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楼堡保卫战(二)
入夜,伊登来接尤菲去见鸠鲁将军。在准备行装这一点上,尤菲的效率高得惊人。万化霓裳迅速转变成一身英气十足的紧致裙甲,但她本人缺少那种果敢肃杀的气质,裙甲也没有一般铠甲的厚重感,这套装扮并不会给人太多压力,反而有一种反差感十足的艳丽。跟在装扮华丽的尤菲身边,涂月高贵冷艳的战士气质在这里倒有些普通了。 出乎尤菲的预料,晚餐的地点被安排在小镇的广场上。广场不大,摆上两圈桌子满打满算也就能容纳百八十人一同用餐,但这种露天的公开环境下,不参加用餐而是站在外围观看的人就很多了。无论军士还是平民,只要有意愿全部可以加入。有执勤任务的军士除外,另外就是军士们的饮酒限制仍然生效。晚餐前,包括将军本人来内,所有人共饮一小杯就算是对公主殿下的欢迎了。而食物则是常规的配餐,所有人的伙食都一样,只是量上有差异。鸠鲁将军的饭量大,他的食物超过一般军士的两倍,相比之下,给尤菲安排的食物就只有将军的五分之一左右,比所有人都少。 鸠鲁将军是个大块头,那副身体足够把两个尤菲装进去还有富余。但他的脸孔并没有一般大块头的粗犷之感,面带微笑时反而让尤菲感到祥和与睿智。尤菲知道他今年已经四十九冬了,这个年岁的人大多会有苍老之感,但将军却宛如壮年,除了已经发白的头发根本看不出年迈的迹象。鸠鲁将军说起话来十分严厉,但不冷漠,也不会大嗓门的乱喊,反而带着老父亲一样的温情,和他交谈有一种在听知识渊博的老者将人生哲理娓娓道来的感觉。 鸠鲁向尤菲介绍说:“我们这掌管分配食物的是从军三十冬的老家伙,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一个人适合的饭量。公主体态轻盈,不需要过多的食物。” 正如所言,虽然尤菲拿到的是比所有人都少的食物,吃过之后却觉得刚刚好,能吃饱,不多也不少,还挺舒服,而且味道也过得去。 正式开餐前,尤菲随大家一起饮下一小杯淡得像水一样的酒。所有人都很平静,没有人高声呐喊,只由鸠鲁一个人说道:“重锤军团全员官兵一万五千一百四十二人,共同欢迎尤菲公主莅临。” 后来尤菲听说鸠鲁报上的数字就是当时的确切人数。鸠鲁对于军团的管理格外精细,事无巨细通通了然于心。 “谢谢鸠鲁将军,很荣幸见到您。听闻您是现任将军中最有资历的一位,已经为守护人类奉献了将近四十个寒冬。能见到您真是不虚此行。”尤菲的表现颇为有礼,同时不失谦逊。不知不觉间,她正在慢慢习惯这种交流方式,论举止谈吐,她现在已经和去年刚刚回到王城时的局促大不相同。 鸠鲁淡淡地一笑,一边毫不顾忌地迅速吃饭,一边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就是个普通的老家伙而已。我听说尤菲公主长期不在王城,不知听说到的我是什么样的?” 关于尤菲从小在火雾城长大的事,鸠鲁是知道的。但考虑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他没有明说。 尤菲倒并不刻意隐瞒什么,柔声回答说:“以前就只听过您的名字,我在火雾城的神殿生活时,一直听闻您骁勇善战而且谋略过人。不过那时似乎对所有的将军都有类似的形容,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直到听闻您年岁已高,顿时心生好奇,一度把您想象成是个脾气暴戾性情古怪的老头。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想象里,那些实力强大又与众不同的老者都是类似的形象。” “哈哈哈,”鸠鲁爽朗地大笑着说:“公主殿下可真有趣。那现在呢?见到我之后有没有一点改观?” “您叫我尤菲就好。”尤菲先是甜甜地说了一句,随后略作思考才沉吟着说:“有改观。您一点都不像老头。” 鸠鲁明显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说:“看来我应该表演一下脾气暴戾和性情古怪,才能证明你是对的啊,尤菲。” 随后这一老一小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一旁的伊登被两人的对话弄的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更不像是将军与公主。反而有点像是爷爷和孙女之间的谈笑。 鸠鲁吃东西的速度快,尤菲则是吃得少,一旁的伊登插不上话,吃东西也很快。没一会他们就结束了用餐,一行人转而去了楼堡下面的指挥室。所谓公主的迎接晚宴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结束了,倒也算得上的宾主尽欢。 回到指挥室后,伊登率先向鸠鲁汇报血雾袭击的情况。尤菲则被指挥室中的推演沙盘吸引去了注意力。 尤菲对军事一窍不通,以前也没有接触过与此有关的东西。这推演沙盘是辅助将军指定军事战略的重要道具,每一位将军都有在这里预演战局变化的能力。尤菲怕弄坏了东西,尽管好奇却不敢伸手去触碰,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 另外一位在指挥室中工作的士官过来为尤菲做讲解,听了介绍,尤菲才意识到原来沙盘上构筑出来的是大半个崭西平原和崭丘、朝陵谷以及北边的冰天城和北地山脉的磐石堡。竟然能够把如此广袤的地界缩小到棋盘一样。此刻再看沙盘,尤菲隐隐看出前不久和康德一起行走过的路线,她们明明走了那么多天,在这里却只有很短的距离,看起来只需要一步就能跨越过来。 尤菲感觉很有趣,便小声询问说是否可以看到王城和其他地方。那士官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张大地图,并为尤菲讲解地图上的内容。与立体的沙盘不同,地图上就只有不规则的线和图形,看不出具体都是什么,令尤菲困惑的同时也感到好奇。 随着士官的介绍,不仅是规模最大的王城,连同已经沦陷的冰天城,坐落在索拉河下游平原的林生城,南部绿洲中的火雾城,东南边山区里的砂岩城被逐一展示出来。这张地图的最上面是北地山脉北部的“无叶林”和蜴人聚集的“龙祖城”,另外还有靠近龙祖城的小半个“冰封湖”,而最下面则是“无垠沙漠”,沙漠上分布着星星点点的绿洲。连同西部的海岸线和东部的山峦地带都在这张地图上有所展现。 尤菲看到火雾城的位置是沙漠中最大的一片绿洲,在整个无垠沙漠中的北侧边缘,继续向南深入的绿洲都要小很多。她看到王城的所在以及比另外四座城明显大出许多的城市轮廓对比。地图上还有需多自己未曾听说过的地点。原来世界这么大,尤菲不禁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另一边,鸠鲁听完伊登的汇报后来到尤菲近前。还没等两人说上话,一个年轻的传令兵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传令兵大喊:“将军,将军。异族来了,在北面,漫山遍野的异族,规模比上次更大。” “又是这种时候。”伊登随口说了一句,然后随鸠鲁一同离开指挥室。 “将军,请带我一起,可以吗?”尤菲从传令兵的汇报中回过神来时,鸠鲁和伊登已经到了门口。 鸠鲁停住脚步,断然拒绝了尤菲的请求。“不行,非战斗人员必须待在战斗范围之外。”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朝楼堡走去。伊登轻声对尤菲说道:“楼堡的战斗配置都是训练好的,将军不会让配置之外的人靠近。所以这次公主就留在下面吧。” 尤菲理解地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不是坚持己见的时候。 伊登见尤菲表示理解,立刻紧跟着鸠鲁而去。之前等在门外的涂月也跟了上去,不过伊登很快就注意到了身后的涂月,厉声说道:“你在干什么?” “啊?”涂月被说得一愣。“我要随你出战啊,不是异族来了吗?” “你的任务是保护尤菲公主,直到她离开前线。” 涂月想要反驳,伊登不由分说地呵斥道:“服从命令,带公主到安全的地方去。” “好吧,我知道了。”涂月沮丧地退了回来。
目送鸠鲁和伊登消失在楼堡之中,尤菲对涂月道歉说:“对不起,涂月。看来是我拖累你了。” 涂月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你的原因。上一次战斗伊登也没让我出去,编制上我属于他的骑士团,但战斗时却让我上楼堡做弓弩手的后补。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但是,唉。”涂月叹了口气。 不断有军士经过附近向楼堡与营墙而去,尤菲随着涂月与其他平民或后勤军士一起向反方面的镇南走。北面还听不到来自异族的声音,或许敌人仍在远处。按照例行规避的方案,两人与其他镇民一起回到镇南的教堂。不过之前安排给尤菲的大房间已经被征用了,教堂的修士只能清空了三层的一个杂物间给尤菲,便于她避开其他镇民。 经过一路的喧闹嘈杂,两人顺利来到准备好的房间。关上门,外面的声音瞬间减弱了许多,这个小小的房间就像与世隔绝一样。空荡的小房间里就只有一张简易的小床,窗前有一张很古旧的书桌,但没有书。窗户是朝向南方的,由于地处小镇边缘,透过窗外面就是大片的畜牧场区。此时天色已深,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没有火光的地方通通漆黑一片。 某个瞬间,尤菲感觉这里很像她在火雾城神殿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比这里大,但也没什么器物,显得很空。不过现在的尤菲已经无法在相似的环境里感受到从前的内心安宁了。 时间似乎变慢了,战斗开始了吗?来了多少敌人?将士们状态如何?她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怎样,这房间里没有椅子,尤菲坐在生硬的小床上坐立不安,涂月直接坐在书桌上,依靠着身后的窗框,缓慢地擦拭手上的双手剑。 “涂月,你的剑好像很特别,有什么故事吗?”尤菲率先打破沉默,她想通过谈话淡化心中的不安。 “故事,没什么故事。这是我父亲曾经的佩剑,据说是他年轻时在外游历的过程中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时他还不是城主,也不是将军,没有成家,也没有我们这些孩子。听mama说,我小时候对父亲的剑很有兴趣,那时父亲已经很少用这把剑了,平日就放在他的书房里。但父亲不让我们随便进他的书房,我就只能趴在窗口盯着这把剑,不敢进去。于是mama就把这把剑的剑鞘送给了我,那是他们婚礼上的仪式,男人是锋芒毕露的剑,女人是含蓄内敛的鞘,两者结合才完整,大概是这样的寓意。mama说这是父亲年轻游历时与她相遇的地方的习俗,于是两人就照此成了婚。”涂月在谈及父母时,眼睛里充满了期许和向往,不知道她是在期许再见到父母还是向往他们的过去。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剑鞘不见了。大概是被我弄坏了或者弄丢了吧,我现在还能隐约回忆起那剑鞘的样子,但消失的原因就完全记不清了。我父母应该知道原因,但他们一直没有告诉我,那之后父亲就把这柄剑送给了我。其实我在剑技方面的天赋并不好,这把剑对我带来太大了,无论是肩宽还是臂展,我都比父亲小得多,用他的双手剑还挺困难的。虽然我一直坚持锻炼,但以往我管用的还是短兵器或者单手剑。去年冰天城陷落之后,我才将这把剑随身携带。或许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吧,我的个子长高了,手臂的长度和手腕的力量也在提高,虽然肩宽还是个问题,但用起来也不像以前那么难了。重要的是,握着这把剑会让我心安。尤其是用它挡下攻击时,它会为我卸去一部分对手的力道,不至于给手臂太大的压力,这感觉就像父亲在身边保护我一样。” 随着涂月的讲述,双手剑上的银色纹路在月光的照耀下亮了起来,为剑身蒙上一层淡雅的月白色。看着这道光亮,尤菲似乎也心安了一些。 “轰!”“轰!”“轰!”北边传来巨石砸中营墙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愈发白热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