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 深潜症
走进咖啡馆，李奥不出意外的发现，店里没有多少客人。 行刑科既然把自己列为需要监视的对象，说明至少他们在防范着什么。约在一个人口稀少的地点见面，即使双方最后聊的并不愉快起了冲突，也能确保不会大规模伤及平民。 他仔细打量了一眼，除了墙角坐着几个浏览笔记本电脑的商业人士，显然正中央座位上的女人才是邀请见面的对象。 黑色的长裙和蕾丝披纱尽显优雅，丝毫没有掩盖住她白皙的肌肤，反而将曲线衬托的极为优美；雪色长发一直垂落到腰际，搭配上精致的面容，现出一抹高冷。 红唇轻抿了一下瓷杯中的咖啡，她用宝石般瑰丽的双眼望向李奥，示意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 就像是游戏立绘中走出的人物，即便现在的李奥也无法拒绝内心的赞美。 但精致的外貌却没有让他感到舒适和放松，相反身体正逐渐产生了紧绷感。 “要小心，我的老板。” “玫瑰尖刺的锋利，总是与它的鲜艳程度成正比的。” 老卡尔微笑着在身后提醒，顺便用手杖戳了戳他后背，示意应该走上前了。 李奥深吸一口气，来到座椅旁坐下。 “你比我想象的要淡定，李奥先生。” 女人放下咖啡，将身体坐的笔直，很直接的进行了开场： “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黛琳娜，哥城警局第7行刑科的负责人。很抱歉用这种方式邀请你前来会面，如果没有十分紧急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有些闲暇时间？” 说话的内容很客气，但语气就像她的面容一样高冷，不容别人拒绝。 李奥很想说自己确实有急事，甚至对全城来说都是急事。 但震惊于传说中第7行刑科的负责人居然是这样一位，他一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到逃走这件事上，而是回忆起刚才对方“邀请”自己的方式。 “你也是个怪物？” cao作路人向自己对话，这不是普通人能干出的事。 “也是？”黛琳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她明亮的眼睛望向李奥，沉默几秒钟后轻微点了点头。 “‘怪物’的定义是相对的，在金丝雀的眼中，宠物猫就是怪物。所以相对普通人来说，将我定义为‘怪物’也无可厚非。” “但在这个以人类为社会主体的现实面前，单纯的定义是毫无价值的。” “当人类发现未知的生命体时，首先会思考3个方面的性质问题：起源、价值和威胁。只有3者同时处于平衡状态，它才有被共存的可能。” 将身体靠近，黛琳娜冰冷的语气中开始充斥着严肃。 “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可能会超出你的认知，但同时对你也非常重要。” “因为得知真相后的反应，将影响我们对你在上述3个方面的评估，进而决定你是否具备与人类共存的可能性。” 在桌角的化妆包被打开，但里面摆放的不是琳良满目的化妆品，而是一把制式配枪和一只注射器。 李奥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血管的瞬间膨胀让面部肌rou开始有强烈的痉挛冲动，被他拼命压制下来。 没有具体威胁，却能感到死神在背后举起了镰刀。 “所以你们监视我的踪迹，是因为也把我当做怪物么？” 他回忆起昨天夜里，希芙在酒吧中调查凶杀案时观察自己的表情。 黛琳娜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拿起咖啡再次轻抿了一口，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听说过深潜症吗？” “这是一种被医学界划到孤僻症分支的心理疾病。” “大部分人类在睡梦中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从高楼跳下，经过一段相当真实的坠落感后醒来。现代医学给出的解释是，因为进入睡眠之后，与依旧在活跃的大脑相比，心跳功能的放缓导致整个身体处于放松状态，无法适应大脑思维节奏。” “当大脑通过释放这种信号来提醒身体，使二者达到平衡之后，下坠感便会消失。所以很多人即便在一次睡眠中会经历多次梦境，也很难第二次梦到下坠的情形。” “但凡是皆有意外。当极少数的人类被惊醒之后，身体依旧无法跟上思维的速度与节奏时，再度进入睡眠，他们的下坠感依旧会存在，并且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如果情况继续恶化，那么即便脱离了梦境，他们在清醒状态下也依旧能够感受到。此时，原本正常的精神现象就演变成了一种精神疾病。” “即为，深潜症。” 长串的信息解释就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直接塞进了李奥的脑子里。 他皱起眉头，满脸不耐烦的问道：“所以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黛琳娜像是话说多后感到口渴，将杯子中咖啡一饮而尽，抬起头继续解释： “深潜症的具体表现为：当患者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身处某种特殊的环境中或经历特殊事件刺激时，会感到自己如同坠入深处且持续下沉。随着下沉深度增加，愈发感到窒息、无助、绝望并逐渐被黑暗包围的一种精神状态。” “为了对抗这种剧烈失控的思维强度，人类的防卫本能会强制身体去做出某些改变，从而回到之前相互适应的平衡。” “而改变过程当中，身体会突破原有的生物极限，呈现出超越人类想象认知的功能。” 她将右手抬起，将手腕面朝李奥。 就像是一块精美的白玉表面出现了一条裂缝，手腕内侧，一道明显的伤口裂开了无暇的肌肤，冲破了原本的完整美感。 伤口还很新鲜，李奥几乎都能看见新鲜的血液在下方流淌，并且色泽越来越鲜红。 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自己看错了，而是真的有一丝血迹正随着伤口渗出来。不过它没有沿着女人的手臂流淌，而是凝结成一点血珠，慢慢脱离了肌肤，飘浮在了半空。 在黛琳娜的注视下，血珠在半空中开始变化，不断向两侧拉伸，很快便由原本的水滴变为了一根鱼线般细小的笔直形状。 如果不是咖啡厅的灯光比较阴暗，李奥甚至无法在阳光下发现它。 带着无法理解的目光望回面前的女人，他发现原本对方小臂上的那道伤口，也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就变的完美无瑕。 “这种超出人类无法理解的变化，被我们统称为‘意象’，是深潜症患者独有的临床症状。” “病症的代价就是：如果无法承受思维和rou体被迫做出的改变，那么你将失去对它们的主导权。或者再也无法凝聚意识，或者再也无法控制身体。” “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失控】。” “而人类，早就给这两种情况下了准确的定义——前者名为疯子，后者叫做怪物。” 她将翘起的双腿放下，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令男性无法拒绝笑容。 “那么，你会成为哪一种呢，李奥先生？” 李奥努力维持着平静。 他将双手从桌面上抬起，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以免不自主的颤抖被黛琳娜发现。 有一点面前的女人说对了，两人对话的内容确实超越了自己的认知，甚至让他感受到一份恐惧。 他回忆起地下广场的噩梦，回忆起长有疯狂触手的人群，回忆起如变态一般的刀疤男和老威尔。 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和那帮家伙划分到同一物种，一股恶心至极的罪恶在思维意识中翻涌。 “稳定下来，那个女人在测试你！她在试探你的底线！” 老卡尔在旁边提醒着。 是的，这是一场测试。 当人类发现未知的生命体时，首先会思考3个方面的性质问题：起源、价值和威胁。只有3者同时处于平衡状态，它才有被共存的可能。 相反，如果其中某一项性质远超出其他两项，例如：威胁……那么，“否认共存”将会成为人类自我保护意识下的本能反应。 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凝聚，脸色如同涂蜡一般苍白。 李奥尽可能让那些画面和观念远离大脑，向面前的女人反问道： “所以呢，没有任何证据，你们就可以认定我也是深潜症患者？这是一项毫无根据的指控，我甚至可以起诉你们！” 太多信息的充斥让他很难平静下来，加上莫名被扣上了“怪物”的帽子，火气就像不断积累的怒气值，一点点将理智挤压出去。 感觉自己在纯属浪费时间，李奥站起身打算离开，不再理会这个满嘴莫名的女人。 此时，一辆卡车正好停在的马路对面门店之外。 那是家西餐厅，今天将不少桌椅都搭在了街上，四周还挂着各种绚烂的促销横幅，显然准备了促销活动。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卡车上走下来。 是商场啤酒专柜的老板，他跟门店老板热情拥抱过后，招呼着手下员工将一桶桶啤酒搬到餐桌旁。 李奥认出了桌布上的促销标语： “啤酒免费畅饮！” 恐惧就像是滴入清水中的颜料，迅速在思维中漫延扩散。 瞳孔在眼球中疾速颤动，李奥转头望向了卡车上的logo。 一个熟悉的高脚杯图案。 “科长，S级危险对象的M值正在疾速上升，即将突破临界！” “他要失控了！” 耳机中传来下属急促的叫喊。 与此同时，在黛琳娜另一侧的耳蜗中，一道清脆的敲响声正逐渐清晰。 她红宝石般的双目色泽突然艳丽了许多，整个身体化作一片蝙蝠飞了出去，在老卡尔的精神冲击未完全到来之前，重新凝聚在李奥身后。 疼痛从后颈传来，李奥转过身望向这个毫无表情的女人，伸手往后摸去。 一只短小的注射针。 没有来得及询问，药力迅速发挥了作用。 李奥感觉像是被注射了一针镇定剂，思维的运转速度被放慢，所有情绪都被强行压制下来。 就连身旁的老卡尔也僵硬在原地，身体还保持着手杖敲击地面的动作。 “我cao……” 他望向李奥的手背，一枚圣十字图案的符印正浮现在上面，不断闪烁着荧光。 随后他的身体便一点点崩碎分解。 彻底消失前，用口型冲着李奥说道： “快跑！” 街道上，往来路过的顾客被免费啤酒吸引，人群开始狂欢。 李奥想要呼喊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只能趁着黛琳娜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强行支撑起身体，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大门。 咖啡厅内爆发出枪响，不是冲着李奥，而是射向狂欢的人群。 终于有人发现了异样。 但李奥已经没有闲暇去管那些，脑海中只有赶紧离开的念头。 然而就在他跑出不到10米，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下去。 他低头，发现是自己的手臂。 紧跟着是其他四肢、胸肺、脖颈、头颅。 仅仅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崩成一堆碎rou。 阳光照射下，刚才快速经过的地方，无数道如鱼线般笔直绷紧的血线，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猩红。 黛琳娜单手一招，将血线收回身体，转身冲向狂欢的人群，没有再理会李奥这边。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人群中爆发出怪物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