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北地寻骨（一）
经过一番简短的讨论，最终康德三人决定先不回去，在海底城中寻一个差不多的住处住下来。尽管暂时他们确实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但白爵让他们来时很像是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明说。因为三人都有类似的感觉，于是决定暂且留下来。 离开酒馆后，三人一同朝靠近城中山峦的方向走去，那附近人烟稀少，应该能找到清静的住处，避免再起无谓的冲突。 路上他们遇到一只魅鬼。魅鬼会不断的改变自己的外貌和声音，其中也能化成人形，来回转换很容易找到能使接触的人感觉愉悦的状态。的确比之前见过的魈魉有趣许多，但它身上那股邪魅的气质仍然让身为人类的康德和莉莉难以适应。 双方只是偶然相遇，对方并没有恶意，似乎是看在梦蝶的面子上，还耐心地与莉莉闲聊了几句。据说现在的魅鬼数量也很少了，能有一番交流属实难得，奇妙的经历让莉莉心情大好。 随后他们还遇到了不少其他族群的人，有些似乎确实对人类抱有敌意，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有些也能聊上几句，但并没有感觉到热情之类的情绪，大家都是点头之交，见过、聊过，也就错过了。 虽然时间不长，但海底城中居民们的关系清晰可见。莫说是不同的族群，就是同一个族群相互之间的关系大多也十分疏离。整座城市中蔓延着一种类似于世界末日中侥幸生还的绝望感，倒是与这个充满残垣断壁的地方非常匹配。 这里的光线缺少变化，无论在哪都是相同的感受，习惯了日月交替的康德和莉莉对此感到格外不适。没有黑夜的到来，身体便始终紧绷着，难以进入休憩的状态。康德还是第一次发觉原来夜晚还有这样的作用。 走出一段距离后，便不再遇到其他人了。海底城中所有人都居住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一旦离开这个圈，立刻进入荒郊似的环境，只不过所谓荒郊同样布满残破的建筑物。 “康德哥哥，”好一会没再遇到其他人，莉莉开始转而和康德搭话：“你说这里有不少体型很大的族群，可为什么就没有看到特别高大的建筑呢？”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而且这里的建筑看起来风格与遗忘岛上的房屋有些相似，我没去过更大的城市，难道世界上所有的建筑物都是这个样子？”此前康德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谈论起来使用的也是模棱两可的语气。 梦蝶跟着说道：“不是的。每座城市都有各自的建筑风格，人类的城市、异族的城市还有蛮族的建筑都大相径庭。不同时代的建筑也会有区别，说起来，遗忘岛上的建筑与人类的王城建立初期的风格十分相似，不过现在的王城已经变化很大了。” “梦蝶jiejie去过王城吗？”莉莉突然来了兴趣，跑到梦蝶身前兴奋地说。 “去过。我去过很多地方。”梦蝶并没有详细讲述的打算，莉莉见她兴致不高便也不再多问。 这时，莉莉突然朝身后的方向大声喊道：“喂，那边的那位，你是在跟着我们吗？” 她一边喊还一边使劲挥手。 康德停住脚步，转身看去。果不其然，莉莉看到的是超出他的视力范围之外的人。梦蝶似乎早就感知到了，但没有说出来。 等了好一会，后面的人才来到他们近前。那人跑动的速度与康德他们相比实在有点慢。 来人又是一幅康德闻所未闻的新鲜模样。他的身高与莉莉相仿，比康德稍矮，身躯颇为壮硕，背部覆盖着一层土黄色的厚实鳞甲。双腿粗壮得像两根木桩，踩在地上的脚掌带有锋利的爪子，但腿部的关节似乎活动有些不便，走路很稳但快不起来。背后有一条比大腿更粗的尾巴，同样被鳞甲所覆盖，尾巴的末端带有锤子式的球形突起，尾巴的长度足以击中面前的敌人，也比腿部更加灵活。两只手上也是差不多的爪型，胳膊上的肌rou纹路清晰可见，康德毫不怀疑他有一拳打碎一栋房屋的力量。至于头部，他的整张脸向前突出，有些像马头，异常尖锐的牙齿，头上还有两根又粗又短的角。而他的眼眸呈现出璀璨金黄的色泽，竖立的瞳孔则是明亮的黑色。 他先是向梦蝶问好。尽管他的外表与人类截然不同，但口齿清晰，声音乍一听会感觉有些奇怪的低沉，实际与人类说话的差异并不大，康德和莉莉很容易就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古龙末裔向您致以问候。” 梦蝶则飘落到地面，弯下身子，还以恭敬的回礼。 “好久不见，重岩。你还好吗？” “嗯。我刚刚在酒馆感受到您的气息，便一路追寻而来，并无蓄意跟踪之意。” 重岩像此地无银似的主动解释引来莉莉一阵莺莺低笑，她觉得这个壮实的大家伙有点过分耿直了。 “我来介绍一下吧。重岩，这两位是白爵老师的弟子，康德和莉莉，都是人类。”梦蝶开始相互介绍：“这位是重岩，古龙末裔。” “咦？”莉莉出声质疑道：“之前那位海老不是说古龙卵的孵化都失败了吗？难道你是那个霜天古龙的孩子？可你长得也太小了点吧，好像比我还矮一点嘞。” 说着，莉莉蹦跳到重岩身边，用手比了比两人的头顶。 重岩露出一副羞涩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因为莉莉的话，还是她稍显亲昵的举动。他开口解释道：“古龙末裔是我自封的。我的确是从古龙卵中诞生的，只不过不是纯正的古龙卵，我是龙人族和古龙族的后代，出生后则是由龙人族抚养长大。” 梦蝶也帮忙补充道：“霜天古龙带来的古龙卵一共有一百零一颗，但当时纯种的古龙卵数量只有一百颗。重岩就是幸运多出来的那一颗。在祖龙沉寂后，纯种的古龙卵全部失去了继续孵化的能力，但重岩却没有受到影响，至少是没有那么大的影响，才得以诞生。” “这样说的话，你确实是古龙末裔啊。这没错呀，为什么还要强调是自封的？难道还有人不承认你吗？”莉莉追问道。按照人类的观点，父母有一方是古龙，孩子就可以认为是古龙，这其实与重视血脉纯正的龙族观点相谬。 “啊？啊，啊。好像是哦，莉莉你说的有道理耶。”重岩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很快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不对不对，扯远了。我来是想找你们帮忙的。” 莉莉偏过身与康德对视一眼，之后才询问道：“有什么事是需要我们帮忙的呢？” 重岩解释说：“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从补给队那边得到一条关于外界的消息，说是有一份来自冰天城贵族的委托，目标是从北地的某个珑人族村庄带回一件名叫‘巨人骨’的宝物。根据我的猜测，那东西说不定正是古龙始祖——祖龙的骨骸。而霜天古龙留下的手记中有一段用龙语写就的信息，大意就是说当祖龙的骨骸重新回归古龙族时，就能激活失去的繁衍能力。当初的古龙卵还有十二个尚未破壳，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但我认为如果我能在它们全部损坏之前取回祖龙的骨骸，一定就有成功孵化的希望。” 莉莉使劲地眨了眨眼，柔声回应道：“你说的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不是古龙族，这不是我们可以帮忙的事情吧。” 听到莉莉的话，重岩着急地更加卖力解释道：“问题是，其他龙人都理解不了那段龙语，没人相信我。他们都认为不应该离开海底城，只有留在这才是保存族群的正确选择，更何况所谓的巨人骨到底是不是祖龙的骨骸也不得而知，不值得为此冒险。我去找补给队的人帮忙，他们却说一时半会也没时间去管那份委托，而且就算是将来完成了委托，拿到目标物必然要送还给委托人，以便得到酬劳和补给，不可能将任务目标给我。我想自己去找，可是这里没人愿意告诉我该怎么离开海底城，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我知道你们是外来者，你们一定知道去外界的方法，我就是想你们帮忙带我出去，如果能帮我找到骨骸的话就更好了。” “知道倒是知道，可是……” 莉莉的话还没说完，重岩突然上前一步，靠近过来打断道：“求求你们了，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这件事如果我不去做，我那十二个兄弟就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了。或者，你们只要告诉我怎么出去就行。求求你们了。” 他急得不断用尾部击打地面，发出一阵阵隆隆的声音。 莉莉不知所措地看向康德和梦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康德则默默地走到莉莉身前，开口说道：“你已经是一族的末裔，留在海底城的确是确保生存最好的方式。如果我们协助你出去冒险，万一出现意外，岂不是要背上灭族的罪名？” 说话时，康德不自觉地瞟向梦蝶。他好奇梦蝶在想什么，或许自己根本就无法理解重岩的感受，灭族什么的距离他太遥远了，相比之下还是应该听梦蝶的意见才对。但这时的梦蝶却默不作声，并没有加入谈话的意思。 “我才不要，”重岩态度决绝地说道：“如果我不曾知道这些也就算了，大概我也能和其他人一样安心留在这。可偏偏只有我能读懂那些龙语，我怎么能逃避呢？” “但你没法确定你的做法就能达成目的啊，而且失败的风险太高了。”康德说道。 “至少有可能成功，不是吗？如果我不去做，那能期待谁来做呢？我不想继续眼睁睁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破裂，然后化作尘埃消逝，哪怕能多保住一个也好，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可都是我的兄弟啊。”重岩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重，最后已然几近咆哮。 康德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讲不出来。他突然明白了重岩的感受，与族群什么的都无关。即便失败就是死，放弃也更令人难过。 他看了看莉莉，后者同样在注视着他，那眼神就像在说，一切由你决定。 康德又转过去看了看梦蝶，不过这时他已经不需要梦蝶再说什么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我们帮你。”康德的语气格外冷静。 “谢谢，请告诉我如何离开海底城就好。” “不，我们要帮忙拯救你的族人。”说着，康德转而询问梦蝶和莉莉的意见：“你们怎么想？” 他得到的是两个认同的笑容。梦蝶轻轻点头，莉莉则愉快地说道：“好像挺有意思的，我当然要加入。” 重岩这时反而开始犹豫了，转而劝告他们道：“可是，真的很危险，我们要去北地啊。你们两个是人类，虽然我没有去过外面，但也知道北地意味着什么。” 康德微笑着回应道：“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已经知道了呢。” 莉莉快步靠近过来，一左一右牵起康德和重岩的手说道:“我们快找地方开始规划行动吧。对了，重岩，我有个条件哦，必须答应我。” “什么条件？”重岩问道。康德也投来奇怪的目光。 “你的兄弟应该有会飞的吧？救下他们后，得带我到天上去。我想飞到那个可以看到整个世界的顶点去，亲眼看看完整的世界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