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仙侠小说 - 风华雪月在线阅读 - 第九章 梦境

第九章 梦境

    然而这一次,她真的希望清风能够温柔的对待自己,就像是无助的婴儿想得到一丝安慰。强烈的感情一如自己女儿般的清风,彩姑知道她永远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这样悲凉的想法是从一个阴天的午后产生的。依然还是那时的境地,依然还是那威严尊贵的皇家男儿,站在她面前的----当朝堂堂二王爷尔荣,面对瘦削清秀的女子,一句“玉儿”足矣。

    这个饱经宫廷生死三十年的女人,从一个天真烂漫、充满了无限美好梦想的年纪,成长为一个谨守本分、明哲保身的宫廷女人,却转不过那洗尽铅华的秀美容颜。也许她是永远都比不上绝代芳华的主子----芳年早逝的落华公主,甚至这么一个小丫头清风。但她却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女、一辈子守义忠诚的仆从。

    因为美丽的女人是他的meimei,他要不起也不能要。然后,寒玉在他争权血洗的生命中却占有着那么一丝阳光,照亮他心灵的阳光。即使这光束的生命力是那样的柔弱易碎。

    “玉儿,”尔荣王爷从回忆里转向她,“很多年了,你可愿意做我的女人?”

    “王爷,”寒玉不卑不亢,但她的声音是柔和的。因这往事重提带不起她一丝为掩饰而侨装的老辣行径。

    “寒玉这么多年来,可以侍奉您改观一些对为人处世的皮毛,余愿足矣。只是,这本不属于我的情感却早已放下了。您呢,无论对于皇位、权力、金银抑或情爱,死后都是带不走的。本不属于自己的,难道不该放下么?”

    “我自尊于不输于人,文治武功,征战沙场,有谁能出其右?三年前五位番王叛乱,上个月大漠那老秃鹰私自割地掠民,桩桩件件若不是我,这偌大皇朝今天是谁家天下?我不明白,自己所荣,自己所爱,为什么就不能争取?这些隐忍,你不会看不到吧?”

    “是,举国上下,您当之无愧是英雄,然而英雄就必须不顾大局成就霸业吗?寒玉不会忘了,当年绝世容颜有功在朝的落华公主,为一个情一个义、一个信字,可以血溅渤海、身死异邦;这仁义礼智信,寒玉是断断不敢忘的。”

    “不许提她!”她的死,是尔荣心里永远的痛。划不开,割不掉。多少个夜晚,这个遗恨令他从恶梦中惊醒。一位堂堂亲王,俯首认错。多少次拿起宝剑愿为她下黑牢地狱。然而放不掉的,就是这心中的执念,爱情、权力、皇位、财富,上苍欠他太多。

    从遗恨至复仇,但复仇的对象又该是谁?无论是谁,死一个算一个吧,反正这地狱他是下定了,早走晚走都一样。

    而在爱他又恨他的寒玉看来,他冲不破的只有心魔。

    “你少给我说教!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嫁我为妻了?”

    双膝跪地,早知此行必有一死她平静以对,“奴婢该死,忤逆王爷。”

    既然最后一丝光线都不属于自己,那么就让这光线消失吧。拔出半截的剑在手里蠢蠢欲动,俯视这个跪在自己身下的女人头顶,像是任自己随意宰割的羔羊。回望她的一生,当初那天真少女的初夜不就是自己的强迫而点起了她这生命的毁灭之火吗?毁于己手的东西,再次重现。瞬间,一丝不忍与怜惜,被一个更为诡异的笑和给她的斑驳希望所掩盖。

    “让你明夜侍寝你可愿意?”他等待着这个女人投向自己的反悔,然而,竟无言。

    “奴婢,遵命。”

    像暴风雨般拂袖而去,留下的只有这孤独无助的女人和她头上天空里无尽的阴霾。

    不!这是梦、还是真?惊起一身冷汗的尔荣瞬间坐起身来,她,明明已经死了......在死前那样一场反抗、几欲是同命运的一场反抗,然而梦里,她又一次的妥协了。望着那柔弱的娇躯他想要亲手抚慰,却不想她的魂魄在眼前不可触、竟越来越远......

    死亡,竟是使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这女人怀着的是爱情,潜意识里觉得她一直都在身边所以从没有珍惜深入探究自己是什么情感驱使,那种依赖感,让很少相信别人的尔荣有了安心的感觉,仿佛独断危险的路上他不是一个人。

    他从没有让她知道或是逼她身入擎天教,因为在没有光明的黑暗路上,她的善良、温柔、那些柔软的东西,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太阳。有时候会凭着情绪专门伤害她或他人,来看她的反应和情绪变化,甚至躲在不知道的地方来偷偷的看她。

    这并不符合一个权力熏心又独断勇武的皇族王爷。而且是如此摧毁性的她这样对待了自己,自己从此又将孤独前行,不能再说心里话给一个人听,记住他一辈子的奇迹。

    寒玉的墓那么小、那么简单,只是被安放在了落华墓旁,算是对她的安慰了吧。

    悠扬的箫声响起,仿佛满天花雨纷飞如雪,春天的色彩带着冷涩的寒风冬气。与这悲凉的“美景”彼此矛盾,却又彼此相遇。这一曲“风起花落”,清风为你而吹,只是你还能听得到吗?

    不是后悔,只是不曾珍惜的遗憾。这一世,你是母亲之后第二个让清风为之吹一世的人。不知在何方的母亲啊,你一定要原谅清风。因为在清风心里,彩姑已算是自己的另一个母亲了。

    还有,跪于一直尊敬的、未曾谋面的落华公主殿前,请你原谅这个鲁莽的人,打扰了您的休息。这首曲子彩姑喜欢,所以,您请将就着听完好吗?如若冒犯,清风在这里行大礼先告罪了。

    之后,三个大礼面向于她,长长不起。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里,这一曲“风起花落”,一遍接着一遍,传入这悲凉孤寂的天地之间。

    之后每一年的这一天,都会有一个清瘦的身影在此扬起那不改曲调的“风起花落”。只是随着时间和情感的积累而曲风有所不同罢了。

    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只是明白从今以后生活中,她的世界只有孤独一人了。

    只有一人,孤独的一个人。

    太多的绝望,不该出现在十七岁的年龄里面;太悲伤,什么都没有办法抓住,留下的只有无奈延续到无际无边的远方......

    这一天,她十七岁了。

    这一天,远在边疆小镇的明月,千方百计隐藏着自己较别人迟滞的月事来临的消息。

    因为她知道,甚至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是不可以让鸨母知道的。

    因为这东西的来临,表示了她作为女人光荣的时刻,然而也是她及笄、从童妓成为真正艺妓的时刻;等待她的,是可怕的男人的罪恶与无比痛苦的体验。她记得,曾经有一个试图逃跑的女人,作为惩罚,被抓回来后不被作为无上千金难买的一夜,直接成为七个男人的蚕食之躯......那以后她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呆滞、放荡、在男人们之前就撕扯自己的衣带。那个死去的女人,身体很弱,大一点的女孩们在讲述她时,是在一个“初夜”之后,因男人的纵欲而体力耗竭、透支死去,犹记得那夜惨烈的哭喊、求助,直到女人不再有任何动静很久,依然被那个强壮的有她三倍的男人“扯来扯去”......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误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身后一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眼睛......直到第二天,那女人就被粘着青苔的草席卷起,扔上了木基车。而明月不知道,他们将她扔在了哪里。

    然而,她只希望自己能够保护自己,在明月的世界里,任何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对于人性,她从来都不相信。能够做的只有拖延,却从不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从来不能。坚硬的坚持,她不会妥协,决不!

    苍茫的清明时节,纷纷飘雨,是谁家的起丧飞落的纷繁成为这漫天的飘洒----冥钱,古往今来,从来都不是好的东西,别人从不喜欢无端的承接。

    然而自头顶飘落的无数间,雪白的冥钱纷繁落于眼前,清风,没有丝毫的情感。她不介怀入心的感受,这些,都与她无关。

    从不入心什么避讳,甚至于是吉是凶。她认为只有自己的生命在付出与懂得之后,无论任何的结局俱是没有遗憾,其他一切,没什么的。

    又下雨了,这是“她”死之后的第二场雨。

    清风记得那天夜里的雨,很大,雨打在脸上,生疼却变得麻木;是个夏天的夜吧。可真是冷的没有知觉。她知道自己没有生病,回来以后,即使全身烧得火烫,意识却很清晰;所以她认为没病。

    彩姑为什么会死在大殿里?那么高的吊着自己,很疼吧?清风有时候也会尝试着自己来感受那种感觉,好像也没多大关系。

    很多人围了进去,所以她是不能现身的。门栏就在身边,殿外的清风可以感受到那场大雨。浑身被打湿了。前额的头发贴着额头,雨水滴在眼里,但她没有哭泣。只是那样看着,对于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的尸体,她不想走。

    头上的雷继续打着,吓坏了那个襁褓里哭泣的孩子。一道闪电裂开般的照亮了清风的身后,她看到有一个男人回头看到了自己,脸上露出的神情清风没有细看,而是迅速地离开了那里。

    这些年来,不留恋一直是她的习惯。那晚,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忘了,对于几年里来过“竹林风”的人来说,这里不过是有个无形的、保护一方平安的神仙罢了。

    清风不想要出去。尽管那个被飘雪称为大师兄的人总来这里,但她不会去见那个人。因为那个人的到来,随时会证明着掌握清风命运之人来命她出山。只要不是如此,清风总有办法把他逼出竹林,就像保护来往的百姓不被虫蛇叮咬是一样的。

    清风没有感情的想念彩姑,也感受不到痛苦。只是还没有忘了她;想她的时候胃里会痛,很奇怪的感觉。

    京城的齐王府里,齐王爷亲自教授义女夜阑练习剑术;皇城校场上,靖刚领导侍卫们训练枪术骑射。可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明白,侍卫统领也并不是他可以独占的。可想而知,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竟然成为他人的嫁衣裳,在知道那一天承若殿下的返京----靖刚撑着下巴忽然摔下地来,惊得他心怦怦乱跳。原来刚才都是一场梦,怒从心起。然而他知道刚才的那场梦却是真实的记忆,在“承若殿下”回京的多少个秋后,“她”,也该回来了。

    见到靖刚与飘雪走入林中,无能为力的阻止行为,清风知道自己要离开了,离开这片宁静的心灵之所。

    “请吧,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清风不答。

    “你总是用箫声来对付我。不是招来蛇兽虫蜂,就是用内功催我心神。让我想起来那些不切实际的魔幻、心智糜烂、走火入魔的东西,然后逼我出林。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就不能好一点吗?”

    然而清风无言,清者自净。然而,是的,她也无忧无虑很多年了。妥协,是她现实生活中唯一可做的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