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坠崖
韩施语心思急转,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笑声很是耳熟,脑子里刚闪过那人名字,那人就已现身眼前。驼老怪佝偻着身子,一对小眼睛闪着阴骘的光来回在她身上转悠,最终停在玄冥哨上。抬起干枯的手,咧着嘴阴阳怪气地哄骗着:“丫头,把玄冥哨和古籍交出来,老夫就把你想找的人交给你。” 韩施语冷笑,反问他:“你说说,我要找的人是谁?” “我猜猜。蒋楠对不对?”尖锐的笑声又响起,带着一种肺部似要撕裂的嚯嚯响,听得韩施语喉咙一阵发痒。 韩施语沉默了一会,等驼老怪笑声停止,才轻轻问道:“信是你让人送来的?我的画又谁帮你偷的?” “丫头,你的问题真多,先把玄冥哨交给我,我再一个一个告诉你。”驼老怪开始慢慢逼近,干枯的手越发像鬼爪一样。 韩施语拿起哨子飞快吹响,哨音回荡,响彻山谷。 驼老怪竟又笑了。不知是因为觉得自己目的达成,还是良心发现要让韩施语死个明白,话反而多起来,“你知道为何老夫要引你来这山谷吗?这山谷又叫避音谷,你就算把玄冥哨吹得再响,声音也只能在这山谷回荡,一丝响都传不出去。何况暗影武士找到山谷,回音八方皆做一样,待找到你时……你做什么?丫头,你若敢将玄冥哨丢下断崖,老夫就让你陪葬在此!” 韩施语支着手将玄冥哨悬在空中一晃一晃,只要手指微微一松,玄冥哨就会落入断崖。她也不怕驼老怪的恐吓,一脸无所谓道:“我可死不得,我若死了,那本知天地,晓古今的古籍也就跟着我烟消云散了。” 驼老怪微眯了眯眼睛,那本来就细小的眼睛就显得更小了,他上下打量着韩施语,半晌,才冷哼道:“你是死不得,不过自有人来替你死。”他招了招手,只见一个小小身影从他身后不远处走出来。那一片花丛繁密,又有几个大石头挡着,是以韩施语一直没有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等那小小身影走近,韩施语心中疑惑便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施语jiejie,对不起……”翠儿泪眼婆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使劲绞着衣角,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说:“他绑了我的家人……我……我……若不听话……他们就没命了……对不起……对不起……” 韩施语心头思潮起伏,伤心、怀疑、恼怒......各种情绪交织错乱,最终在翠儿的眼泪与道歉中慢慢平复。她稳了稳心神,咬着牙对驼老怪说:“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了。”把时间往回推移,这场局怕是得从坨拐二老闯殷府开始算起,从柳馨中毒开始说起,才有了沧白山取蛇胆,土匪窝救人之事吧!若论驼老怪这老瘪三能做出这么环环相扣的局,怕是想破脑袋也成不了。 驼老怪似受了表扬,脸上笑容愈发放大。他忽然凌空一跃,转瞬翻身到了翠儿身边,如死尸般干枯的手掐住翠儿脖子,似一用力就要将那细长雪白的脖颈捏碎。皮笑rou不笑的说:“丫头,快把玄冥哨丢过来。” 韩施语重重叹出一口气,斜眼睨了他一眼,“你的人品我信不过,先把翠儿放了,我就把玄冥哨交给你。” “现在轮不到你和我谈条件。你若不肯乖乖交出玄冥哨,我就掐断她的脖子,再杀光她的家人。”他手上微动一分,翠儿面色便青白一分。 翠儿眼泪流淌不止,却倔强地一声不吭。韩施语心知不能再和驼老怪耗下去,将手中的玄冥哨用力朝驼老怪身后一丢,转身就要跑。驼老怪见状一掌打在翠儿背上,借着掌风腾空去抓玄冥哨。将将把翠儿推开,眼角余光忽见韩施语又掉过头往翠儿那方去了,心下顿时生疑,即将触碰到玄冥哨的一刹那,他猛地收回手,在空中翻转几圈,改变了方向。就在这转瞬之间,一道犀利的掌风迎面而至,驼老怪险险避开,却见那道掌风刮在地面上,留下足有两寸多深的痕迹。驼老怪暗暗心惊,顺着掌风望去,只见殷殊着玄色长衫一边收掌一边自半空徐徐落下。他一下子反应过来,眼角跳了跳,恶狠狠道:“老夫竟着了你们的道!” 韩施语接住翠儿,驼老怪那一掌力道并不轻,翠儿血气翻涌,喉咙一腥,嘴角溢出血来。只觉得眼前一黑,飞快点了自己身上几处xue位,这才略微缓过劲来。她懂一些武功,所以在土匪窝时才会被驼老怪看中,以家人性命要挟迫害韩施语。翠儿蓄着泪看韩施语,费力地说:“施语jiejie......我没想害你......你相信我......” 韩施语见翠儿模样心下触动,翠儿底细殷殊早就探得清清楚楚。那日殷殊与她说时,除了震惊以外,翠儿的背叛令她很是神伤。之后她曾细细回想,若自己父母兄妹被人掳走以性命相挟,自己能否做得比翠儿好?答案很明显,她也别无选择。如此一来,还有什么资格责怪翠儿?她便与殷殊定下第二个协议,待抓了驼老怪寻出幕后人,就把翠儿家人救出来。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替翠儿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无声地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你在替谁办事,说出来留你全尸。”殷殊面无表情,眼眸似无底深潭看不出一丝波动,不疾不徐地开口。 韩施语本来觉得殷殊这个出场气派极了,然而帅不过三秒,刚听他把话说了一半,便知道要糟糕。这不留余地的说话风格,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一下!急忙扶着翠儿避得远远,驼老怪出手阴毒狠辣,毒针的厉害更是见识过,此时定不能托大,小心驶得万年船! 果然,殷殊话音刚落,就听见驼老怪怒吼一声:“反正横竖都是死,殷殊,今日老夫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替拐老二讨回公道……”随后气势陡涨,不知何时已掏出毒针盒子,毒针带着一股子腥风便冲着殷殊招呼而去。殷殊闪都不闪,同样一阵银光闪过,竟将驼老怪的毒针全数半空拦截,且有更多光点疾如闪电直直向驼老怪射去。驼老怪见状连忙闪避,姿势委实难看,待得站稳之时,已经满头细汗,粗气连连。
驼老怪目中诧异更胜之前,还有一人无声无形隐于山谷他竟毫无所觉。脑中飞速转动,仅殷殊一人他已需搏上性命,再加上一人……他忍不住背脊发凉。忽听有人咬牙切齿哇哇直叫:“我说殷少主,咱们俩是不是说好了一起现身活捉这老怪物,你这样招呼也不打地快我一步出来,还占了我的出场姿势,究竟讲不讲道理!” 殷殊看也不看他,淡淡开口,“我从未同你说好过什么。”然后轻轻地掸了一下袍子,问道:“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游医,对打打杀杀最是没兴趣。况且就算是动手动脚,那也得是对漂亮姑娘才成,何况我的针很贵……” 韩施语捏了捏眉心,觉得眼下最该做的事情就是用针把蒋楠的嘴巴缝起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把“动手”与“动手动脚”理解成一个意思的?韩施语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蒋楠?”驼老怪只知此人医术超群,不知其武功竟不输殷殊,颇为戒备地又问了一遍。 蒋楠假惺惺地拱了拱手,轻笑一声,道:“正是不才在下。” 驼老怪嘴角抽了抽,手指悄悄攀上针盒。正要动作,哪知蒋楠却快他一瞬,银光闪过,便听得驼老怪怪叫一声,针盒落下,毒针撒了一地。使针那只手的经脉寸断,大约是废了。蒋楠一副惋惜又惆怅的样子,哀怨道:“我不是说了么,针很贵的......” 驼老怪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二人犹如索命鬼般步步逼近,一瞬间竟有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就算死,也要拉个人来陪葬!驼老怪心里如此想着,就着断掌溢出的血,快速画了一个诡异的符号,口中默默念叨起来。 蒋楠脸上挂着的浅淡笑容突然一滞,殷殊面色一沉,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蒋楠一掌挥出,打在驼老怪胸前,在骨头断裂声发出的同时驼老怪如同柳絮一样飘出三丈。殷殊则化作一到人影,飞快往韩施语而去。一切皆在眨眼之间,韩施语胸口一阵剧痛,脑子空白一片,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 然后,眼前映出翠儿还保持击出一掌的姿势,似提线木偶般面无表情目光空洞的看着她…… 再然后,她看见殷殊那张素来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难得地出现了惊愕之色,眼眸深沉得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再再然后,殷殊飞身跳下断崖伸手来抓却被蒋楠凌空抱住拽了回去,隐约听见有人急促地在叫着她的名字…… 胸口很痛,脑袋很重,恍然间犹如万物静止。意识消失之前,脑子里闪过的是殷殊的脸,他微蹙的双眉之间好象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却跟着眉心也一道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