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网络的呐喊
网络民众振振有词地提出各色分析,大有把“或然性”强求为“必然性”的冲动。 他们提出一个个荒诞,用来取代另一个荒诞。 我悄悄掩去目光,准备登出离开。 岂不知下面有一条新评论被推上去:“有什么好吵的,难得遇到这么个机会,真人上线,问问专业知识不好?提问一下,怎么拍出更好的作品,难道不更有用?” 有许多人点赞认同。 也有人摆出副厌恶姿态。 我长叹口气。 我本无意回答。一句话冒出,“别问了,教会老虎饿死猫啊!”网友纷纷认同。 我心想,现代社会哪有什么老虎?都是小白兔啊! 想到这里,手抖了一下。输入这段话,充作解释:“一个导演吹嘘按自己的拍摄手法就一定能拍摄出好作品的,那是垃圾导演;一个导演,靠着诉苦与痛斥观众审美来给作品推脱的,也是垃圾导演;一个导演劝退年轻导演的,还是垃圾导演。” 这是最常见的三种垃圾导演了。 网友一片哗然。 有无数争吵的。 影视拍摄本身就是一项技艺,非一言两语能解释清楚。 市场的复杂性,演员的可塑性,档期够不够,审核过不过,自然取景如何……只能择优,而非完美。这背后肯定要靠运气——忽视这种运气成分,隐瞒资本运作,非要吹嘘自我,贬低其他导演,踩踏观众自尊,那是自取其辱。 “大神,你完了,昨晚的那个‘百大导演正能量,培育新生代导演’的活动,你是不是没看到?”评论下方幽幽飘了一条。 我心猛地一跳。 再一翻网页,不由暗骂一声,他们搞什么活动啊!商业活动搞评选就行了,百大导演就能培育出优秀导演?那还要学校干什么? 而且他们算什么优秀导演啊? 我低头一看,注视那名单,竟然还看到一位被封杀了十九部片子的导演——不得不感叹,现在这电影界很奇特。 “是个商业活动。”程晴看到我在烦躁地刷网页,禁不住探头来看。她看到我在干什么,也禁不住安慰我。 “现在拍影视,就是商业活动!”我收起手机。 “所以咯,‘人咬狗’才是新闻。”程晴关上手机,扶着秋千的铁链,站起来。“‘狗咬人’没人理睬,媒体都写‘人咬狗’去了。” 接乔顾的电话时,我们在公园的游乐场区。程晴很懂事地坐在秋千上,让我处理公司的事务。 没想到事情竟然闹这么大! 现在她跳下秋千,催促我往前走。 “早晚要完蛋!”我闷闷地说。 “影响是不好。”程晴说,“不要理它……” “是可以不理它——但娱乐界不可以这么干!”我有些惆怅,想起之前蒋文龙急躁地请求我帮忙的事。“目前这引导作用,我怀疑哪天走到路上,偶遇宠物狗,咱们的网民都得要犹豫下,思忖着要不要上去咬一口,不咬仿佛自己就不是人!” 程晴噗嗤一笑。 她拿起手机,遮住面容。 我沉默片刻道:“我们做影视的,也有要求。许多镜头不给过,也是有这种顾虑。怕影响坏,对老百姓的思想造成不良引导。结果?这倒好,影视虚构的成分不给播,新闻媒体把这些坏事干了……” “对你们这些创作者来说,现在真是个坏时代!”程晴感慨道。 “恰恰相反,这是个最好的时代!”我轻轻摇头,和程晴一道,沿着鹅卵石的小道往前走。“有坏的地方,但不是最坏的,而是人类发展历史以来,对文娱创作者,最好的时代!”我解释给程晴听:“一百年前的创作者,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搞创作的,那时候的电影,很多时候背后有着枪杆子架着,想要说一句爱国的话,都满头开花……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 “但我听说,你们仍有很多东西不能拍。”她轻轻晃了晃脚,露出白色皮鞋的脚尖。 “没错。”我沉默片刻,低声说道,“但其实哪个地方都一样,只是不能播的内容……其实国内已经很好了。” 我还没忘记以前上大学时的场景呢! 那时候我们老师跟我们介绍了一部片《美国,从自由到***》,导演是六次提名奥斯卡的美国导演艾朗拉索,据说这位导演在拍完该作后,死得不明不白,当然啦,传说,只是传说,任教老师说些虚假的东西,足够让那么大年龄的学生印象深刻,震撼不已。 但这部片被全美禁播,也是事实。 我轻轻摇晃着身体,站在程晴不远处。 “就算播放了,也没办法让所有的观众满足。虚假的,他们嫌弃不够现实;现实的,又被嫌弃不够幻想……“我说,“人类大概总是不容易满足的。” 而且,过去的作品能写的,现在未必不是不能写。 只是大多数的剧组怕惹麻烦。 不是锄强扶弱、怜贫恤孤不能拍。 而是怕被观众骂成道德绑架。 自己拥有的,尚且不满足,想从其他人身上攥取些什么,却又怕别人从自己身上夺走一些东西。 于是当扶弱的理论对自己有利,就会选择扶弱;当不帮助他人能阻止自己受损,那独立也就成了正确的了。 我们慢慢走着。 公园的道路总会有尽头。 杂乱的芳草从砖块中冒出,旁边是几枝丫干枯了的梅花,红顶鹛立在树梢上,向前探着身子,眼睛旁是白色的一圈,脑壳上是红色的一点。 它那小小的喙叼着一只肥美的青虫,瞪大眼睛望着我们。 “我下午还有课。”程晴忽然停下脚步。 “恩。” “我还有些作业没写完,得要回去,先写。”程晴又说,她的语气有些娇娆了,带着点暧昧的味道。 “我送你回去。”我说。 “不用。” “……” 她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是该挽留呢?还是该坚持呢?不同的纠葛在我的心头缠绕,我想呐喊些什么,可是心头又胆怯,我恨自己是天下最懦弱的人……但再不说话,就是傻瓜了!
“你有男友吗?” 终于的,我问出这么一句话。 在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心是怯懦的;可当收到答案时,我的心又是明亮的。 “没有。”她抿了下嘴,说道。 我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能那样的望着她。一下子,天气也变得可爱起来,红彤彤的太阳跳出来了,云彩也被染成了光鲜亮丽的颜色,那轮光让大门的大理石地面瞬间一新,鸟叫声,也不可恶了。 我没有说些什么,应该说些什么。 我还是坚持道:“我送你回去吧,就到学校门口?”程晴犹豫了一下,在我保证不去打扰她的同学后,她终于同意了。我把她送回去,难说是怎样的心情,但一整天都是快乐的。 网络是恶的。 心情却是好的。 老王也终于忙中偷闲,打来电话。知道我的境遇,也唬了一大跳。 “骗人的吧!”王明后说,“我们找了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怎么就恰好被你遇到了?”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说,“运气好,又怎么样?我运气坏了几十年,难道就不许我转转运?” 王明后一时噎住。 可他缓过劲来道:“不对啊!不对啊!” “哪里不对?” “她没告诉你这几年去了哪里?” “没有。”我解释道,“我有问过她,但她没有回答。刚遇上了,我又不便追问。”我补充道:“大概熟悉了后,就会知道了吧?” 王明后疑神疑鬼。 “不然怎样?”我毫不客气,“我这人也没有什么好骗的,总不能巴巴地凑过去,非要逼着人说别人不想说的吧?” “做朋友,那倒不必。”王明后严肃道,“但情侣不比兄弟,这点你可要清楚……” “不过谈了几年恋爱,你也能指点江山了……”我说。 “我只不过一提。”王明后警觉道,“都说‘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我原想你不会犯这种毛病,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你活得太明白了!也太痛苦了!……我以前也有些担心,可不便多言,但你一直执迷于她,那我也只能祝你得偿所愿,希望你能警觉点,提个醒,别落入什么陷阱中。” 王明后长叹一声:“你以前一直活的比我明白啊!” 语气中难免有些痛楚和怅然之意。我瞬间无语:“现在我也活得比你明白。”说完,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怔怔发呆。 “好!你先处着就是!” 王明后倒也很果断。 “这个时候还做推诿,那是大大不该!”王明后又道,“五六年的辛苦,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刻?你既然找到她,那就好好相处,不要管些别的——我得要去找胡侦探。” “你找胡侦探干什么?”我收回视线,奇道。 “砸他的铺子!”老王咬牙切齿。 看来胡振汉的消极怠工,高昂收费,无为后果,早已让老王积攒太多怨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