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死而不僵
我们这边聊着天,小胖抄起根短粗树棍,捅捅李为迎的手臂。不一会儿,小胖像是醒悟什么似的,抬头对我说:“大神!你过来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我说。 我对一个糟老头子挺不感兴趣,可小胖不依不饶,他高呼道:“你来看看,李导是不是死了?” 我:“……” 邓幸一拍大腿:“走!赶过去看看!” 他拂了拂裤管上的泥土,一步一挪地朝李为迎走去。他迈过土埂,跨上公路,蹲在马路边缘望向李为迎。“哪死了?”邓幸翻翻看看挑拣着,“我看不像死了啊!” 我:“……” “这不是还没尸僵嘛!”邓幸又拍拍李为迎的脸,又弯曲了下他脚踝,满意的又把李为迎的大腿放回去。 “不是!” 我这越听越怪,越看越觉得离奇,下了车子,三步并作两步也跑过去了。我来到邓幸旁边,看着他和小胖围着李为迎在那转悠,心里有点不太舒坦,想着邓幸怎么现在就提尸僵了,这中病毒变僵尸都未必有这么快的。 “……这要真出事,现在就尸僵了?不至少隔个几个小时的?”我脑子里有点乱。 “你不懂!”邓导露出一副说你年轻你还别不信的表情。“哪用得着几个小时?”邓幸摇头,“你没见过换寿衣吧?人死了,不多时就僵硬了,用不着十几二十分钟,所以农村有的地方看老人病重了,就先让他们换上寿衣,免得临时走了,脖子胳膊僵硬了,穿不上去!” 我目瞪口呆。邓导又两眼死死盯着李为迎的脸,道:“不是人人都走在医院,有护工医生帮衬处理,这人走了短短时辰内,不换上寿衣,那还真没办法,七八个小时后僵得不能再僵了!不过农村有停尸的传统,放个三五天的,那之后倒有可能不那么硬了,过去人没文化,以为这是祖宗返魂,死去的人回来看望他们,所以才有‘头七’的说法,差不多七天后,尸体又软下来,和活人一样啦!” 我瞬时愣住了。 小胖很感兴趣,他问道:“为什么?” 邓导没听懂:“什么‘为什么’?” 小胖说:“为什么又不那么僵硬了?” 邓导一琢磨,低声回答:“这我怎么知道?”他抬头望着我们,发现两个年轻人的眼里冒出求知的目光,不由莞尔一笑,拍拍李为迎的腿,又从公路边缘跳下来:“那叫什么三磷酸腺苷产生了化学作用,貌似是肌rou的组成部分……不过我也说不清,听说医学界还没有统一定论,搞不好还真是老祖宗还魂!” 他心情愉悦,为的是能吓到人。 都说老小,老小,活成这样的心理,那也是没得救了! 我没理他这越老越不正经的装鬼吓唬人的毛病,而是低头注视李为迎的脸。他老先生施施然躺在地面上,没半点声息,一张脸铁青僵硬,乍看下去,确实像是不在了。 我望了一会儿,问小胖:“你怎么好好觉得他人不在了?” 小胖忙堆起笑:“是这样,大神!我刚刚看他这脸色可怕得很,怕是有什么意外,就捡起一片叶子,搁在他鼻孔上……人们都说,有呼吸了,叶子就会动;不呼吸了,叶子就不动了!” 邓幸好奇:“什么叶子?” 当即小胖不做声了,他把刚刚那片叶子捡起来给我们看。瞬间我和老邓都一脸无语,怎么说?这叶子厚实到徒手撕不破的程度,脆生生,硬邦邦,活脱脱像块石头。这别说搁人鼻孔上呢,就是鼓着肺吹气,也不见得能把它给吹离半毫! 邓幸瞪大眼,盯着那叶子半晌,忽然捂着胸蹲下来:“哎哟,我的心脏啊!我的心脏啊!” 我连忙去车上拿水,邓幸吃了药后就坐泥土地上一动不动,他这人也挺奇怪,出车祸了心脏也没事,被一片小小的叶子差点给吓出心脏病,他歇了好一阵儿,才渐渐缓过气,挥挥手,示意没事了。 小胖不觉得,还在我面前嘀咕着呢。 他说道:“我还是觉得李导已经走了,可以往这田里一扔了!” 我不由暗骂,这人要是我们杀的,这么毁尸灭迹还算个样。这明明是人自己喝高晕过去的,怎么也能怪上我们?多陪点钱,也比牵扯到命案里强啊! 小胖你个傻子! 也不怪我平日里说小胖没脑子了。 邓幸坐在地上缓劲儿,这时候交警、拖车还有来接我们的人都到了。各种单子各种费用也缴了,我们换俩车,然后往城市里驶去。 小胖这举动吓归吓人,但也给我提个醒,我跟邓导说:“看李导这样,也不像是没事,要不我们直接把人送医院去,您看怎么样?” 邓幸迟疑下,仍按着心脏,用力点点头,道:“好!就依你的意思!” 他复又缓缓摸手机:“我去给老李他媳妇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他。” 我答应一声,望着他打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许久,说半天也没敲定在哪个医院,一下子是什么李院长,一下子又是蔡院长,还有啥付副院长的,听得我那叫一个头大。两人说半晌,李导他老婆都呜咽地哭起来,邓幸又劝,又安慰,好容易挂断手机,仍然歪在车座上,哎哟喂的,看上去很难受。我看着也很难受,便道:“要么等会邓导您也看看医生吧?” “看什么!”邓幸原本是闭目假寐的,听到动静,猛地抬头,望着我道。 “您看上去心脏不舒服。”我琢磨着用词。 “胡说八道些什么!”邓导虽然嘴里总嚷嚷老了,其实心里挺不服老。听我这么一说,很不乐意,他努力睁起双眼,怒道:“有病的是李为迎!不是我!” “……是是是!” 我愣了一下,懒得和他计较。我这个人向来就不好和别人相处,同龄青年难免还有点龃龉,更何况是这头发大白的老人呢? 当即不多话了,也闭目养神。邓幸联系的那院长是某个地区的总院长,手下管着好几大医院,原则上,这跨院管理不太允许,可谁让这是原则上的呢?上个月扫黑除恶去了一批,这临时找不到院长呢,只能让那谁跨院给兼职一下。这乱糟糟的管理后果便是老邓虽然求助人了,却搞不清在哪家医院,一直给人送到城区,院长派人亲自守着路口,见到人来,叫停了车,令准备的车辆在前面带路,这才驶进医院大院里来。接着挂急诊,找医生,忙得不亦乐乎。 李导当然没死,不过也没醒。那医生询问了缘由,琢磨两句,详略得当地给出判断:“这是喝多了吧?” “……对。” “……大概。” 邓导和我异口不同声地回答,不过大致意思是差不多,李为迎这情况我们也只是看看,给不出其他疾病可能,能通过察言观色和检验报告判断病情的,那是医生。 这医生琢磨半晌,这才缓缓道:“我看是喝多了!”
邓导仿佛憋着一口气,他深深吸气:“没其他可能?” “这我哪说得清!”医生忙撇清关系,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得要看看病史,有没有其他状况……唉,这么大年龄,也要好好保养了,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医生说着话,去看李为迎的脸。这家伙脸色灰白。 “大致就是这个原因!”医生逐渐生点勇气,他语气果断,拿出杀伐手术台的气势来,“我们做医生的,诊断也不可能百分百,这感冒还有死人的呢,又怎能做断定?不过是个概率问题,望闻问切,根据经验来下判断,我看李导就是喝多了,酒精上头!” 邓幸不去看他,身体往后仰,他似乎在费力想着某些很复杂的问题,脸颊上的肌rou纠结,可过一会儿,他大大松口气,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 他说道:“那好吧,你看着办!” 他又扭头,和煦地问道:“你看用不用药?” 那医生回答:“用也罢,不用也可以。” 邓幸面露疑惑,身体倾斜着靠过去。那医生见他好奇,便连忙解释了:“可以加点纳络酮,促进酒精代谢,若是不用药,靠肝脏代谢也行!” 邓导瞬间有些为难,这要是李为迎他老婆在这里,凡事推脱给她就行了,这要万一出什么事,人家老母来闹,也是闹自家儿媳。若是孩子失怙,怪的也是自家母亲。可现如今要他拿出一个主意…… 他抬头望望医院玻璃外黝黑的夜空,耷拉着下巴琢磨。他沉吟片刻,犹豫着,这李为迎摆到医院里,既不挂水,也不治疗,这总不像话吧? 这医生也不是满心钻营想当领导的,只想守着个日子,自以为乐,过上禀性恬淡的日子。可这大半夜的被领导拉来加班,本来就满心不高兴了,加上这是临时插来的病人,本来就符合规矩,他也谈不上医德不医德。现在医生只是职业,救死扶伤不就是买卖?无欲则刚,他不求他人,又何必低三下气? 他看着邓幸这老头儿磨磨蹭蹭也很不爽,当即催促赶快拿主意,好赶着回家休息。他话里话外透露明早还要赶门诊,嘴里说着话,面色也很不好了。 邓幸心里也不悦,可他知晓,医生得罪不得。他汗水下来了,人也坐不住了。他从长椅上站起,绕到窗台前,给李为迎他老婆打电话。 可惜李导夫人的焦急治不好她路痴的毛病,焦急只通过电话传过来了,人也到不了场。人还真是个奇怪的生物,无论时代怎么发展,信件电话网络都有传播不了、搞错意思的毛病!有时候非得要人当面对当面,才能很好地传播自己思想。 李导夫人年纪轻轻,乍一听此言,六神无主,手机里更是讲不清了。 邓导没办法地挂了手机,他又望了一眼夜空,眨巴下眼,最后还是找我商量。 “刚刚医生说的,你也听到了。”邓导问我,“你是什么主意?” “挂水。”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邓幸问。 “都来医院一趟了,什么治疗不干,白跑一趟吗?”我面露疑惑,开口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