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落花
上班时间偷个懒,端杯咖啡到露台享受一会儿午后旖旎的阳光不失为一件柔美惬意的事情。但是今天连珍茹没有心情喝咖啡,她气乎乎地给冉翠薇打电话诉苦,“冉,我要疯了,我主管是个变态。” “他又怎么虐你了?”连珍茹常常跟她诉苦,冉翠薇听见这事司空见惯。 “以前折腾我,尽让我干些出力不讨好的活也就罢了,这次居然陷害我,让我替他小相好背黑锅,在全公司面前丢人。” “早就跟你说别干了,你斗不过那个老油条。”冉翠薇完全不当回事,好像辞掉工作比买件衣服还简单。 “我又不是富二代,不能跟你比,哪敢说不干就不干。顶多找你发泄一下,一会儿还得回去干活挣饭票呢。” “现在不一样了,你马上就变成阔太太,哪还用受这窝囊气。” “冉翠薇,我是那样的人吗?利用他我已经很愧疚了,怎么好意思让他养我。”最好的朋友这样说,连珍茹很难过。 “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啊?我爸爸教过我,上下级是一种特殊的君臣关系,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仇。你主管做得不好,早晚有人收拾他。”冉翠薇收起戏谑,正经八百地给连珍茹讲大道理。 连珍茹现在明白什么叫半部论语治天下了,孔夫子的理论放在别处仍然是金科玉律,“但愿替我收拾他的人快点出现。” “要不你来我爸公司吧,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冉翠薇就是天真,去她爸爸的公司是不会被欺负,但那样跟主管的小相好有多大区别,总归会被人看不起的。她当然没有这样说,而是换了种方式拒绝,“现在我气也消了,好在有你开导我,等我哪天真没饭吃了就去投奔你。” “好,不行我养你。” “那我回去干活了。拜拜。”连珍茹刚一转身,真是说曹cao曹cao到,那个她无比讨厌的人竟跟她打招呼,正是主管的小相好,幸亏几秒钟内没有骂她。 “连姐,我去医院取体检报告,看见你的就给你捎回来了。想着是重要的东西得亲手交给你所以没敢随便放你桌上,原来你在这儿躲清闲呢,可让我好找。” 在这儿躲清闲让她发现可不是好事,连珍茹不得不装出友善的样子笑脸相对,顺口解释道,“出来接个电话。”可不是还没去取报告,体检之后事情很多,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接过她手里的信封,“谢谢你啊,我这一忙把取报告的事给忘了,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你怎么也没赶上公司集体取报告?” “之前也是忙,我两个月前去的,自己取就是容易忘。你看看吧,我先回去了。” “好。”连珍茹不否认她人还不错,可惜做了主管的情人,简直明珠暗投。连珍茹拆开大致浏览了一遍,大部分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有两项超了一点。仔细一看,连珍茹目光一缩,虽然她不知道甲胚蛋白和癌胚抗原是什么东西,但这两项上面赫然写着肿瘤两项。她麻木地盯着体检结论,上面建议她及时复查确诊病情,她忽然失笑,及时?现在过去大半年了,要真是癌症早转移了,还复查什么,等死好了。 既然认为自己快死了,没必要去请假更懒得去辞职,再也不用理会那个讨厌的主管了,她也潇洒一次,直接走出了公司大楼。茫然地站在楼前的广场,从来行色匆匆,没发现过这广场还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周围的高楼大厦旋转着向她倒来,天地广阔此时有何处可去,这件事情又有何人可说?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鬼使神差地说了一个地方。她想再去看看那片桃花,如果可以选择,死在那样的地方也不错。自从上次在郊区看到鹤,她和冉翠薇就隔三差五开车到郊区去随便游荡,不时会有新奇的发现。就在昨天她们发现了一个家家户户有桃园的村子,时值春日,桃花竞芳吐蕊灿若云霞,她想再去看看那些在枝头尽情嬉闹的花朵。 既然离死不远,那么找个人结婚这件事就可以不用做了,这么说来,死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掩耳盗铃式的自我安慰让她轻松了一点。连珍茹心烦意乱根本不堪面对姬祥,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从坏的方法里选了最坏的方法,给他发短信分手,然后果断把他的号码拉进黑名单。 路还是那条路,桃园还是那片桃园,可是枝头原本盛放的桃花却一夜之间湮灭无闻。是了,一定是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终结了这场繁华盛筵。 连珍茹伸手想抓住桃花的香魂,却发现完全是徒劳,它们香消玉殒的命运已经注定,指尖徒然之滑过一丝冰凉。她像被抽去全部力气,颓然跪在树下,对着遍地落花轻轻呢喃:“桃花尽缤纷,转眼尘归尘。”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儿?”电话一接通冉翠薇就劈头盖脸地问。 “在我们昨天看桃花的地方,花都没了。”连珍茹机械地回答。 她刚才还上着班呢,跟自己通过电话气应该也消了,怎么突然跑到桃园伤春悲秋去了。冉翠薇是接到姬祥的电话得知她发短信跟他分手,他打连珍茹的电话又打不通,她好摸不着头脑,因为花谢了跟姬祥分手?没有逻辑呀。“你到底怎么回事?” “花要谢了。”连珍茹说的是自己。 冉翠薇觉得她很不正常,一定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你在那儿呆着,我去找你。”连珍茹以前再伤心难过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失魂落魄过,冉翠薇认为她受的刺激一定跟陈圳有关,于是她决定问问程远航。 她主动联系可是亘古未有,程远航犹豫着接起电话,“翠薇?” “程远航,我问你件事,你跟连珍茹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我……我怎么了?”他以为冉翠薇怀疑他跟连珍茹说她什么坏话了,打电话来兴师问罪,觉得她好幼稚,一时有好气又好笑。 “你是不是告诉她关于陈圳的事了?”冉翠薇怀疑他装糊涂,挑明了追问。 “没有啊,她不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这已经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两个小时前还好好的,很奇怪。我正开车往她那儿赶,不多说了。” “在哪儿?我也去。”程远航一听到这样的情况也急了,赶在她挂电话之前急急要求同去。 “告诉我你的位置,捎上你。”冉翠薇觉得带个帮手没坏处就答应了。 连珍茹寥落的背影在饱受摧残的桃林中间依稀可见,单薄的身子似要被风撕碎。程远航听她说过,痛苦的时候,最诱人的方法是麻痹自己的感觉,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至于现在这样?冉翠薇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了旁边那个人心碎的声音。 “珍茹,告诉我怎么了?” 连珍茹回头看见他们俩反而莞尔一笑,对冉翠薇说,“咱们俩一起看的那个电视剧里,一个人饮食习惯健康,而且不吸烟不喝酒还坚持运动,居然30多岁得癌症死了,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吗?”她轻笑一声,“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程远航不明就里,不禁腹诽,我们俩急成这样来找你,你倒扯起闲篇儿来,但冉翠薇瞬间凝固的表情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冉翠薇惊恐地抓住连珍茹,难以置信地用力摇她,“你确定吗?” 连珍茹强作笑颜说出两个字,“体检。” 冉翠薇长舒一口气,“体检啊,那么多人万一贴错名字了呢。” 连珍茹苦笑着摇摇头,“我是不乱吃什么垃圾食品,也不抽烟酗酒,但成日心中郁结,得病也不为怪,大概是古人说的情深不寿吧。” 程远航终于拼凑出了大概的情况,也宽慰她,“体检不一定准的,应该再确定一下。” “如果真是错了,那我没事,省得白挨一针;如果没错,这过去大半年也该没治了。我不想住在医院,身上插满管子,毫无尊严地死去。况且,对我来说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不用结劳什子的婚了,也算是解脱。”连珍茹郁郁颔首,用一套乍一听有理,实则似是而非的逻辑安慰他们,好像怕一去复查就会被扣留在医院不让走了。她这样说,可能在她潜意识里对活着已没有太多的渴望,根本不想去确定这件事情,而他们俩关心则乱,竟没听出她的漏洞。“是姬祥问你了吧?我没有心情再跟他虚应故事了,他要是再联系你,你看着说好了。我打算吃吃喝喝玩玩,做些我高兴的事情。” “好,咱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冉翠薇听她说得伤感,不想让她再说下去,她回望一眼空空的枝丫,轻不可闻地叹口气。 程远航偏过头,不忍心再看连珍茹,当车窗外快速退去的树木变成高楼的时候,他的矛盾斗争有了结果,终于按下了发送键,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对陈圳尽兄弟的义务:她可能没多少时间了,十天之内你不回来,我就不把她当朋友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