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郑昭北
清晨,阳光刺破夔州天空的层云,沿着万千剑锋一般的山顶层层滑落,整个世界都变得明朗起来了。 郑昭北此时倒立在一座是阁楼外两根巨大的石头门柱边,一只手时不时的擦一下鼻子。 “哈哈,小胖子,你倒着是没有鼻涕的,因为鼻涕都流进你贪吃的嘴里了。” 隔壁的二狗子,一副破锣嗓子,笑的张狂而肆意。 手中鸡蛋饼飘着浓郁的香气,郑昭北鼻翼耸动,忍不住吞了两口口水,咕咚轻响。 “哈哈,别人吃鸡蛋饼,穷光蛋吃鼻涕!” 远处,地主老财的儿子吴明寿手中抓着一颗红枣,丢上头顶半尺,张嘴突然咬住,哈哈大笑不停。 “哼,他的饼廋了,熏得我要吐,才遮住鼻子的。” 郑昭北一字一顿说的很认真,力争掩盖住自己的贪吃,眼睛却盯着吴明寿的衣兜,明显看得出,今天他竟然不止一个鸡蛋。 吴明寿上二狗子面前凑了凑,很鄙视的单手扇开鼻子变的空气,竟然真的呕出了一口! “你看,没说错吧,真的是廋了。” 小胖子指着二破锣的饼,神补刀的再次说了一句,大脑袋摆动不停。 吴明寿最怕腊rou的油腻味道,这鸡蛋饼冲的他五脏庙都快散架了。 “他妈的,穷鬼,这腊猪油都放了几年了吧。” 吴明寿心中一怒,也懒得说自己是被猪油熏吐的,径直往旁边跑去。 却不小心被什么撞了一下,身子一麻,差点摔倒。 “平地摔死老黄牛哦!你个该死的地主崽儿!” 二狗子心中狐疑不定,看着小胖子一团身子,冲着吴明寿撞了过去,就知道吴明寿的鸡蛋算是蛇进洞了。 进了那满是鼻涕的小胖子嘴中,出不来了。 “胡说,这是我娘亲亲手给我烙的,不是昨天晚上的。” 二狗哥脸色变了。 一是因为这饼确实是昨天晚上剩下的,刚才娘还叫他别吃;二是小胖子似乎冲着他来了,眼前人影一晃,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得一阵凉风。 “小心,二狗子,你的饼!” 万紫烟远远的看着,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提醒二狗子。 众人谁都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哈哈大笑。 谁都知道二狗哥家并不富裕,鸡蛋饼馊了也正常。 何况小胖子每次还顺带整治地主老财的崽子,吃不到东西,看看也很爽。 “你们两个打一架,谁赢了我把鸡蛋给谁吃,我这个可是我家母鸡刚下的,不信你们去问母鸡。” 吴明寿贼兮兮的看着冲向二狗子的郑昭北,伸手一摸衣兜,脸色狂变。 “死胖子,你他妈饿死鬼投胎啊,我的鸡蛋!” “啪。” 二狗哥听见喊声,只觉得手中陡然一松,慌忙中使劲向前一抓,却抓了一个空。 埋头看,原来脸盆大的一张饼,只剩下巴掌大一块儿了。 “你找死啊,小胖子,是他说给你鸡蛋的。” 小胖子一边擦着鼻子,一边狼吐虎咽,喉咙伸的像是吃了棍棒的鸭子一般。 “鸡蛋,鸡蛋我也要!” 小胖子将鸡蛋用双腿夹在两腿之间的鸟旁边,继续倒立在石柱边上。 哇…… 二狗实在气不过,张嘴放声大哭起来。 “恶心的穷鬼,八辈子没吃过鸡蛋一样,就当喂狗了。” 吴明寿满脸绯红,却有点怯场的离开了。 “想不到,竟然有了武道二层修为,小看这孽种了。” 远处吴家三层高楼上,穿着一身蓝色道袍的吴明福眼中寒光一闪,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这群穷孩子都跟着张恨天习武,所以众人怎么着都还算内部矛盾。 吴明寿他家是张家湾的‘名门望族’,自然不会搅合在一起。 所以,每次出来得瑟都有点心虚,一见风头不对,撒腿就跑。 一个大哭,一个撒腿跑了。 惹的赶来习武的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 “谁让你去逗昭北这个饿鬼,他见到好吃的还有你的份儿?!” “活该,只有二狗得瑟,不就是鸡蛋饼么?!” “是啊,小地主连鸡蛋都没了,也没见他哭。” 郑昭北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饼,生生吞了些口水,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一只手将鸡蛋在身上碾过,单手眨眼间拨开鸡蛋,塞进了嘴里去了。 吱呀! 大红的木门缓缓开启,金色的阳光正好落在门楣上。 如蒙大赦的小胖子,红着脸看了看太阳。 啪! 双脚一甩,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嘴角放着油光。牙齿上残留着蛋黄。指甲上明显还有猪油的光,满身还剩着鸡蛋饼的香气。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傻傻的看着泪痕犹在的二狗笑了笑。 “哥,味道不错,就是腊猪油有点多了。” 二狗本来住了哭声,小胖子一说,他又委屈的放声大哭起来。 “哎呀,太丑了,上次小胖子还帮你捉了一只野兔,人家吃你一口饼,你就跟朝天吼一样。” “是啊,比起那山谷,嘴巴还要大!” 一群小孩子看着吃了瘪的二狗,不断的嘲笑起来。 很多事情,要是过了,即便自己有理也成了无理,二狗怎么会懂呢? 何况,这小胖子似乎没心没肺,从来只管实在的好处。 这群孩子正在幸灾乐祸的时候,从屋里走出一身雪白长衫的张恨天,背后一朵雪白的鞭稍跳动着。 小胖子眼皮一阵跳动,全身有点绷紧,这是要挨揍的兆头啊。 “贪吃,破坏修炼,欺负弱者。” 连连三响,小胖子瞬间换了三个位置,还是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晦气,每次都是这招!” 小胖子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二狗子含着泪跟着众人哈哈大笑。 只有教头能治这个小胖子,要不他能翻天倒海! “三罪并罚,将大青牛送到虎跑山,中午不用回来吃饭了,晚上扛三捆嫩茅草回家。” 鞭子再度落下的刹那,恍如一身炸雷。 这次,是开始习武的信号。 一群人腿肚子一软,差点没摔倒在院门口! 今天老师心情不好啊! 大晴天,众人额头上飘着一朵乌云。 “你们慢慢练,我去放牛咯!” 郑昭北裤管一荡,飞身投入牛棚去了。 三岁,足足三尺有余,像是一个小老虎一般。 “服不服?” 村里的老人看着牵着一只断角青牛的小胖子,大声调笑着。 “服了,服了。早知道就留下半张饼中午填肚子了。” “哎呀,只是那虎跑山,爷爷你田里的红薯吃多了要放臭屁啊!?” “你小子,我等会儿将大黑狗送来陪你!” 张恨天看着一溜烟牵着青牛去虎跑山的小家伙,转身叹了口气。 虎跑山,整座山像是一只猛虎,原先乃是白虎观的道场。 “你们都给我过来,开始习武!” 一群小子愁眉苦脸的走进院子,再也没了刚才的气势了,一个个似乎散架的亭子一般,东倒西歪。 “虎尊拳,乃是至刚至猛的拳法,出则风云突变,啸则山河震动,如你们这般,哪里……” 小胖子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念叨着,竟然跟院子里张恨水的话重叠一致。 “这兔崽子,脸比城墙还厚。” “来来来,小兔崽子,回去给你舅舅好好学学,看张教头不打烂你的屁股!” 小胖子脸不变色心不跳,一板一眼的站在大青牛上惟妙惟肖的学着。 只笑的那村里的老汉门牙晃荡,做饭的媳妇白牙如弯月。 绿柳飘飞,穿过村后一方池塘,便能看见一道山岭。 山岭左面是一处残缺的九齿轮钉耙的山寨,村里老人说,乃是仙家兵器化形;右边乃是一座高山,换做朝天吼,传说有大佛的坐骑金毛犼葬身于此所化;三山之中,便是夏阳河蜿蜒而过,天边竖着一根承天巨柱,像是一根指头一般,戳着天空,万壑千山,玄幻妙丽。倒是虎跑山,显得像是一个山丘,更像是坟墓,矮矮的趴在那里。 “都是骗人的么,我怎么觉得是真的呢?!” 郑昭北摸着脑袋,怅然若失的看着面前的万壑千山,似乎瞬间回到了一段洪荒岁月一般。 “什么都记不得了,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他拍着脑袋,一脸苦笑。 大青牛打着喷嚏,一边走一边啃噬青草,偶尔也看着东边那面大山流泪。 东边,九公里长的山,一个仰天卧倒的大尊者。 吞日吐月,云罩雾绕。 郑昭北鼻子里闻着山花野草的香气,耳边是潺潺溪水,骑在大青牛的背上,开始吐纳呼吸,吸收天地元气。 大青牛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宛然一副仙家图像。 张家湾的城墙上,吴明寿站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后,朝着小胖子指指点点。 小胖子回头,朝着城墙微微一笑,猛然朝着前边挥出一拳。 “虎尊拳,他,他才三岁而已,怎么可能?” 十一二岁的小伙子眨了眨眼,心中惊骇莫名。 “哥,他就是欺负我的穷小子,你会帮我收拾他是不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