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被定义的世界（一）
沃格听说父亲也在，立刻想要离开。当阿尼娅察觉到他的意图时，已经被沃格拉着快要走到门口了。还没等她有说话的机会，沃格却突然放开她，然后跑到角落去和一个阿尼娅不认识的女孩说了些什么。然后沃格便老老实实的继续留下来了。 阿尼娅想询问他到底怎么了，却被沃格不耐烦地敷衍了过去。她便也不再多问。 舞池中并没有几个人真的在跳舞，与其说是舞会，倒不如说是酒会。在场的人们大多只是在喝酒聊天而已。沃格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着阿尼娅下舞池跳舞，经历的刚刚的小插曲后更是闷闷不乐，对跳舞一事决口不提。倒是两人饮酒的速度提高了不少。 最初的眩晕感稍纵即逝，阿尼娅觉得自己可能还挺适应饮酒的，这么快就适应了。随后的三四杯酒下肚，状态也没有出现明显的恶化，仍然只是轻微的不适而已。 沃格告诉她，这种状态叫微醺。只是刚刚开始而已，不用太介意。 这里连同侍者差不多有百余人的样子，阿尼娅陪着沃格穿行在人群之中，他只和少数几个人停下来聊上两句，更多的只是打过招呼，然后碰杯轻抿，相互寒暄便告辞离开。 没一会，阿尼娅就觉得无聊了。 就和其他所有人的舞伴一样，她们只不过是装饰品一样的陪同者而已。阿尼娅逐渐意识到这一点，顿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和穿行在大厅中的侍者没什么区别，只是自己的穿着更华丽更昂贵而已。 白天的时候，她还在憧憬这次舞会，但实际体验下来，与设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这里有太多人和自己一样衣着华丽，甚至不少人还要更加艳丽。沃格只是在顾着自己的事，要和谁打招呼，要和谁攀谈，他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女伴。 说不定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要顾及自己的想法。感觉受到冷落的阿尼娅不禁这样想。 大厅中的音乐变换了好几种风格，杯子里的酒也换了不下十种。当阿尼娅已经感受不到它们之间的差别时，沃格才终于停下脚步，转过来对她说道：“沙耶，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也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怎样想的，反正阿尼娅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嗯。就是有点累了。” 沃格哈哈一笑，说道：“确实挺累人的，过会和我父亲打了招呼，我们就回去吧。” “好。” 在酒精的作用下，阿尼娅的思维已然不及平常敏捷。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么长时间里还没有见到沃格的父亲。 卡戎似乎是在内厅，舞会过程中出来露了两次面，或许注意到了沃格也有可能没注意到，总之他并没有到这边来。 天色渐晚，开始陆陆续续有不少年轻人离开。 侍者们纷纷投入繁重地清扫工作中。又过了一会，音乐换回了优雅唯美的风格。 内厅的门再次打开，仍然留下的众人纷纷上前，迎送荣昕亲王。这些留下的人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刻，渐归平静的大厅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阿尼娅认出自己当初见过的莅临林生城的亲王就是这位荣昕亲王。陪同荣昕亲王从内厅出来的还有七八个人，阿尼娅都不知道原来一直有这么多人待在里面。 这时候仍然留下来的都是有些年岁的人，学生模样的只剩下沃格一人而已。他和其他作为舞伴陪同的人都自觉地站在远处，没有上前，而是面色沉重地与阿尼娅碰杯饮酒。 阿尼娅尽可能压低声音问道：“学长不跟他们一起过去吗？”她还不习惯酒醉的状态，说话时不自觉地会抬高声音。 沃格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从身后的侍者手里拿过另外两杯酒，自己留下一杯，将另外一杯一股脑倒进阿尼娅手上还未饮尽的酒杯里。 阿尼娅手中的酒杯猛地一沉，酒水差点溢出来，吓得她急忙将酒杯推远，避免溅到自己身上。 还没等她说出埋怨的话，沃格率先说道：“他们是为了与亲王攀关系。我父亲在那边就够了，我还不够资格。” 沃格的语气颇为沉重，边说边与阿尼娅碰杯，然后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沃格碰杯时用的力气有点大，阿尼娅杯中的酒被撞出来一些，差点落在她心爱的礼裙上。 见沃格这幅不悦的状态，阿尼娅自觉地将埋怨的话咽了回去。为了不惹他生气，跟着将酒杯喝光。 一口气喝掉满满一整杯，阿尼娅被浓重的酒气呛的轻咳了几声。刚才沃格擅自加进来的酒和之前阿尼娅喝的都不同，是味道重得多的烈性酒。 这一杯下肚，阿尼娅感到视野瞬间开始模糊起来，差点控制不住站立的动作。但沃格并没有搀扶或其他关心的动作，只是保持着看向前方的姿势而已。 远处的人群出现一阵sao动，是荣昕准备离开了。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目送他离去。 热热闹闹地送走了荣昕，在场的人紧跟着离开了一大批。 直到这时沃格终于有机会与父亲聊上两句了，他拉着已经昏昏沉沉的阿尼娅朝卡戎迎了上去。 卡戎身边有一个年纪与沃格相仿、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女子，似乎是卡戎带来的舞伴。她注意到靠近过来的沃格，看了眼卡戎，然后在后者的示意下退到了远处。 不知为何，作为荣昕舞伴的莱妮并没有随亲王一同离开，这会却靠近过来。迷迷糊糊的，阿尼娅注意到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跟在莱妮身后，就是之前和沃格在角落里耳语的那个女孩。 “父亲。”沃格在距离卡戎五六步的位置上站定，轻声说道。 “沃格啊，你也来了。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刚好有机会聊聊天啊。”卡戎今晚饮酒很少，说话时完全没有酒醉的感觉。 “父亲，我只是来打个招呼就走，没打算聊天。”沃格语气生硬地说道。 一旁的莱妮插了一句：“沃格少爷不要这样嘛，你们父子俩平时都很忙，多不容易的父子相见啊。”说完，她又对卡戎说道：“领主大人，沃格少爷带来的女孩是林生城来的贵族小姐哦。很漂亮对吧，与少爷很般配呢。” 阿尼娅张了张嘴，但身边的沃格身上散发着愈发强烈的不悦情绪，像是在压抑着怒气似的。她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便乖乖闭上嘴，安静地旁观。 沃格没接莱妮的话茬，而是生硬地说：“是莱娜小姐让我留下的，否则我早就走了。” 莱妮身旁的女孩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扯着裙摆轻施一礼，然后向旁边挪动了两步，躲到了莱妮身后。 卡戎说道：“是我拜托莱娜留下你的，和她无关。沃格，最近都在做什么呢？和小女孩谈情说爱吗？也是时候回来帮爸爸的忙了吧。” 沃格似乎想要反驳，但稍作犹豫后只是说：“父亲，我还没毕业。有几个学科没达到要求。” 卡戎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你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了，就不必搬出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搪塞了，显得很幼稚，你不觉得吗？” 当着莱妮等外人的面，被父亲称为幼稚。沃格明显动了火气，这股火大概在他被要求留下来时就开始慢慢积累了，之后又喝了不少闷酒，直到这时才爆发出来。 “哼，能不能别老是搬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父亲，你现在还有精力来管我吗？难道没有焦头烂额吗？”沃格的声调更高了。这时候其他宾客几乎已全部离开，侍者们也都在远处，附近就只有他们五个人。 卡戎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在说工厂的事吗？” “对啊。已经被破坏掉三处了，警卫和守备军都抓不到对手，不着急吗？” 旁边的莱妮假装不经意的笑了笑。不过阿尼娅觉得她是故意笑给其他人看的。经过短暂的接触，她觉得这个女人城府很深，根本看不透她想干什么。 “小丑团是嘛。”卡戎投来一个知晓一切的眼神，但沃格并没有注意到。 卡戎继续说道：“其实没什么啊，他们愿意折腾就去折腾好了。工厂被破坏，全城的人都知道，我刚好可以提高髓姒的价格嘛。守备军那边，我都对他们说不必浪费精力，一两处工厂而已，我真的不在乎。用不了多久，那些接受不了高价的人就会自发来为我重建工厂了。反正做那东西又不需要多少设备，有人就行了。咱们伟大的王城啊，最不缺的就是人。” 沃格被父亲的话震惊，他并没有想过这些事，他认为只要破坏了工厂，多袭击几次摊位，就能让父亲惊慌。“你，你，你这是在嘴硬吗？”沃格不敢相信地说道。 “嘴硬？我吗？哈哈哈。”卡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哈哈大笑。“我的儿子啊，你去外城区打听打听，现在的髓姒都被炒到什么价格了。每被毁掉一处工厂，价格至少翻一倍，现在已经是当初的十倍了，依然供不应求。恰恰相反，那些家伙担心还会继续涨价，现在都在疯狂囤货呢。” 莱妮适时插入一句：“沃格少爷没接触过这些，弄不懂很正常呀。领主大人不必如此吧。” 沃格突然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地瞪向莱妮。 莱妮举动夸张，但语气淡定地说：“呀，少爷您别吓我嘛。算我说错了好不好，别这样，像要吃了人家似的。害怕。” 卡戎继续说道：“哦，对了。儿子啊，你知道吗？我们的敌人，那个什么小丑团的人，都是从你莱妮jiejie这边购买武器装备的。咱家仓库里那批派不上用场的旧玩意，通过凯撒商会的帮助通通高价转出去了。别说损失，小丑团简直就是在帮我们的忙呢。更有意思的是，即便我们提高价格增加了购买者的经济负担，但他们心里怨恨的却是那群小丑。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小丑总会消亡，本来就是一群没有名字的家伙，不值得被人记住。可当他们消失之后，我们只需要将提升了十倍的价格减半，就能得到感谢。被削弱的生产力迟早可以恢复，但价格已经不可能再降回去了。就算我想降，商会和其他销售者也会赚取这部分利益。规则如此而已。” 沃格震惊地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