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帝都王城（一）
蒸汽列车在山野间奔驰，轨道两边的景色飞快向后退去，半日之后，视野中便再看不到熟悉的景物了。 越是向东行驶，地貌越发起伏。规整的田野越来越少，丘陵林地逐渐增多。 中间有一小段轨道靠近索拉河的南岸，在车里就能看到奔流的河水湍急地流向相反的方向。 出发后的第二天即将入夜时，阿尼娅还经历了一段狭长黝黑的山体隧道。 这是一段无时无刻不在给她带来意想不到惊喜的旅程。 唯一的缺点是，车厢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其他乘客，列车上的工作人员也仅仅在用餐时间匆匆忙忙地送来饭食，然后立刻离开。饭食没得选择，来送饭的小哥与阿尼娅也没有任何交流。 阿尼娅觉得，那个小哥好像都不敢直视自己。 到了旅程的第三天，终于又能看到些有人烟的村庄。这天还经过了一座颇为繁荣的小镇，列车轨道就在小镇之中横穿而过，但并不会在这里停留。也不知道这座小镇和这条轨道哪个更早建成。 在镇子里穿行时，列车的速度会有所降低，使得阿尼娅有机会看到外面的状况。 小镇上的人看起来都很快乐，这里的建筑大多比较高，三层甚至四层的建筑随处可见。要知道，莫说是依森镇，即便是林生城里都很难见到这些高大的建筑。 阿尼娅想找人问问这座小镇叫什么名字，可惜她并没有呼叫列车员的手段，只得作罢。 有一个两三冬模样的小男孩跟着列车跑动，还朝车厢里的阿尼娅挥手。阿尼娅微笑着挥手回应，不过片刻之后，列车的速度加快起来，便把小男孩甩到了后面。 等到列车再次缓缓减速，阿尼娅知道此行的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 “从这里开始，我就是沙耶了。来自林生城耶洛庄园的沙耶。”阿尼娅默默地提醒自己。 其实这件事只有最开始是困难的，初到时不被怀疑，一旦在这待的时间长了，即便自己有些不正常的举动也不会有问题才对。 列车驶上一段缓坡，然后彻底停了下来。不一会，出现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来帮阿尼娅搬运行李。刚刚她还在想自己怎么拿箱子下车，看来是多虑了。 走出列车后，出现在阿尼娅眼前的是一片由钢铁结构组成的景象，到处都是色泽灰暗的金属，还有很多冒出蒸汽的装置。嘈杂的声音中有大量工人正在劳作。看起来这趟列车带来相当多的货物，参与卸货和搬运的少说也有百余人。 出发时，耶洛告诉阿尼娅，他已经联系过学院的负责人，下车后会有人来接她，带她去学院的住处。 可这会阿尼娅四下张望，完全没有看到像是来接她的人。 两个负责搬运行李的人就站在她身后，也不多话，只是等着她行动。 这，这该怎么办？我要往哪走呢？ 周围的环境很热，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矿物燃烧时产生的古怪气味，使不习惯这些的阿尼娅有些烦躁。也见不到可以上前询问的人，似乎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工作着。 这时，一个十冬左右的男子出现在远处，男子观望着列车的方向，很快就注意到阿尼娅。跑到她面前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那个，那个，那个。”男子喘了半天也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尼娅见他衣着整洁，显然不是一般的工人，立刻明白这人恐怕就是来接自己的，只是来晚了。看到他累成这个样子，阿尼娅感觉有点抱歉，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也没必要跑得这么急。 “别着急，别着急。你先歇会，要喝水吗？我这有水。”阿尼娅柔声说道。 男子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满是汗水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对阿尼娅说道：“你是林生城来的沙耶同学吧？我叫沃格，是悠娜老师的学徒。老师临时有事，让我来接你回学院。这边我也不常来，刚刚在外面迷路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阿尼娅点头回答道：“我是沙耶，您好，沃格……”她没想好该怎么称呼。 沃格见状，接话说道：“你可以叫我学长，或者前辈，或者直接喊名字，都可以的。” “哦，那，学长。我现在要做什么？” “有马车等在外面，我们先出去吧。你饿吗？要不要先吃东西？还是直接回去。”说着，沃格引着阿尼娅往外走。 这里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轨道，工人们并不会搬着货物到处走，而是将手头的货物从大车上拿下来，然后放到附近轨道的小车上，再用小车运去其他地方。经过这些轨道时得格外小心，阿尼娅总有一种稍不注意就会被碾压的感觉。 “我现在不饿，如果可以的话，就直接回去吧。这里好热。”阿尼娅回应道。 “好，那我们直接去坐车，反正这边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从这到王城还有些距离呢。”话是这样说，可领着阿尼娅往出走的时候，沃格又迷路了。最后还是询问工作人员，才终于离开了车站。 马车出了列车站，终于不哪怕闷热了。道路两侧是种满树的小山坡，这边的树木普遍稍矮，也不似林生城附近森林中那般粗壮，但枝叶茂密，看起来更舒服。 道路本身起伏不定，路边散落着碎石，马车时不时会颠簸几下。 阿尼娅好奇地到处看。却突然想到现在有人在身边，或许应该装作淡定些才对。 不过沃格看起来并不是很关心她在做什么。马车里的空间比较大，两个人坐在了斜对角的两侧，上车之后沃格便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阿尼娅则是在犹豫，这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犹豫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做，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因为道路不平的关系，坐在马车里还挺累的。这是在林生城周边的平原地带上感受不到的体验。 就在阿尼娅感觉自己快要坐不住的时候，高耸的城墙和山峰一同出现在远处。 城墙在正东方向，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城墙的高大雄伟。如果要做对比的话，阿尼娅觉得这里的城墙高度至少是林生城的五倍，甚至更高。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墙建到这个高度。 为了看得更清楚，阿尼娅将身子探出马车。 不对，哪里是五倍，还要更高。能看到城墙的后面有一座山，一道瀑布从山顶的侧面肆意洒下，不确定这瀑布是不是那条一直流进大海的索拉河，从方位上来看应该是。 随着马车不断靠近，阿尼娅注意到城墙并不是单独的一道，而是分成三层，或许是四层，从远处看很像是连在一起。 沃格终于注意到阿尼娅的动作，急忙问道：“沙耶同学。你在做什么？” 阿尼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虽然在心里告诉了自己无数遍，现在的名字是沙耶，但也不能条件反射似的每次都立刻反应过来。尤其是在这种注意力集中在远处的情况下。 直到沃格靠近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口，她才猛然发觉。 阿尼娅急忙收回身体，端正坐好，摆出她最擅长的甜美笑容看着沃格，对他说：“怎么了，学长？我刚刚没听清楚。” 沃格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没事，只是怕你有危险，那样探出去万一剐蹭到受伤就不好了。” “谢谢学长关心。我是被那边的城墙吸引住了。那就是王城吗？竟然还有如此雄伟的建筑，实在是令人惊讶。” “城墙？城墙很特别吗？” “当然了，那么高的城墙耶。难道王城中的建筑都那么高吗？” 沃格没明白她的意思，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那不是一道城墙，王城整体依山而建，内部随着山体带有一定的坡度，越靠近帝都地势越高。最高处接近山顶的那一圈区域就被称为帝都，是皇族的居所，也是评议会做重大决策的地方。帝都之外紧挨着的一圈是王族贵族们的居所，第三圈是学院，最外层是平民区。每一圈的面积逐层扩大，靠里的三层都是依山而建，说是‘圈’，准确地说应该是扇形，北侧的城墙外是索拉瀑布，东侧则挨近山体。只有地处山脚的平民区，才能一直向东面延伸。你觉得那城墙很高，是因为你把四道建在不同高度的城墙看成一道了。” “哦。”通过沃格的讲解，阿尼娅才算有了些认识。 她读过的书上从来都是写王城的建设多么多么不易，谁都没有写过关于建筑结构的内容。阿尼娅一直以为所谓的“城”都是建立在平坦的地形上。 当她们足够靠近王城时，看到的才更加清晰。 最里面的帝都与后面的高山紧密相连，像是一座高耸的灯塔。不亏是皇帝，她们的居所都要建在这种受万民仰视的地方。帝都建筑的高度和瀑布顶部几乎平齐，从城外往上看，就只能看到帝都城墙上突出的卫塔塔楼，完全看不到里面的建筑。 相对而言，第二圈贵族区和第三圈学院区的城墙并算不上有多高，这两个区域中的部分建筑高度已然超过了各自的城墙，靠近之后就能看得到。 沃格告诉她，贵族区里建的特别张扬的基本都是王族或者领主的别墅，寻常贵族并不会将自家的房子建那么高。而学院区中最高的两座建筑一个是王城科研院的主楼，一个是帝都图书馆，这两处也算是学院区的核心建筑了。 终于抵达王城正门，还不等马车停稳，阿尼娅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她头一次发现，坐马车也会有不如步行舒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