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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三代无定法,国难当变通!(求订阅)

    第276章三代无定法,国难当变通!

    丞相府。

    内史、大田令、太仓令、大内令、少内令、邦司空、廷尉、官市丞等一班大臣举首,在丞相府争辩着李斯提出的防灾减灾之法。

    他们不少人对李斯提出的防灾减灾之法有意见。

    因为李斯主张治灾不赈灾。

    李斯坐在主席。

    冯去疾坐在此席,其余大臣分列其坐。

    李斯看着手中竹简,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缓缓道:“我已看过你们呈上的文书,其中大田太仓大内少内四位大臣,对我提出的建议认同,也认为官仓钱粮物,按秦法约定不进行赈灾,因而不会开仓放粮物。”

    “而邦司空与官市认为此举不妥,若是天下真按星象指示,在古豫州之地发生了灾祸,朝廷的政令下发下去需要不短时间,且远水不解近渴,因而建议大秦修改秦法,特许地方进行赈灾。”

    “这也是这次的分歧所在。”

    “既有分歧,便进行商议,以拿出应对之策。”

    “因那份奏疏是我呈上的,我便不主动开口,就先听听诸位意见。”

    长史桓砾铁青着脸,愤激慷慨道:“连月来,天下流言横行,乱象丛生,我桓砾深以为忧。”

    “自商鞅变法以来,大秦便始终践行治灾不减灾,然今天下一统,秦并海内,除却老秦地,关东任何一地,过去都未尝闻不许赈灾之国法,目下地方人心惶惶,大有扰乱乾坤纲常之象,一旦地方真的生出灾祸,定会致使更大祸殃,因而我认为朝廷当谨慎从事。”

    “我为长史勉强算是精研邦济世之学,然对大灾之数,亦不能做无米之炊。”

    “目下国人板荡,依我之见,唯以亘古办法解之。”

    “便是行赈灾!”

    “一来,这次天象显示灾祸之地与豫州,即古九州之腹地,非在老秦地,而那边一直奉行王道,也一直谨遵着王道之法,若是朝廷行赈灾,不仅能尽快解决灾祸,更能贴近关东实际,也可安抚民心,以安民心。”

    “民心定,则国安。”

    “二来,所谓赈灾,便是朝廷开仓放粮,受灾之地,民众见官府放粮,定心生感激,也能帮助朝廷招揽民心。”

    “如此关东之惶惶不安便可平息。”

    “天下安定。”

    李斯目光微动。

    却是并未有任何表态。

    见状。

    官市丞计然继续道:“这次既然丞相决意要议,那便要议个清楚,民乱始因,倒是无需深究,朝廷所谓也是未雨绸缪,但朝廷也不能因此懈怠,若是久久难以定下,等到事实已耽延变化,陷于不赈灾便不能治灾之两难,恐会殃及大秦国本。”

    “至于长史所言,我认为有几分道理。”

    “大秦已非是当初。”

    “现在大秦拥有海内,不当再固守过去观念,当与时俱进,跟天下趋同,而这次可能出现灾祸的地方在关东,关东本就跟朝廷有些背离,民众也未完全归附,一旦为六国余孽,或者一些好事者挑起是非,恐会引起关东动荡,到时朝廷再想平息,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丞相的担忧,我计然也清楚。”

    “秦法稳定百余年,秦人过去对治灾不赈灾并无怨言。”

    “只是这是老秦人的看法。”

    “放眼天下,其他地方却不是这般认识,若是贸然将秦法推广到关东,恐让本就人心惶惶的关东黔首,更加惶恐不安,因而为了天下安宁,也为了安抚关东民众,我认为朝廷当做出一些改变。”

    “正所谓三代无定法,国难当变通,若墨守成法而不开赈灾之例,大秦恐危矣。”

    听到计然的话,太仓令洪柱讥笑道:“两位之论大谬也!”

    “大秦治灾不赈灾的做法由来已久,岂能轻易变动,而且这一番变动,诸位可知影响有多大?”

    “法之不法,国之不国。”

    “另外。”

    “桓砾,你说你精研邦济世之学,那我问你,你可知国仓粮货多少?关东地方的粮货能够支撑赈灾?二来尔等此举公然赈灾违背百年秦法,若无妥善处置,只怕是饮鸩止渴,后患只会更大。”

    “为一时,而损千秋,实为不智。”

    洪柱丝毫没有给桓砾、计然两人面子,将他们的话全数驳斥。

    被洪柱这么呛声,桓砾脸色也有些难看。

    只是并没有反驳。

    他不掌相权,又哪能知晓国仓情况?

    若是当真说出国仓情况,那恐才是要真出事了。

    一时间。

    桓砾直接沉默了。

    这时。

    旁听了一阵的姚贾轻咳一声,缓缓道:“诸位都是为国着想,无须这般大动干戈,在我看来,几位只是考虑的方向不同,太仓令掌国仓,自更在意国仓粮货,而长史、官市丞相对面向实际,因而更在乎地方的实际情况。”

    “诸位都无问题。”

    “只是此事也的确当拿出解决之法。”

    “赈灾、治灾,两者未必不能兼容,赈灾不影响治灾,治灾也不一定影响赈灾,甚至两者若是同时施行,或许能事半功倍,不仅能安抚煌煌不安的地方民众,也能让民心归附。”

    “只是赈灾、治灾需有一定侧重。”

    姚贾长身而立,侃侃而谈道:“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关中庶民尚耕尚战勤奋辛劳,纵是小户,存粮亦过三年,秦人之非常处,是经年备战之下生出的囤粮之法,这是秦人久战陇西,未进中原便形成的老规矩。”

    “因而秦地秦人行治灾不赈灾可行。”

    “然关东庶民可有此传统?”

    “未尝有也。”

    “关东庶民家中所囤者,半年粮也。”

    “一旦遭遇大旱雨涝等大灾,便难以维持,这个难以维持不同于秦地,而是无法维持生计,甚至连活命都会是一种奢望,而官府治灾滞后,关东无粮可食,定导致人心惶惶,盗贼丛生,唯将根由分清,才能做出正确处置。”

    “依我之见,因地制宜。”

    “非常之时也,行非常之法也。”

    “一切以赈灾治灾为要。”

    “秦地依旧行治灾不赈灾,而在关东则行先赈灾再治灾。”

    “等灾祸平息,一切恢复如常。”

    姚贾的话语落下,也是博得了不少人赞成。

    说完。

    姚贾双手怀揣坐了回去。

    李斯淡淡的看了姚贾几眼,又看了计然、桓砾等人,眼中露出一抹冷色。

    随即。

    他目光微不可察的看了看室外。

    他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跟这些大臣商议,只是前一天有人特意叮嘱,李斯这才松口,将这些大臣召集过来,眼下这些大臣的观点都已表露,基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严格遵从既有秦法,一派则主张做出变通。

    一时间。

    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时,室外突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只见一名三十出头男子,身穿一袭黑衣,头戴远游冠,手持长剑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众人面色微变。

    随即。

    众人连忙躬身相迎。

    “臣李斯(姚贾).参见殿下。”

    扶苏霍然大步进入到了室内,他平静的扫过在场众人,笑着道:“扶苏今日不告而来,还请诸位大臣见谅,昨日听闻丞相府将在今日召集大臣商议地方赈灾治灾之事,扶苏懵懂,又不谙政事,便想前来旁听一二,只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似已错过了关键。”

    扶苏苦笑着摇头。

    李斯拱手道:“殿下言重了。”

    “这次商议其实就两个观点,便是部分官员认为当在关东行因地制宜,因关东跟关中在各方面都有差别,而关东过去施行的王道统治,所以为了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冲突,也为了招徕民心,想继续关东过去的习惯,行赈灾以安民。”

    “洪柱等官员一直坚持秦法不变。”

    “不予置变。”

    “臣已让人将各方观点记下,殿下若是想进一步了解,等这次商议结束,臣便差人送到殿下手中。”

    扶苏颔首。

    他自不是姗姗来迟。

    而是很早便到了,只是一直在外旁听。

    顺便也想看看有多少人动了改动‘秦法’的主意。

    在外旁听的时候,他已大致明白了场中情况,洪柱等人掌管国仓,自然不愿意粮货被这么随意调出,而计然、桓砾等人则不同,他们是跟货物打交道的官员,一旦国仓里面的粮货离了国仓,自然会进入到市场,那也就有了流通的机会。

    所谓的争执。

    最终争的只有一个。

    利!!!

    在嵇恒跟《韩非子》的不断熏陶下,扶苏早已初入门径,根本就不会为那些遮掩之词蒙蔽,只是听着这些官员一副振振有词、为国为民的话,他心中又觉好笑又觉寒心。

    只是他已不再如过去那样容易激动。

    眼下心绪平静如湖。

    扶苏朝众大臣微微拱手,笑着道:“李丞相因为提出防灾减灾制度,所以不便下场商议,而我扶苏对这个话题也有些好奇,加之心中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因而就说说我的一得之见。”

    “不过我才疏学浅,在大家面前卖弄,实在有些唐突,还请诸位不要见笑。”

    众人笑着道:“殿下谦虚了。”

    扶苏略作沉思,缓缓道:“当年昭襄先王时,秦国发生了大饥荒,当时范雎向先王请命,希望先王可以开放五苑,容许灾民进入其中摘取可食用的野菜、橡果等果腹,而先王的回答却很坚定。”

    “不救!!!”

    “当初我读到相关史料时,也是心生疑惑,因为在我记忆中,先王分明是一位爱惜民力的君主,也很重视国民生息的君主,为何会选择不减灾民任由国民死伤呢?”

    “等我看到先王的解释时,我才霍然醒悟。”

    “吾秦发,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今发五苑之蔬草者,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也。”

    “夫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者,此乱之道也。”

    “先王非是执意让国民死伤,只是国法为重,更不能因小失大。”

    听到扶苏的话,姚贾等人面色微变。

    他们又岂会听不出扶苏话中的含义?

    扶苏面色如常。

    他继续道:“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上至公卿,下至隶臣都在国法之下,因此秦国才能日渐富强,现在如果因为减灾而破坏秦国之法,那便动摇了国家基本,国法今日能破,明日能破,长久下去,定会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正是因为此。”

    “昭襄先王明知可为,却执意不为,为的便是保证国法稳固,而今天象异动,关东人心惶惶,然灾祸并未真的降临,诸位却已然生出变更国法之心,实在让扶苏有些诧异,先王当初宁死伤无数,也不愿变更国法,何以诸位便能这么轻易就动了变更的念头?”

    扶苏淡淡道:“诸位或有自己的见解,扶苏却是不明。”

    “只是扶苏看来,大秦治灾不赈灾才是上策,不赈灾并不意味着不闻不问,再则这次朝廷提出建立防灾减灾体系,便是旨在通过制度化的方式,将灾害的危险降到最低。”

    “另外。”

    “诸位这些年有些太过安逸了。”

    “却是忘了一件事。”

    “大秦不养闲人,更不养懒人。”

    “朝廷如果直接赈灾,那么日后庶民遇到天灾,便只会向国家伸手。”

    “如果朝廷只救灾,不直接赈灾,那么庶民就需自己思考如何将天灾的危害降到最低,因而这才有了,遇到洪灾修建都江堰治理洪水,遇到旱灾修建郑国渠引水救旱。”

    “这才是真正的修人事以胜天。”

    “至于诸位争论的关东跟关中风习不同。”

    “在我眼中并无异同。”

    “秦法如此严厉无情,为何秦人凛然遵守毫无怨言?”

    “根基便在于两点。”

    “其一是秦法公平,法不阿贵,庶民乐见贵胄官吏与他们一体同法。”

    “其二是官府敬事,政令快捷,对天灾人祸之应对,历来都是全力以赴。”

    “如此才这般深得人心。”

    “眼下诸位不想着尽人事,反倒只想用一些旁门左道糊弄,这岂非是本末倒置?”

    “另赠诸位一句当年的谚语。”

    “治灾苦,食果腹。赈灾谄,受活散!!!”

    “治灾才是苦口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