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山庄修养

    见了她，他会礼貌地“嗨”一声，或者点点头。这里进进出出的大部分房客总是低头看着手机，而他总是拿着一本书，若有所思，他人在这里，精神好像漂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路边摊淘来的，如果不是鼻梁上一副尽显书卷气的金边眼镜，没有人会怀疑他是路边摆摊做小生意的。

    有一次她碰巧经过他房门，听见他在里面高声朗读英语，发音标准，声音磁性十足，好像是朗读什么英语诗歌。她喜欢学习英语，其实读书时英语成绩不错，只是其他科目不行，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如果不是她老爸说家里的房子需要人打理，她肯定会自费上大学读英语专业。第一次听到有人在阳子旁边充满激情、语气生动地朗读英语，她的内心触动了。

    别看平时他穿得很土，那天他从外面回来，一身笔挺的蓝西装，帅得让阳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以为认错人了，开玩笑说：“你去参加国宴了吗？”

    他腼腆地答道：“没有的事，不是因为工作，阳子哪里会穿得这么正式。”

    “你做什么工作的？”

    “给国际会议做同传。”

    同传的工作，她了解一些。他的英语肯定是神一般地存在。

    每个月他都会准时到物业办公室交房租水电——许多房客会找各种理由推迟交钱，他从来没有这种习惯，大概他收入不错吧。他过来交费时，她会和他聊几句，知道他在业余时间，要么待在房间里看看书，要么骑共享单车去附近的大沙河公园跑跑步。

    有一段时间他看上去很忧郁，在她再三追问之下，他才挤出一句话：“和女朋友分手了。”她再问，他就不说了。她慢慢喜欢上他了。她是心里有话包不住的人。有一次周末傍晚他跑步回来，她拦住他，单刀直入问他：“我们拍拖吧，好不好？”

    他可能没遇到她这种人，慌乱之中两只手不知道搁在哪儿，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我——我是把你当作朋友的，以后再说吧。”然后说他还有事，一路小跑登上电梯回房去了。她知道他的心思，他应该是看不起她学历低，而且只是个收租婆。但是她没往心里去，只要他不搬走，她总会有机会的。

    一个月前那天早上，他匆匆忙忙走出公寓大门，横过马路时，一辆摩托车急驶而来，他被撞倒了。她在办公室里听到外面人声喧嚣，出来看见他倒在血泊中，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把他送到附近的医院抢救。他昏迷了一个星期才苏醒过来。醒来后，他怎么也记不起以前的事，连他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他好像是外星人第一次来到地球，以前的人都不记得了，问他家里有什么人，M市还有什么朋友，他一无所知。而阿静成了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地球人。没办法，除了她，有谁能照顾他呢？她在家里亲自煲汤送到医院给他增加营养，他的身体慢慢康复了，还好他的智力好像没受车祸的影响。但是他对以前的人和事还没有恢复记忆。

    她只好把她知道所有关于他的信息一点一点告诉他。他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伤好了，只是大脑没有完全康复。医生说他最好在环境优美的地方疗养一段时间，于是她把他送到本地最好的疗养院——麒麟山庄。治病和疗养的钱当然是她付的。她这样做，一部分是出于同情，还有一部分是她喜欢他。谁叫她喜欢他呢，他暂时不喜欢她也没关系。过去的一个月中，她一个人白天黑夜地照顾他，家里的房子也需要她打理，简直忙得晕头转向，其他什么事情都先搁着。

    其实她心情糟糕透顶，不知道崇拜的这个人、暗恋的帅哥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康复。他的手机在事故中摔坏了。她无法分身去修手机，最近他的身体算是稳定了，她总算有时间叫人修好了手机，打开手机后，她才知道阳子在找小李，于是用他的手机给阳子打电话，果然找到了一个他的朋友。

    这一个月来让阿静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小李在她的追求下，终于接受她了。有人可能觉得他土气，其实她也不是一个时髦的人。每天中午她都来疗养院看他，和他一起吃午饭。中午他会先去食堂买饭，然后等她过来一起吃饭。她不来，他不会吃饭，一直等。一次堵车，她本来12点到，结果下午2点才到。他硬扛着不吃饭，知道她在路上堵车后也不催。她过来之后才开始一起吃饭，他都饿得眼睛发绿，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

    疗养院内有一个小俱乐部。他们去那里玩，他先在台上唱了一首情歌送给她，然后他们跳了几曲交谊舞。想不到他竟然是舞林高手，她跳舞不行，他带着她跳，他们玩得很开心。

    “你越是了解他，越是觉得他这个人其实蛮可爱的。”

    阿静讲完了，静静地坐在小李旁边，握着他的手，眼里的爱意倾洒在他身上。小李象刚出生的婴儿享受母亲的抚爱一样，满脸幸福。阳子对阿静肃然起敬，替小李向她表示感谢。阿静是那种越看越漂亮的人。说实话，阳子有点妒忌这小子因祸得福。

    阳子取笑小李：“你小子原来是闷sao型的。我认识你快三年了，都不知道你会唱歌跳舞，一个阿静就把你打回原形了！”

    他盯着阳子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我自己原来的样子，你说的那个人以前可能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娱乐吧？”

    然后他继续说：“你真的是我的搭档？”

    “当然，你看我像骗你的样子吗？”

    阳子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小李对面开始耐心地告诉他，他们是工作搭档，也是好朋友。他们一起完成了许多场国际会议的同传工作，在业界是有名的同传双剑客。阳子说了半天，他半信半疑，开始考阳子：“那好，我们说说英语吧！”于是他们用英语交谈了一会儿。他终于相信了阳子的话。

    阳子问他：“你老家有什么人？”

    他痛苦地抱住头说：“我现在只认识阿静和你，其他人真不记得了。”

    阳子又问阿静：“他手机里没有父母亲或其他什么亲戚的电话吗？”

    阿静说：“我一条条地找过，一个亲戚的电话都没有。”

    “最近除了我的电话，有其他电话找他吗？”

    “也没有。”

    阳子想起了在小李宿舍找到的汇款单，给阿静看了。阳子说：“他多次给这个姓李的人汇钱，可能是他什么亲戚。这样吧，麻烦你继续照顾他，我这几天抽个时间去丹平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