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雀在后(四)
这是康德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种景象,那两道刀芒给康德的感觉就好像是几近凝固的粘稠血浆一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强烈气息。这已经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压力了,还为动手就已经对身体造成了不适。 康德手上的短刀仿佛对这股气息产生了奇妙的感应,握住刀柄的右手突然随着刀身颤动起来,短刀开始从自己体内吸取某种能量,随着能量的持续放出,渐渐的刀身停止颤动,而刀刃上亮起一道暗红色的光幕,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却也增添了一种格外锋利的感觉。 面前的大皮靴面露惊讶,低声说道:“气力外放?你竟然有如此实力,不对,看起来还很不稳定。” 一个令人惊喜的念头突然出现在大皮靴的脑海中,他随即对康德说道:“喂,你小子该不会是看到我气力外放的姿态,就学会了吧?在这偏远的地方竟然还能遇到如此奇才。” 康德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力量被短刀吸走,并不是他在主导什么新招数,更像是短刀自己的意志。气力外放?那是什么?康德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可用于思考,光是稳住自己的刀锋凝聚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所幸,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短刀上附着的那层薄薄的暗红色光幕便稳定了下来。只不过他的刀芒和对面那两把巨斧一样的刀芒根本没法相比,康德这边也就只是将小臂长度的刀刃扩展出一倍左右的长度,比普通的长刀更长一些,几乎看不出刀刃宽度的变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我似乎能和你过两招了。”康德从这道暗红色的光幕中看到了当年的景象,这刀芒的颜色就和那时他看到的父亲的长刀中放出的光幕是相同的颜色。光是这抹色彩就让康德心里生出强烈的安全感,就好像是父亲在手把手教自己战斗技巧时的感觉一样。 前一刻他还被对方身上的压力震慑,这一刻他已然生出可以战胜对手的自信。那种恶心的难受感觉也消失掉了。康德随手挥了挥短刀,附着在刀身上的暗红光幕追着挥动的刀身在周身游走。他深吸了口气,脚下用力率先冲向对方。 这是一场康德从未经历过的战斗,双方的武器完全变成了力量的载体。这已经不再是武器之间的碰撞,不再是双方身体力量上的比拼。而是另外一种源自身体里的能量,当康德挥舞出的暗红光幕接触到敌人手上那巨斧一样的血色光芒时,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会在瞬间涌向那个接触的焦点,每一击都能用上身体里的所有力量。 刀刃已经无所谓长短,挥舞的暗红光幕本身就是自己力量的延伸。不需要再注意刀身的长度,即便是刀刃无法触及的位置,只要暗红光幕席卷而至便能达到相同的拼斗效果。 大皮鞋那无往不利的血斧光芒也不能轻易砍断那薄薄的光幕,明亮的血色和灰暗的红色纠缠在一起,这附近已经无法容忍其他人接近。仅仅是两道光芒触碰在一起时外溢出去的气势便吓退了所有靠近的人。 “哈哈哈,你小子还真是个奇才啊。第一次用就有这种威力嘛,哈哈哈,我还以为这里一个像样的家伙都没有呢,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对手一边挥刀与康德厮杀一边发狂似的大喊大叫。 随着战斗时间拉长,康德对新力量的控制力也在逐渐增强。这种技法就仿佛是早就刻在他的记忆里一样,越是使用,回忆就越是清晰,控制也就越是准确。一时间却是和对方打得不相上下。 只是康德心里清楚,论技巧自己是绝对赢不了对手的,能打成这种胶合的状态,大概只是因为对方已经在这片战场上战斗了许久,这种气力外放的姿态对于体力和精力的消耗都很大,换句话说只是因为对手已经是疲惫之体,自己才能打出当前的局面。 但令康德不安的是,这场战斗他仿佛找回了当年和父亲对练时的感觉,既包括身体随着对练愈发习惯的熟练感,也包括那种无论自己怎么变强依然被父亲轻松击败的挫败感。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佩樾,是个已经活了三十四冬的老家伙了。我还没有孩子,有没有兴趣来做我的义子,或者徒弟,或者别的什么都行。我很欣赏你啊。” 康德还在专心于感受这种全新战技的使用技巧,完全无心去听对方说的话。 佩樾见这小子不答话,手上的力道却是越来越重,便也理解康德现在的状态。毕竟自己也有过这个时候,气力外放是一种只要熟练运用一次,下一次再使用就会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技巧,无论锻炼的是哪一类的战技,使用哪一种武器,锻炼到了一定的程度后,能否掌握气力外放的技巧就是瓶颈,是能否继续变强的分水岭。 要熟练掌握这种技巧只需要日复一日的锻炼即可,最大的难度就在于第一次,第一次放出气力并且维持稳定一段时间,这才是最难的,需要本人有一定的悟性才行。很多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到。 可眼前的男孩竟然只是看到自己的姿态就自然做到了,甚至能和自己打得有模有样。佩樾只能认为有些人的天赋实在是强大到没道理可讲。这样一想,佩樾便更加想要对方归顺了,出手时不自觉地便留下几分力道。 毕竟人类的寿命有限,佩樾一生到处征战,别说子嗣,连妻子都没有。而自己马上就要经历第三十五个寒冬了,按照通常的理解,从这之后就进入什么时候突然死掉也不奇怪的年纪了,他也希望在自己死后还能被后辈思念。 这时,在康德和佩樾两个人的战圈之外,有一个带着深色帽子的男人突然出现并且朝佩樾这边挥手。 佩樾注意到了那个人,大声喊道:“什么事?” 那个人没有答话,而是朝佩樾比划了一通手势。佩樾皱起眉头,面露不悦。 他的举动看在康德眼里就成了一种嘲弄,战斗之中还有余力去想其他的事,难道我作为你的对手就这么不够格吗? 康德脑海里产生这样的念头,手上便不自觉的用上全部力道,狠狠地朝对方砍了过去。手上的刀似乎是要响应主人的心意,暗红色的光幕也紧跟着强盛了几分。 外放的力气相互碰撞时,就好像是两道巨浪拍在一起,发出一阵低沉且巨大的响动。 康德这一击竟然将佩樾左手上的血色刀芒连带长刀实体一同斩断了。 虽说自己还留着气力未用,佩樾依然不得不惊异于这一击的威力。他的身体完全是本能一样的回撤闪躲,同时右手上的刀芒朝康德刺了过去。 康德想要闪身躲避,对方的进攻速度并不算太快,可为了使出之前那一下,他已经用尽了力气,身体进入短暂的脱力状态,躲闪不及被一刀狠狠地刺入了肩头。要不是佩樾注意到他无法闪躲,及时收回了刀芒,恐怕这一下至少要卸掉康德一条胳膊。 疼痛让康德清醒过来,果然没错,对方确实是留手的。如果是在全力应战的话,已经出手的招式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收回去的。看来自己和对方的差距的确很大。 被一击重创,康德便无法继续维持气力外放的姿态,短刀上的光幕收敛,外放出去的光幕则在瞬间破散。很显然他已经输了。 佩樾并没有继续追击,转而去听下属的汇报。 康德四下查看此时的状况。广场上己方已经被杀破了胆,很多人都在朝遗忘堡里逃跑,反观对手这边伤亡或许对等,但士气高涨,双方战力严重倾斜。罗森带着人几乎就是堵在遗忘堡的城门前进行屠杀。要不是城墙上还有一些的投石手、弓弩手,恐怕这会城门已经丢了。
眼看这是大势已去的架势,稍作犹豫后,康德捂着伤口朝南跑进了丛林。别说对方有一位实力超过自己不知道多少的强大存在,就算是佩樾不再出手,康德也不认为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力气外放的战技一时半会是用不了了,所幸受伤的只是皮rou,要是这一刀刺中的位置在偏移些许,那现在被重创的就不是肩膀,而是脖子或者心脏了。 康德心想,现在这种状况,如果望和家族没有其他隐藏的战力,恐怕是要完败于海妖团了,而且还是败的很惨的那种。 自己已经尽力了,还是躲进丛林等待战斗结束再做打算好了。 另一边,佩樾看到康德只是稍稍犹豫后便果断朝丛林方向跑去,心里对他的评价又看高了几分。能屈能伸、进退有度、不过分逞勇,这都是年轻人难得的品质。反正自己这边会封锁港口,那小子跑不出去,用不了多久一定还能再见到,到时候说不定他就想通主动给自己当徒弟了。 这样一想,佩樾觉得反正没什么坏处,干脆挥了挥手,让试图追击的手下去参与攻城。不去管逃走的康德了。 随后他走向之前与自己搭话的下属,问道:“怎么了?” “佩樾大人,那群奴隶里有两个女的不见了。”下属恭敬地回答。 “这种事还用得着向我汇报?反正都是试验体,一个个都被折腾成那样了,还能跑到哪去?说不定早就死在混乱中了。不用管了,攻下这里以后试验体有很多,只不过是浪费几份秘药而已。”佩樾这会心情不错,语气并没有太过愤怒。 “是大人您特意关照过的那两个人。”下属出言提醒道。 “切,还真是麻烦。我就说直接在船上杀掉就好了,‘权能’大人就是多事。具体怎么回事?”佩樾抱怨道。 “属下也不清楚,刚开打的时候,我们几个聚在一起护着他们。后来被混战的乱军冲散了,好不容易把其他人都找回来,可就那两个女的怎么也找不到。我就来向大人汇报了。” “尸体也没有?” “是的。属下无能,还请大人责罚。” “责罚你有什么用。”佩樾盘算一番后对下属命令道:“不行,那两人很重要,尤其是那个小的,安排些人到周围去找,找到了就直接弄死,把尸体带回来就行。这会应该不可能逃进城去,后面又是大海,无非就是南北两边的丛林,她们都被灌了药,跑不远。你带几个人去北边找,我去南边,这里就交给那个罗森得了。哦对了,你告诉那个罗森,让他进城之后收敛点,别把咱们将来的劳动力都给杀光了。” “遵命。”下属领命跑开了。 佩樾从周围的人群里随便点了些人,对他们说道:“你们几个,跟我来。有两个奴隶跑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抓紧时间把他们找出来,死的也没关系。” 佩樾一行人进入了丛林,差不多就是不久之前康德进入丛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