影答话，一记微弱的电流声打断了两人，抬头一看，前头的车内灯灯罩呈现一片焦黑，可能是坏了。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未等董汉骁说话，聂影便猛地扑进了他怀里，身体仍剧烈地颤抖着，看样子仍余惊未消。 她的脸和手均是冰凉的，身上一股汗味，可不久前才洗过澡，总的来说仍算是香的。 董汉骁打了个冷战，心想幸亏这辆车是有蓬的，不然非得感冒不可。 死里脱生，当真不易，董汉骁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聂影的后背：“好了，一会咱能走就走，不他妈在这破地方待了” ——如果刚刚不是她反应得快，恐怕今天都得交待在这里，想到这，饶是董汉骁心里也不禁泛起一丝余幸。 着实太危险了。 可能是场景太过安静，也有可能是气氛刚好，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凌乱但漆黑的头顶，董汉骁鬼使神差地顿了一下，低头道： “诶，我…挺喜欢你的” 聂影浑身一震，身体僵硬住足足三秒，才急忙但笨拙地把自己撑起来，瞪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瞅着他。 董汉骁没有回避她的注视，抿抿嘴，依旧是那副姿势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对面轻轻的吐息，轻轻提了一下嘴角：“真的，不骗你” 说完这句后，他便没再说什么。 这是不对的，但确确实实发生了，董汉骁说不上来更多，不会说，也没什么好再说。低下眼，仿佛在给两人足够的时间。 最后还是聂影主动收回了眼神，坐正身体，定定看向前方，一声不吭，好似被这句话给吓到了似的——但不是，因为她看上去很冷静，并不慌张，窗外的黑色凝固在她的眼中，使人探不明她的想法。 赶在气氛中的尴尬升起之前，董汉骁决定把这事儿搁下，拿出那部搜来的手机，打开通讯录翻了翻，尔后拨出了其中一串最多出现的号码。 海风已经变得渗冷起来，董汉骁探手到中控把几面打开的车窗关了上，然后开门下了车。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从中传来：“（怎么样？）” 是本地话，董汉骁举着手机，一面看着四周的黑暗，一面压低了声音：“（听的见吗？）” 风将他衣服的下摆吹得不断抖动，后背都鼓起了一个包，他背风而立，衣领都不断被吹得拍在脸上。只听电话那头又道：“（在吗？听见我说话吗？我问事做得怎么样…）” “哔”董汉骁挂掉了电话，因为他已经确定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正是自己去墓地那天，在门口拦住他要带他去见莫亨的两人中的一个。 妈的，董汉骁低下头，最后看了眼手中手机的屏幕，几步走到港边，一把将手机扔进了海里。 的确，不能再这样抱着侥幸的心理待下去了，董汉骁想定，回到了驾驶座上，将车发动，继续朝南边开去。 “一会唐驰会来接我们”董汉骁回头说，语气如常，好似刚刚什么屁话都没说一样。 “…嗯？”聂影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嗯…噢” 过了两秒，她突然道：“我们要回去？” “嗯”董汉骁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瞄着后视镜看着后方：“刚好有个机会可以提早回去…” 说着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陈龙的事，先回北河再说吧” 聂影抿着嘴皱皱眉，点了点头。 “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反悔的”董汉骁正过头看回前方：“十三帮也是我绝对的敌人，你之前说怕我反悔，我都不知道你一天到底在瞎担心些什么” 没听见聂影的回答，董汉骁看了车内镜一眼，发现她正盯着窗外出神，摇了摇头，开始专心开车。 大概开了有两三分钟，聂影的声音突然传来，如同黑夜中的潮水一般沉静： “如果回了北河，我站到你的对立面，董汉骁”她淡淡道：“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