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树欲静（四）
从食堂离开时，阿尼娅注意到有不少人围在食堂门口的告示牌附近。昨晚那个告示牌上空空如也，不知道现在写了些什么，阿尼娅有些好奇的张望了几眼。 利奥注意到她的动作，便提议说：“那边的通报窗好像正在写东西，我们过去看看吧。” 阿尼娅很奇怪，问道：“写东西？可我没看到有人在写东西啊，大家不都只是围在周围看着吗？” 利奥先是一愣，然后才回答说：“哦对。沙耶你还不知道是吧。那东西叫通报窗，是一种延时复写装置。主窗口应该是在上城区，只要在主窗口上写下文字，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窗口都能接收到上面的信息，并且显示出来，之后再传导给更远的其他通报窗。复写进度会有一些延迟，距离越远延时越长。” “这么神奇。就是说告示只需要写一遍，全城的人就都能看到了？” “理论上是的，但实际不行。这玩意造价高昂，内部得用上一种纯度很高的晶石，整个王城也就只有二十几块通报窗口而已，并不能让全城人都看到。” “晶石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以前还以为只能做装饰，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各种各样的用途。”阿尼娅感慨地说。 “沙耶你可能有些误会，用作饰品的所谓晶石其实只是外观特别的普通矿石，而用来制造这些物件的，严格来说应该叫做源晶石，是将多种矿物混合后精炼出来的，配合术式铭文才能发挥不同的效力。算是科研发明与巫术领域融合的产物。” “利奥学长，你懂得可真多。” “我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我没有巫术天赋，看不懂术式构造，就算知道原理也没办法造出实物来。只靠改变矿物配比很难实现太过复杂的功能。”利奥似乎对此耿耿于怀。 “只要懂得原理，你就可以和其他人合作来弄了吧。我觉得一定也会有人是空有巫术天赋却理解不了这些道理，他们可能比学长更苦恼。学长只是运气不好，他们纯粹是笨。嘿嘿嘿。” 利奥被阿尼娅的话逗笑了。这个学妹实在是太可爱了，他心想。 两人靠近过去，看到通报窗上正在一笔一划的浮现出文字，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书写一样。如果不是有利奥的解释，阿尼娅一定会深感惊愕。 这时候内容已经几乎全部显示出来了。大意是说：昨天有一个自称“小丑团”的组织点燃破坏了下城区的一座生产某种东西的工厂，目前守备军正在全力追捕犯罪团伙，希望居民们减少不必要的外出，见到可疑的人尽快汇报。 至于被破坏的是个什么工厂，阿尼娅不认识那两个字，只好向利奥求助。 “那两个字是‘髓姒’，是一种可以帮人迅速恢复体力的，嗯，应该不能算是药物，我理解大概可以说是一种食物吧。”利奥解释道：“在外城区特别流行，好像上城区也有人热衷于那东西。” “味道很好？”阿尼娅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没有尝试过。听说吃下去之后短时间内就能恢复大量体力，只不过等到再次疲劳之后，需要几倍的时间才能休息回来。咱们学生的作息时间都很规律，没有使用那东西的必要。” “哦，这样啊。听起来像是种好东西啊，为什么会有人要去破坏呢？” “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为了出名？或者是拿了雇主的钱，为人办事。也有可能是那个工厂的老板得罪了什么人，等等，可能的原因太多了。这个世界有太多事都是讲不清原因的，不必要太深究。”利奥的回答似乎充满了哲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阿尼娅不置可否地用微笑回应。 随后两人一同前往图书馆，确认当天的课程安排。 图书馆的一层设有学院日程的公示栏，这是在王城学院中学习的重要指引。学生们并不会被安排任何强制的课程，教师开设的讲学类课程大多数是完全公开并且参加与否全凭学生自愿。 学生们获取知识的方式主要就是两种，一种是读书自学，帝都图书馆为学生们提供了最好的阅读条件。另一种就是参与公开课程，毕竟有教师现场讲解，比读枯燥的文字更容易被接受。另外就是得到某位教师的认可，直接成为“学徒”，很多教师在教职之外都有自己擅长的专业，通常来说能得到某个专业中佼佼者的认可是深入探索这个专业的关键，也是做出成绩的捷径。 巧合的是，今天竟然有煦济老师的课。 “沙耶，你可真幸运。我们去听这门课吧。”利奥兴奋地对阿尼娅说道。 “煦济？这是很有名气的教师吗？”阿尼娅疑惑地问。 “有名，何止有名。他老人家就是学术界的泰斗，而且不是某一个学术专业，全部专业他几乎都擅长。老师他一年就只有五次课左右，赶上了就一定要去。” “这么厉害，那我们快去吧。授课地点是……” “第一教学楼的第一讲厅。老师每次都在那开课。”利奥都不需要去公示栏确认，就马上报出了教室位置。 两人出了图书馆，一同朝第一教学楼走去。 阿尼娅试探着询问说：“学长你刚刚称呼‘老师’时，好像很熟络似的。该不会这位煦济老师是你的……” “对啊。”利奥自信满满地回应道：“我是煦济老师的学徒之一。” “那，和我讲讲这位老师吧。” “嗯，好。王城学院的院长是谁你知道吗？”利奥并没有直接讲述关于煦济老师的事，而是问了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阿尼娅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怪不得。帝国有九位王，这个你总知道吧？” 阿尼娅点点头，表示她知道。这个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吧，她心想。 “其中九王之一的‘煦王’，这一代名叫煦泓，是王城学院的院长。” “呀，那该不会？”阿尼娅惊呼出声。 “对，煦济老师就是这代煦王的弟弟，本身就是地位崇高大贵族。而且院长他至今没有子嗣，好像也没有娶妻。如果突发意外，老师继任成王也并非不可能。” “天呢。”阿尼娅马上想到去年曾经在林生港见到的那位亲王，她无法想象一个出身如此高贵的人给普通学生上课是个什么场景。 “这样的大人物，竟然还会给我们讲课？他会讲些什么呢？”阿尼娅询问道。 “其他的王族是肯定不会这么干的，王族的直系后代都不会来学院里上课。那群人大多都很重视自己的身份，无时无刻都想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别开。不过煦王一族算是例外，或许这也是煦王一族人丁凋敝的原因吧。他们已经是公认的九王中势力最弱的家族了。” “哦。”阿尼娅对这些事情没有多少实感。利奥作为真正的贵族，对于所谓的“王”天生就有崇敬的情绪，但对阿尼娅来说，王族什么的离她实在太远了。王的尊贵、王的崇高、王的矜持，对她来说就只是写在纸上的文字而已，看到也就看到了，并不会有多少触动。 利奥转而说道：“煦王放弃领地，不囤积财富，甚至连评议会中的席位都放弃了。他们就为了让这座学院能够办的更好。说起来，咱们这些非王城的人能有机会来学院进修，就是煦泓院长推动的结果。而煦济老师则做出了许多有益于人民生活的研究发现，比如王城里广泛使用的储能灯，最初的设计就是老师提出来的，晶石理论的基础学说也有他的贡献。在我看来，煦王兄弟虽然是势力最弱的王族，但却是为人类为帝国做出最多贡献的王族。相比之下，其他的王族就差得太远了。像是烈王、雄王和霸王，好歹还在对南方蛮族作战中贡献出力量，其他五位除了一天到晚的家族内斗，给人们提供饭后谈资以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贡献。” 利奥越说越激动，阿尼娅警觉地看向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她们后，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学长，咱们在公开场合谈论这种话题是不是不太好啊？” 看样子，利奥还很不服气地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转而说道：“嗯，沙耶你说的对，是我草率了。” 很快，两人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个足以容纳百余人的巨大房间，这时已经人满为患。来上课的不光是学院里的学生，还有很多科研院的科研人员，甚至还有其他教师通通聚在这。 利奥在学生中似乎没多少名望，但却在科研人员的群体里很受重视。有两个看起来大概十四十五冬的科研人员主动为他们让出了位置，然后自行站到角落。 “学长，他们好像很敬重你呢，为什么呀？”阿尼娅因为跟着利奥，也幸运地得到了一个前排的位置，不禁好奇地问道。 利奥神秘一笑，说道：“别看我这样，好歹我也是煦济老师的学徒。我之前给那几个家伙的课题项目出过主意，帮他们拿到了更多经费。” 阿尼娅心中对于利奥的地位显著提高，如果说昨天还觉得他只是个知识广博的学长，现在已经生出敬佩的感觉了。 说起来，利奥提到过他是由于自己的长子身份，才不得不在毕业后返回砂岩城。如果换成自己也能做到这些事，那岂不是就一定可以留下来了嘛。阿尼娅心想。 尽管她现在还完全搞不懂利奥说的课题啊、经费啊都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她将此认定为自己未来六年努力的方向。 平平稳稳地工作和学习，目标是以小贵族的身份留在王城。至于将来是做教职或者专职科研都是很好的，如果不行能做个全职的图书馆管理员也可以接受。阿尼娅决心要靠自己捍卫住当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