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言出法随（五）
自此章佑灵一行六人，开始在漫漫荒芜之中穿行。 骆驼在炽热焦阳炙烤下排成一字形长队，在沙脊上缓缓前行，叮当的驼铃声伴着高价雇佣的异族向导悠扬的歌声迎来日出送走日落。 往往要经过十天半月才能有幸遇到绿洲或是有人居住的简陋城郭。废弃城郭里最常见的就是干涸的水井，此时才知瓦口关店小二句句金玉良言。 因为苦涩的井水卖的比油还贵，即便是这样，你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一口润润喉咙。 背在外面做样子的水囊，总是被游击的马匪狠心的一箭射穿。随后就一路尾随，等到你没有水喝，渴到晕倒时就会过来全盘接手你携带的家当。 之后就是盘旋在上空的食腐鹰鹫，它们负责带走你骨架上尚可利用的血rou。 章佑灵的队伍就曾让几支马匪队伍为之抓狂。就像沙地里奔跑的蜥蜴和响尾蛇，不惧炎热、能耐饥渴、能抗风沙。 瓦口关临行前采购的防风防晒行头不仅有模有样，也的确是西域人民生活智慧的结晶，让一行六人在对抗塞外风沙，和炎炎烈日的过程里少吃了不少苦头。 在此期间章佑灵很少开口说话，因为会口干，风大还会往嘴里灌沙子。声音小了别人听不到，声嘶力竭还有失仪态。 寂寥时一条蜥蜴露宿时爬上章佑灵的胸口，章佑灵就用新鲜rou和美酒喂它。有吃有喝又喜欢章佑灵的气机，所以一路之上它就一直昂首挺胸蹲在章佑灵的肩头。难能可贵的是每次有飓风沙暴来袭前，它都会用在章佑灵肩头乱窜或抓挠等暴躁的情绪示警――章佑灵给它取名叫天气预报强子。 沿途所过之地，但凡有需要帮助的生灵，都得到了几人力所能及的援助。久而久之马匪也不再跟踪几人，因为给人带来灾难的人，天生就对给人带来希望生路的人心存敬畏。 岁月沁染光阴滂沱，春发夏茂秋落冬凉。转眼离开小园已有一年之久，章佑灵一行六人终于在又一个金秋之际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磨砖寺。 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前身叫做金光寺。这个名字才显得名副其实，这座寺院不愧为释门弟子的朝圣之地。处处彰显恢宏大气，佛法高不高暂且不论，有钱那是明摆着的。妥妥的一座金光闪闪的寺院。 但是僧人就是读经读得有点木讷痴傻，不似读书人那般知书达礼贴近生活。就比如现在，章佑灵一行人受邀前来用了一年时间赶路，提前了七天风尘仆仆赶来寺院，除了被告知弘扬佛法大会将在七天后举行外，就再无下文了。 书院最起码能像正常人一样想问题，知道有朋自远方来，我须接待之。这里完全没有接待外客这个环节，就好像大家都是求着他们而来一般。 不过想想也就了然，这里本就是佛教的朝圣之地。做为高高在上的正主儿，牛气一点儿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们出去也没摆什么谱儿，也是低三下四的东讨一口西要一口，饥一顿饱一顿的四处化缘。住的方面也是对付凑合着过来的。 得到明确的答复，寺院里连自己本寺的僧人禅房还不够用时。章佑灵一行人就打消了住在寺里的念头。 好在磨砖寺不在荒山野岭，大家不必露宿野外。而是坐落在舍卫大城之中。 尽管来自四面八方的朝圣者已经云集舍卫大城。但是这世间就很少有钱多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最终一行六人在一户富裕之家租下了一处干净整洁的独立的院落。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们认识银钱。 章佑灵的烹饪技能让房主艳羡不已，饭口时分小院里飘出的饭菜香味儿令他馋涎欲滴。 每到一处陌生地域，吃过饭章佑灵就爱自己出去散步，漫无目的的东游西逛。 章佑灵不喜欢靠近那金光闪闪的磨砖寺。专门爱往寺院附近翠树浓荫处探寻。 穿过外围的棕榈等异域植被，越往里走就有越多的中域花卉植物。经过一处转弯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碧绿的竹楼书阁被翠竹环抱映入眼帘。 章佑灵觉得这比那金光闪闪的主寺看上去要顺眼太多了。楼前绣金莲软榻上，松松垮垮的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身披褐色僧袍，伸直手臂将手中泛黄书籍离得老远，再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书上文字。 章佑灵环视一周感叹道：“这么多毛竹，好清幽的地方。” 老僧放下书籍笑问道：“是麻竹，不是毛竹。东方来的？”言语中透出一股西蜀腔调。 章佑灵眼前一亮惊喜问道：“老禅师能讲中域的话？麻竹又是什么？” 老僧笑着示意章佑灵坐在自己对面的绣榻上。也很开心，觉得突然见到了亲人一般道：“老衲曾去过中域蜀地弘扬佛法多年。那里倒是有很多毛竹，但是细看还是有区别的。毛竹能长到六丈左右，最高不过七丈。而我们本地的麻竹却可以长到十一二丈之高。” 章佑灵环视一圈儿，的确如此。此竹异常高大粗壮，随便截一段就可以当做水桶来用了。 章佑灵留意到老僧身后竹楼匾额上的祇园精舍四个大字，于是笑问道：“这里是祇园精舍？那我岂不是能在地上挖到金砖。” 老僧笑指着附近露出的磨砖寺金光闪闪的尖顶道：“都拿去给寺院镀金用了。” 章佑灵见老僧总是拿眼瞟自己腰间的酒壶，于是摘下来问道：“可以喝？酒不是僧家第一诫吗？” 老僧笑道：“哪有的事儿，我家佛祖还食三净rou呢，酒就更加没有忌讳了。我们只忌五熏，就是吃了能够乱人性情的五种植物。其它的就百无禁忌了。酒rou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是拿来随便说着玩的，事实的确如此。” 不知为何，章佑灵并没有因为老僧坦率的承认和尚喝酒吃rou，就觉得他不值得被尊重了。反倒觉得这种坦荡更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因此也没有藏藏掖掖，躲避这位看不出一点儿修为的老僧，大大方方从空间里拿出两只大碗，咕咚咚给老僧斟满美酒。 老僧端起酒碗时手竟然有点儿颤抖，抿了一口叹息道：“好久没有喝酒了，这酒味道真好！以前在蜀地就没少喝酒。如今都一直在想念这种感觉” 章佑灵闻言笑了笑，继续让天气预报强子趴在碗边儿饮酒。 “一个很普通的小家伙。但是能看出来它很依恋你，喜欢你身上的气机。” “嗯，是的，的确很普通，陪我一路走过茫茫广袤的西部大漠戈壁。一直给我预报天气如今已经有了一丝丝感情。” “嗯，重感情好啊！很不错的心性。看你一身功夫和古怪的元婴，应该是章家后人。而且还修习了一点儿小园心法，不过功力不高，你是代表小园来参观磨砖寺弘法的吗？”老僧问道。 “就算是吧。”章佑灵在震惊中答了一句，这是继皓月谷老妪，小园叶知秋，柳绿之后又一个能看穿自己功夫修为深浅和路数的人。 “小园识丁散人对《连山》《归藏》都有精研，最擅长卜算之道，临行之时可有谶语给你？”老僧似乎什么都知道。 “有的，不过不是识丁散人，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如今现任园主方博之。说我此行会有机缘，对我的修为进境有所助益。”章佑灵答道。 “噢！”老僧闻言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不错不错，我也不好白喝了你的酒，此处原是我教释迦摩尼尊者传道之处。不知你可想一睹当时的盛况？” “怎么看？”章佑灵有些疑惑的问道。 “只有一次机会，看仔细了！”老僧话落就将章佑灵拉至身侧绣榻之上与自己并肩而坐，而章佑灵毫无反抗之力。 轻轻抬起枯瘦的手掌，章佑灵就觉得眼前画面如同定格了一般凝滞不动了。 然后随着老僧的手掌从左到右轻轻抹过，章佑灵惊奇的发现眼前的画面飞速变换。仿若时光在面前倒流，画面中的树木由大变小，各种物品从有到无，日月星辰倒转，章佑灵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天地功》第七重的名字‘逆转时光’。若是自己修成此功就可以知道其余三块儿造化神器碎片在什么方位了。 知道机遇难得，章佑灵集中精力体会这一过程当中的种种感悟，和老僧施法时周围气机的变幻。 直到有一刻，章佑灵突然看见画面中出现了满地金光闪闪的画面。老僧不再拨动光阴长河， 章佑灵与老僧身临其境，一位身材高大的僧人，一头卷曲的短发，身披明黄袈裟。双耳垂肩、满眼慈悲、鼻正口方。赤足盘坐在紫金莲台之上，舌绽莲花地涌金莲。脑后乳白光晕圆盘笼罩，背生瑞彩千条，头顶庆云遮半天，周身光芒无限。 佛祖身前密密麻麻蒲团遍地，坐满了大小僧众，听得如醉如痴。 佛祖每次开口都仿若，声音洪亮如洪钟大吕震撼人心。隐隐与此方世界的天道法则共鸣。远处一株巨大的桂树，树冠大如车盖，满树桂花黄。随着佛祖的声音震荡，金黄的桂子簌簌落下煞是好看。 桂子随风洒落拍打着在场听经大小佛子的头脸。定力强者浑然不觉，定力弱者略有心烦。 佛祖轻瞥一眼口中轻敕一个定字，漫天金黄的桂子便静静悬浮空中，再无一颗落下。 章佑灵看到此处一幕脱口而出道：“言出法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