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像有了
“我要是再和女人吵架,我就是一个蠢货!”回去的路上,老王跟我抱怨。 可饶是如此,该拍的片子,还是得要拍。 我们原计划周六把广告给拍了。 不料,回到家中,班级群里发来讯息。周六补课!爸妈通知这消息后,我连忙想办法联系上老王。王明后也有点懵。 这都和杨西李洛说好了,叫他们明天下午带东西去后巷,我们又没有这两人联系方式,难道让他们白白等待? 结果第二天跑到学校,一下子都傻了眼,哪里是补课啊,临时开的一场测验。学校发神经自己出的题,随堂考,上午数学英语,下午语文。 “该说他们给我们减负了吗?”王明后吐槽,“就考老三门?” “我们约杨西李洛是下午?”我问老王。 “对。” “……” “……你的意思是?” 王明后瞬间懂了。 我们来到后巷时,街道尽头堆起麻将桌。我们当初选这里,就是考虑,如果大马路上,那来来往往的行人太多。郊区偏远的地方,杨西和李洛也未必乐意。以我们人生过往,这地方是我们知道的,少有的,不算偏僻,且人少的地方了。 后巷离校后门三条街,它的路口有个岔道,另一条路满是油腻腻的快餐店、早点铺,所以人多点。 李洛来时,特意化了个玷污校墙的妆容。 “哟!来了呀!”老王说。 他一高兴,扔了摄像器械,奔向岔口相迎,不料那些打麻将的三姑六婶、老舅爷和大哥见到了,纷纷撤了八仙桌,牌也不打了,四散奔逃,奔走相告。 “他来了,他又来了!” “就是那中学的,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头鬼混,是个混世魔王……” “哟!晒被子的快把被子收一收,有小孩的赶紧把孩子藏一藏!” “就是他!听说老子是个经商的,只顾着赚钱,把儿子扔在国内,我表姨父的老舅爹的儿媳是这中学教书的,听她讲哦,这孩子没得救了,成天混!唉!有钱人都王八蛋,教不好小孩,祸害社会啊!” “……” 他们指指点点的人物正是老王。 穿越前的王明后,是一个孤独的混小子,也是老师义务教育生涯中的附加题——他常常逃课,早已闻名遐迩,附近的人个个认识他。 穿越过来的老王性格迥异,他见此情景,洋洋得意,大手一挥:“跑呀!” 最后撤走的是一位老奶奶。她费劲地拎着竹椅,颤着小脚走到王明后面前,愤怒地道: “呸!” 老王:“……” 老奶奶朝地上啐了一口,艰难地挪动步伐,磨磨蹭蹭地走了,不多时,街道化作唯有落叶飘下的空巷。 王明后留在原地,深叹口气。 他说:“也好,清场不用费力了!” 李洛茫然站在原地,似有不忍。 她欲吐肺腑,但终究未言。 麻雀在围墙上歪着嘴,一副很不伶俐的模样,枯树老丫独留乱糟糟的弃巢。王明后抚摸一把摄像机,这一款专业级摄像机是他的家私。“‘有钱人都是王八蛋!’,这话是真理。”王明后说。 “呸,有钱人!”李洛说。 她一语甫毕,忽地笑了。老王也笑,不出一会儿,便重新板起脸,故作玄虚道:“你也只能骂骂我了——因为我是个好人!” “……” 李洛沉默了一阵儿。 “来吧!”她把包往毛白杨的树根下一扔,伸长胳膊,似在拥抱天空。铅灰色的天空有大雁飞过。 王明后调试着摄像机。我把写有大纲的纸张发给李洛和杨西。“从这里过,然后朝那边走。”我说,“你先走两步……” “你在干什么?”老王惊道。 “练习!” “不是吧?一个广告还要练习?随便拍拍得了!”王明后吐槽道,“还走两步,小心忽悠瘸了……” 他踩在松动的花砖上,咣当地响。 我压根不理他,把分镜稿往他面上一扔。 “啥?”老王问。“一个镜头多少秒?机位哪里?大远景远景近景特写?”我说,“你不翻稿子,试试看!看他们不做练习,能不能一次过?” 王明后:“……” 其实就这么个样片,如果找个职业摄影师来,再找个有拍片经验的演员,压根不需要多费劲,一遍过也是常事。 可王明后非摄影师出身。 杨西李洛更是没有经验。 “……行吧,你说的算!”老王瞬间蔫了。 李洛和杨西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古怪,万分不解,仿佛在说,他怎么知晓这些东西? 我指挥杨西和李洛走位,教他们怎么做戏,如何找镜头,节奏点该怎么找,情绪怎么培养……我说得口干舌燥,这两人越来越诧异。 李洛偷偷瞧我一眼。 虽说他们立志进娱乐圈。 可专业的知识从未有人教他们。 仅凭观看电视剧的暗自琢磨,和现实中实打实的现场,还是有区别的。 当他们遇到实打实的教导,内心也很是震撼,这两人都是有悟性的人,特别是李洛,一下子就掂量出价值。 老王却是个棒槌,他喊道:“——头发甩起来!” 李洛说:“……滚!” 她扫了王明后一眼,不满地迈着步子,在那条道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找着感觉。 我对着手表记着分秒,指点几句。 “我们是在拍戏啊!拍戏!”老王蹲在地上,伸手拍下花砖,“请严肃点!” “你不懂戏!”李洛气急败坏。 王明后瞥我一眼,不说话了。术业有专攻,他懂这个道理。 “我只是说,你在这个地方排练太久了,排排其他的!”王明后虽然懂道理,可还是嘴硬。 “要你管!”李洛说,“而且,甩?哪有这样用词的?” “能听懂就行了,别强求啊!” “甩!你当是甩拖把吗?!” “……”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杨西不敢劝,只能用眼神哀求地看着我。 王明后气势嚣张,眼看就要拔得魁首,无可奈何,我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过,再和女人吵架,就是大蠢货吗?” “……” 老王面子挂不住,就要来揍我,闹了几回,我叫他们重新拍摄。这一闹腾,情感松弛下来,拍的效果就好些。 可是头发这玩意儿,非人力所能控制。 李洛试了好几次,仍是不能达到预期效果,王明后指摘颇多,语出惊人:“为什么电视中都行?” “因为他们有小绿人。”我说。 “……靠!”老王说,“张幕你是谁朋友啊?” 我没理他,继而解释。大多数拍摄头发的广告,都是找浑身穿着绿色或者是蓝色的真实人物摆弄头发,到后期时,PS一上,把小绿人小蓝人消除。 “仅凭甩头发,那得甩到哪一年?”我反问道。 王明后听入了迷,惊呆地说:“要不要那么过分!” “……我们拍个样片,用电风扇也可以。”我说。其实片场有鼓风机,但这边不能强求了。道具不够,经验来凑,找个替代物,也未必不行。
“靠!你怎么不早说!” 我们暂停拍摄,一同去附近小店买电风扇。之前骂老王的老奶奶,却是这家店主的母亲,她坐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两眼死死盯着屏幕。我们进来后,头也不抬一眼。 杂货店的老板娘在后头忙活,听到动静,抱着孩子出来,笑道:“这天气,谁还买电风扇?我们也不进货!” “可不是说,是傻子么?”老奶奶面无表情地说。 老王气急,可又无可奈何。 老奶奶斜了老王一眼。 “mama,要不找找看,说不定库里有存货!”老板娘对她说。 “没有!没有!” “先找找嘛!” “找什么,家里一根针在哪里,我都知道!”老奶奶盯着电视机中的不肖子孙道,“别以为我老了,心里糊涂,我清醒着呢!” “那我们拿自己家的先借用……” “坏了!不记得了?” “……坏了?” “忘了?三伏那天,突然不转了,我叫老二拿去修修,他拿去了,没给还过来……我看啊,一定是老二媳妇拦着他!”老奶奶拍了下大腿。 “……” “哎哟,气死我了!养个儿子白养了,给媳妇儿劫了去!” “……” 这老奶奶如白骨精般精明,她虽拖拖拉拉,可听我们说,要拍戏用时,又找出一物来。我们自然骗她,说学校拍宣传短片用。 “这大冬天的,没人用电风扇,这个卖给你们!”她从货架上取出一个电吹风,递给我们。 老王瞠目结舌地道:“你不是有些讨厌我吗?” “是啊,太有了!” “那为什么给我们电吹风啊?”老王问。 老奶奶的回答,瞬间把王明后的疑虑抛到天界。 她漫不经心道:“我再怎么不喜欢你,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啊!” 王明后:“……” 店主帮我们拉了电线,安好插座,我们重新绕回毛杨树下。老板娘抱着小孩在旁边观望,这使得之前的“麻将帮”再次围拢聚来。 老王不耐烦看到他们,掏出手机,装作在打。 他故意咳嗽几声,扯着嗓子喊:“你们过来啊!再叫几个人,装装样子,做个排场,要不把附近可能透露风声的先打一顿?……啊?你说误会?先打了,再说嘛!” 他又咳嗽几声,把凶戾的眼神投向四周。 抱小孩的老板娘赶紧回店,探出脑袋的居民纷纷关上窗户。 “行了!”老王大手一挥,“清场了,就这么拍吧!有什么问题,大家先克服点困难……不行叫你男友搭把手!” 王明后把杨西当成李洛对象了。 也难怪,两人不同姓,明显不是兄妹。这都住一块去了,老王难免会想歪…… “你说谁男友?我哪里像是有男友的样子!”李洛当即大怒。 “太像有了!”王明后说。 两人吵吵闹闹的,把戏份拍好。我对着摄像机,来回保了好几条,这才冲李洛杨西打个OK的手势。李洛收拾一下,和我们告别。她套上厚厚的羽绒服,为防寒遮风。 外套拍戏时被取下过。她不是电线杆上招贴画中不怕冻的时髦女郎,也会在现实生活中,捧着手,呵着气,冻得瑟瑟发抖。 她跑来我的身边,冲我一笑,接着俯身去看监视器里的画面。视频中的她,风采动人,光鲜亮丽,毫不畏惧风寒酷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