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漫长的夏季

    夏晓荷与赵义的初相识，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上午。

    那一年，夏晓荷从龙城大学毕业后，毕业档案直接打到凤凰城人事局。人事局迟迟没有为她分配工作，接收单位要她自己去联系。

    腼腆内向的夏晓荷为生计所迫，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开朗勇敢起来。她骑着一辆小20自行车，见挂着门牌的单位就往里闯，拿着个人简历到处毛遂自荐。收到的，有善意的同情，也有无情的冷漠。

    大学老师说中文专业是万金油，任何单位都用得上。这是个误导，都用得上，也可以说都没有用。离开大学校园的夏晓荷受此误导，把找工作想得太简单。她本以为龙大毕业生回凤凰小城已属“下嫁”，四处碰壁后，终于明白现实有多残酷。

    那个夏天，夏晓荷东奔西走，满身满脸是汗，收获了太多的失望和眼泪。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她在凤凰城化肥厂遇见了赵义，一切都是天意。

    赵义是两年前锦城工学院化工专业毕业生，分到凤凰城化肥厂，在厂办公室当干事，是恢复高考后凤凰城化肥厂分来的第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生。

    那天早晨出来时天还是晴的，骑自行车来到化肥厂门口时，天忽然暗下来，接着就有闪电滑过，滚起一阵阵惊雷，狂风漫卷，雨马上就要来了。

    夏晓荷想把自行车停到化肥厂门口避避雨，保安跑出来，说自行车不能停在厂门口。

    夏晓荷说我来厂里，是想找工作。

    保安说咱厂现在不招工，更不招女工。

    夏晓荷说我是大学毕业，是来找接收单位的。

    保安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先等着，我跟办公室联系一下。

    不一会儿，保安从保安房出来，说可以进去了，但自行车要停在车场，不能乱放。

    夏晓荷爬上三楼，敲响了挂有办公室标牌的门。

    得到了“请进”的回应，夏晓荷开门，见摆着两张办公桌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圆圆脸戴眼镜的青年男子。

    男子说：“是叫夏晓荷吧？请坐。你来得真巧，恰好刚才厂长在屋，听说来个大学生，是龙城大学毕业的，让我先接待一下，待会儿他开完会要亲自见你。更巧的是，厂长的女儿也毕业于龙城大学，比你大四届，可惜你没有遇上这位师姐。她在广州工作，我猜厂长是爱屋及乌，一会儿厂长找你谈话，你好好表现。你这工作，我看有门儿！”

    圆圆脸从脚下的纸箱里掏出一瓶汽水，用瓶起子打开，递给坐在对面空位置上的夏晓荷，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赵义，比你早毕业两年，你叫我赵哥就行。”

    夏晓荷忙起身说“谢谢赵哥”。

    赵义说：“老书记退休了，章厂长现在是党政一肩挑。咱厂长可是个文化人儿，他想在厂里办一份简报，丰富企业文化生活，把任务交到了宣传部。可是宣传部那几个人谁也干不了，正愁没人，你就来了，还是个高材生，厂长应该能满意。赵哥看你是个单纯的孩子，才跟你透露这些情况，一会儿跟厂长谈话，可别说我告诉你的。”

    夏晓荷点头，说不会的。

    赵义又问夏晓荷老家在哪，兄弟姐妹几个，来凤凰城工作住哪。

    听说她目前还挤住在哥哥家，说：“你如果来咱化肥厂，住处问题也解决了，厂里有集体宿舍，4人间，不过一般都住3个人，另一张空床留着谁家来个亲戚啥的好周转，条件还是不错的。咱厂是大型企业，福利好，过年过节都发东西。今年还要盖宿舍楼，给职工解决住房问题，厂长说了，大学生分房会有优先，你看，你来得多赶点儿。”

    夏晓荷发现，赵义是个非常健谈的男生，跟他在一起，总不会感到尴尬和冷场。

    正当两人唠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厂长推门进来了，赵义起身给厂长让位置，厂长摆手说来我办公室吧。

    夏晓荷微笑点头告别赵义，跟着厂长来到厂长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好气派呀！深灰色地毯铺地，地中央是大老板台，左边靠墙摆着三个实木玻璃门大书架，右边是一大四小一组真皮沙发，茶几上摆着实木茶台。章厂长坐到老板椅上，让夏晓荷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亲切地问：“小夏，你学中文，怎么选择到化肥厂工作啊？”

    “我，大学老师说，我们中文专业，什么单位都用得上。希望，章厂长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女儿也是龙大中文系毕业的，分到了广东一家报社当记者。我是觉得，你应该去更好的专业更对口的单位才对啊！”

    “厂长，我这也是慌不择路啊！误打误撞来到咱化肥厂门口。毕业都快一个月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接收单位，也不能一直这么悬着啊。今年跟往年不同，不是我们选择单位，而是单位挑选我们。学校推荐的是凤凰城日报社，推荐信都寄过来了，可人家报社只要男生不要女生。我跑了好几趟，跟总编都麿破嘴皮子了也不好使。”

    夏晓荷说到这里，眼泪都快下来了。

    章厂长叹了口气，说：“就怕我化肥厂池子浅，养不住大鱼啊。行吧，既然你愿意来，就先来，什么时候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们也不会拦你。”

    章厂长边说，边cao起桌上的电话：“人事科吗？叫小马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是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男子。

    “小马，这是龙大毕业生小夏，咱们厂准备接收了。你去跟市人事局联系一下，看看需要什么手续。如果遇到阻力你就告诉我，我给齐局长打电话。小夏，你跟马科长去吧。”

    离开厂长办公室的门，马科长小声问夏晓荷：“小夏，章厂长对你的事这么上心，你跟厂长什么关系啊？”

    夏晓荷愣了一下，灵机一动，说：“章厂长的女儿是我大学同学。”

    马科长笑着点头，说：“小夏，你给我留个联系电话就行，人事局那边的事情我替你跑。人事局负责毕业生分配的技术干部科科长小翁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俩下乡还在一个青年点儿。“

    夏晓荷感激地说：“马科长，我如果早认识您就好啦，也不至于跑这么多冤枉路。“

    这时候，夏晓荷发现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由象牙塔里的大学生破茧成蝶，变成了广阔世界的社会人，开始学会以成年人的方式与人接触和交流。

    离开化肥厂时，一场急雨刚刚下过，低洼处汪着雨水，太阳又露出了笑脸。

    夏晓荷感觉到秋风的微凉，这个夏天好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