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野心不小
刘崇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半点不迟疑。 等他到了后面偏厅,这才停下来,正好徐师爷等在了这里。 “先生,我现在政务多,要把精力放在朝局上面。” 徐师爷脸上含笑,“东翁,去岁魏公公打死了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六人,又整饬科道,如今急需能臣干吏,充实科道……这正是东翁的机会。” 刘崇深以为然,用力颔首,“若能进入科道,此后必定平步青云!” 徐师爷脸上含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东翁,我已经给江南的朋友修书,极力称赞东翁。” 刘崇眼前一亮,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位师爷的底细。 绍兴徐家的背后,牵着太仓的王家,昆山的归家,甚至是福建的林家……而且徐师爷本身又是熊廷弼的幕宾,从北到南,从上到下,交际之广,难以言说。 他虽然没法给自己升官,但是却能影响到那些捏着自己前程的人物。 “我谢过先生了!” 刘崇冲着徐师爷,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徐师爷坦然笑纳,但他的心里始终有根刺儿,而且还是很大一根儿。 许默这个小子,怎么就不愿意听我的呢? 只要你小子用心读书,考上进士,哪怕只是三甲进士,老夫都有办法十年之内,让你牧守一方。 再退一步,就算你脑子不太聪明,考试的本事不行,我还能给你找人啊! 当年李贽就曾经总结科举经验,专门给人辅导,到了现在,钻研科举的高人更是如过江之鲫……一句话,只要你愿意听话,锦绣前程就在眼前。 你小子太不上道了! 徐师爷一肚子怒气,让人盯着。 许默从林家村回来,他就赶过来,要好好问问这小子不可。 老爷子刚刚进入许家的巷子,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似乎有人在盯着他。老头在军前多年,经验丰富,却没有太在意,直接到了许家,这次一敲门,许安出来迎接,老头看到了好几个生面孔。 “你家少爷多安排了护院?” 许安知道老爷子的身份,不敢怠慢,“得罪人多了,不得不防着。” “看着向庄户人,他们的本事如何?” “还在学……不过少爷说了,自己人,用着放心。” 徐师爷点了点头,“不错……你们少爷呢?带我去见他。” “老爷子,你还是稍微等等,我们少爷刚回来,张芳纯就登门了。” 徐师爷眉头挑动,沉声道:“那正好,带我去旁边的屋子,我要听听。” 许安迟疑一下,还是答应了……徐师爷刚坐下,就听到隔壁许默的声音。 “你怎么今天才过来?借粮之后呢?” 张芳纯浑身一震,脸色变了再变,终于低声道:“许令史,我认栽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就是。” 这位几乎就是陈州首富了,竟然向一位年轻的户房司吏低头,虽然不是很惊世骇俗,但也挺稀罕的。 徐师爷坐在那里,默默听着,他倒要瞧瞧,这小子有多少道行? “我想要的东西,并不需要知会你。”许默淡淡道。 张芳纯一时诧异,竟好似没听明白,“许令史,我和令尊是老朋友了,还望念在两代人的交情上面,行个方便。要钱要粮,咱们都好说!” 他提到了许老爹,这下子许默的脸色明显变化,阴冷地好像一块铁。 “我爹活着的时候,你每年都会来给他老人家贺寿。但是……他去世的时候,你只派了一个管事过来,你自己跑去给韩立明恭贺纳妾了!” 许默的声音极高,就连隔壁的徐师爷都是一怔,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许令史,我一个生意人,也是没有办法,还望你体谅一二。”张芳纯无力争辩。 许默呵呵道:“没错,你是个生意人……一个能向巡按御史告状,一个能买通山贼的生意人!” 此话一出,张芳纯再也撑不住了,慌忙跪倒。 “许令史,这些事情不是我干的,我也是身不由己……” 这位很明显已经乱了方寸,自相矛盾。 许默却是呵呵冷笑,“那去衙门告我的状,也是身不由己,对吧?” 张芳纯再度语塞,额头上热汗直流,浑身颤栗。 “你见堂尊不愿意出头,害怕我报复,就急匆匆过来,你不是出于尊重,你只是恐惧罢了。”许默声音不高,直戳心窝。 张芳纯心中惶恐,半晌终于点头,“许令史说得对,在下不敢辩驳,只求许令史高抬贵手。” 说着,他从袖子里抽出三张银票,共计三千两,恭恭敬敬,送到了许默的面前。 谁知许默连看都没看,只是冷哼一声,“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瞧不起我?” 许默猛地站起身,怒喝道:“我负责救济灾民,你让强盗来袭扰,如果我许默没有防备,是不是要被你给杀了?你想要我的命在前,又拿银子羞辱我在后,你不觉得太荒唐了吗?”
张芳纯越发惶恐,“不是,不是的……我没有那个心思,我愿意加钱,五千两也行!” “住口!” 许默一声呵斥,“你的事情不是钱能了的,你走吧!” 张芳纯浑身哆嗦,想要站起,却是脚下一滑,又重重跪在地上。 “许令史,许令史!实不相瞒,我这些年做生意,背后是靠着归德的侯家。侯恂侯老大人天下皆知,他的兄弟也是朝中名臣,儿子又是神童。只要许令史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我就愿意帮许令史和侯家结交。” “侯家?”许默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你能搬来天王老子呢!” 许默一摆手,“送客!” 顿时许安从外面进来,直接把张芳纯拖走。 “少爷,人赶出去了。” 许默点头道:“好,安排人手,给我盯着张家,如果有人逃跑,立刻抓起来。” 许平点头,转身之际,又对许默道:“舅老爷来了。” 许默稍微一愣,徐师爷就从旁边的屋子走了过来。 “好威风的许令史。” 许默忙笑道:“我的这点威风,在您老人家面前,算不上什么。” 徐师爷轻笑了一声,就坐在了椅子上,“许默,这个姓张的,又是哀求,又是出钱,还搬出了侯家,你都没有放过他,难道一定要置人于死地?” 许默道:“不是我要杀他,是他自己求死。” “你说他做的那些事,取死有道?” 许默笑道:“也不全是,如果他能放弃侯家,听从我的安排,做我许默的人,就还有活路!” 徐师爷思忖再三,突然问道:“许默,衙门口冲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不论官吏,向来是给钱就办事,不办事只是钱给的少啊!” 许默哈哈大笑,“舅舅,给钱就办事,那不成了粉子胡同的姐儿了吗?也不管如何,只要人家恩客把钱给到了,就要赔笑脸,那也太没有格调了。” 徐师爷点了点头,“你这么说也对……只是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按你的说法,岂不是所有文人都成了粉子胡同的?” 许默眨了眨眼睛,“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有花魁娘子呢!” “那不也是卖的吗!”徐师爷半晌重重叹息,“睥睨公侯,你小子的野心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