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临时改约
做导播这玩意主要一靠经验,二靠手感。 我回到家中,拿着李为迎塞给我的各类原始录像带反复观摩,不得不说,这对我大有裨益。 最初,我在脑海里只是模拟该切怎样的镜头,节奏掌握得怎样。后来却逐渐沉溺节目之中,它的风格在日积月累地发生变化。 开始是繁冗沉重的道德礼节,后期不顾生死的开拓进取,再到当代现实主义及笑话段子,场景飞速转变,价值融合激发,镜头切换的形式也发生变化。 其实这也挺有意思的。 《围炉夜谈》不比其他节目,因为年岁长,电视台在改变形式时,小心谨慎,什么样的画面能大刀阔斧,什么时候只能小修小改,从画面中就能看出导播和节目组的考量。 我守在电视屏幕前,拖动遥控器观看。不知道看了多久,看累了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醒了就继续看。因为时间紧迫,也没工夫烧菜做饭了,这几日全是靠方便面和外卖硬撑着的,昏天黑地,昼夜不分。直到廖致知打电话来,邀我去看望崔白夜老爷子,我这才起身,直到这时,我已经有十八个小时未眠了。 廖致知看着我顶着个黑眼圈,也吓了一跳,连问我:“出什么事了?” “看录像!” “……” “我以前压根没搞过这行!”我禁不住有些抱怨,想着李为迎真是赶鸭子上架! 我们一路来到医院病房。崔白夜老爷子的精神头很好。这一天是除夕,我还是在廖致知与他的对话中获知(我之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崔白夜虽然有一把年纪了,但他态度恭谨,儒雅睿智,见到我们后很客气,当时坐在病床上挂水。 “哎呀,这怎么啦?不是说初四才动手术吗?”廖致知一见,满是担心地问。 “不要紧,有点炎症。”老爷子笑了,他半靠在床上,盖着白色的医用被子。听他女儿数叨,说有个小护士是老爷子的忠实粉丝,担心老人手乱动,还用药盒在下面垫着,用胶带绑在上面固定住。还指给我们看。 这在现在也不常见了,因为如今医用胶布大多是板状的,按张数来算钱。可这显然是老一套的卷装医用封包胶带,才能裁那么长的一条,多余出来,用来固定。 “住院部很常见!”崔白夜的女儿说。 我点点头。“你们尽力地放开手脚!我不拘束你们,你们想拍什么,觉得什么好,那就去拍!”这时候,崔白夜又说话了,他的声音缥缈地传过来,他有点笃定,认真地在表述他的观点。 “哎呀,老爷子这说什么呢?那么多观众四十年一直守在电视机前,我们会尊重原先风格……”廖致知还在客气。 “不必客气!”崔白夜摇摇头,他长吁短叹,“《围炉夜谈》是历史,可历史也在你们的脚下。” 说完这句话,他笑了一下,摆摆手。 崔白夜的女儿忙站起身,说老爷子需要休息了,对不住,就要送客。 廖致知看这样的场景,也不好多说什么,当即邀着我一起出门。 我准备回去补个觉,正巧听到崔白夜的二儿子在门外抱怨,他觉得崔白夜在除夕住院的决定太不忌讳了,结果和他meimei吵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陆续又来了一些探病的人,大多数是中诚电视台的,另外有黄大刚黄记者,以及段必胜。我看到段必胜很吃惊,他却说:“崔老爷子就住在我家隔壁……” 我:“……” 我只能感叹世界真小! 两厢又客套几句,电视台那边来电话,叫我和廖致知回去一趟。我们只能借故脱身,出了门,我们一路商讨。 廖致知看我疲惫,问我最近怎么样。我把情况说了,他听后,忍不住仰头唏嘘。我自觉不会有多大麻烦,录像带看过很多次了,以前有过拍摄经验,心中或多或少有点底数。 “而且中诚导播厅的员工挺多,懂行的也不少,多多请教,总有用。”我说道。 “唉,就怕别人不教!”廖致知给我打预防针。 “总不至于太坏!”我不以为然,“而且机位都有固定的,先把拉片做好,按顺序慢慢来!昨天我了解了一下,都是老摄像,基本不会有废弃镜头,可以弥补的机会很大。”我接着发笑:“大不了就是放送事故嘛!这年头的放送事故哪里少了?让观众们知道,世界上不是处处都有完美的大结局!” 廖致知见我如此,笑着摇摇头。 我们走进电视台后,有员工着急地迎上来,跟我们道:“蓝玲小姐来了!” 廖致知面露惊诧,向前摆动的手也忽然停止了:“不是后天才录她的节目?” “听说是她临时有事,要先参演一个地方台的活动,两边时间不太对得上!所以她的意思就是今天先把彩排给进行了,等大后天来,直接正式录播!” “哎呀,临时有事呀……” 廖致知略有沉吟,台里的员工面上都也很不悦。在邀约时,艺人就该把档期给确认了。如果时间实在合不上约,那也就作罢,不签了。谁档期都时时有空啊!像这一种,极大可能就是艺人公司想占两边资源,不管不顾先把约给签了,等到临近拍摄了,才让电视台找替补方案。 “我们真的是工作失误!”蓝玲的经纪人赔着笑脸,“原本签了,可搞合同审核的人把日期记错了,一下子差了一个月!” 孟波在外听了,也没有办法,只能应允,总不至于把人脑子给扒拉出来,就看是否真假故意吧?他应付了几句,很勉强地道:“那么,要不要先试一试?” “可是现场观众怎么办?”现场导演问。 这是一个大问题! 《围炉夜谈》本身是直播节目,请的都是现场嘉宾,虽然不多,但也有五六十人。普通录播的综艺节目,大多都是先拍好观众喝彩和鼓掌的镜头,经过现场导演的调动,又哭又笑,录好后再用后期剪辑合在一块播出。这些观众大多是从各大院校中用车子“运”过来的,这些观众大多有一两百块的“演出费”,当然也有不少演出费被学院给黑了的情况。这些校领导把学生送来,不给钱,也是很常见的事。 如今观众也很有眼力了,只要他们稍微用点心,便会发现,综艺节目中的现场观众,绝大多数都在同一个年龄段。 可这种作弊手段,在直播中就难以掩盖了,尽管现场导播不惜余力地怂恿鼓掌,调动情绪,但如果节目不好看,观众依然摆脸色,行尸走rou般。过往的《围炉夜话》中就出现过这样的现象,有些观众在问答环节中,提出的问题奇奇怪怪,这也成为一种看点,虽然他们之前也签过协议,不能提反社会的问题。 廖致知很紧张,因为观众不是仅凭这几句话,就能百感交集,时而欢呼愉悦,时而低落悲泣的,这需要主持人的调度,他的压力很大。 我同情地看他一眼,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整个综艺中,我不是压力最大的! “难道你们就不能找人扮演吗?”背后一道声音响起。 接着声音的主人亮相了。如果你认为美女是什么样子,那么她就应该是什么样子!蓝玲的的确确是往美女的模型生长的。 巴掌大的小脸,烫得有点卷的长发,假睫毛贴得很厚,眼影是蓝色的,嘴唇上不知道用了几层唇釉,很层次感,贴近牙齿舌头方向的比较浅,到外面渐渐加深,渐进渲染出釉色的光亮。 她套着件闪闪发亮的银色连衣短裙,披着不知道什么动物毛皮制成的白色披肩,耳朵与脖子上挂着银质项链和耳环……她踏着细细高高的银色高跟鞋,有模有样地走来。她走近我们,抚摸了下耳垂,耳环叮叮当当乱晃,气质冷冷清清……
通常,彩排时没观众,或者观众是由工作人员扮演,虽然她说的是真话,但大伙儿还是不高兴,主要是因为她那盛气凌人的态度。 “很出名?”我问后面员工。 “十八线。”对方回应。 “哦。” 显然这位员工也不满。如果惹出麻烦的,是某些家喻户晓、驰名中外的明星,那么,碍于情面,众人会忍气吞声。可如今是这么个货色,导播厅里的人,个个不满,不悦地望着她。有少数人已经把目光投到领导身上,可怜巴巴地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公平的决议。 孟波是搞行政的,不懂拍摄那一套,他一听,忙和稀泥:“这样也可以嘛!” 现场导演脸色大变,忙拉住他,俯耳说了许多话。孟波听完也很不自在,不过碍于面子,他很坚持地道:“就是彩排时找人扮一下,正式直播再说其他话!” “太谢谢您了!”蓝玲一听,脸上堆笑。她眨巴着眼睛,冲孟波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孟波也回她一个笑容。他究竟有没有被迷醉,我是不清楚的,可从蓝玲的表现上看,她是相信对方被迷惑了。 “那就这样啦?”孟波说。 “恩恩,谢谢您!”蓝玲又说,“早上我就到了,一直也没有人招待我,我一个人待在那也不知道做什么!我觉得这样不大好,我是不会生气的,可要是脾气不好的人见了,这有点麻烦……” 她叽叽喳喳的叫声终于引得孟波厌烦,孟波随意支吾几声,便要回办公室睡觉。他也清楚,蓝玲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主要是后面投资商太大。崔白夜老爷子主持的时候,严格把关,一直进不来这种货色。但中诚近几年太讲利益了,能拉上关系,总是好说,趁着崔白夜住院,与大老板拉上关系,总不是坏事。 “我还有事。”孟波说,“你的看法,我会跟台里说的!” 他不太关心蓝玲,如今,他也焦头烂额中。自打他搬出电视台宿舍,老婆就一直给他打电话,希望能带女儿过来,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孟波也希望如此,但孩子的就学是个难题,他为此cao心了许久。 “啊,真是太好了!太谢谢您!” 蓝玲扭着身躯,迈步进入演播厅,廖致知也急急忙忙跟上,他板着脸,神色紧张,不和其他人说一句话。因为今天放假,电视台也没有其他人。孟波为那点加班费留在台里,现在还算是能说上话的人了,彩排由此被敲定。蓝玲经纪人见此,满脸堆笑,又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而其他被赶鸭子上架被召集来的员工,面上不情不愿,纷纷就位。也有少数有点地位的,偷偷溜掉,搞得我们这次彩排不尽不实,效果也不尽其意。 我们这次是模拟直播进行的彩排。 其实这里头有个小知识,直播中有延迟,许多人会误认为直播的延迟仅仅是网络和信号问题,对这种现象大骂出声。其实想要不被剧透,直播的时候还是不要上网看帖比较好。 因为在电视转播的时候,放映出去的画面要比现场拍摄的要晚,导播先要在机位画面中切选一个放置到准备画面(PVM)中,而直接放映出去的画面是直播结果(PGM)的画面,从准备画面,到直播结果之间会预留一部分时间,以防发生意外,临时改动。 蓝玲的这场彩排,显然令众人不快,导播厅里的员工无所事事,只是拼命地吸着烟,两眼无神地盯着屏幕,廖致知兢兢业业,蓝玲堆着笑,现场导演也不用担心观众闹事,不用说些鼓励的词让观众拍掌喝彩,他漫无目的地从演播厅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走到这一头。他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从演播厅内一溜烟钻出,跑到外面导播厅内来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