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火冠剑日 乱局未息时(下)
第十三章血火冠剑日乱局未息时(下) 此时咸阳城的雪灾还没有彻底消弭,几乎被掩埋的四面城门,费了数万步兵之力,方才清理出来。 咸阳令王绾急忙下令,让城内官吏、禁军、国人全部出动,铲雪堆雪运雪,整整一个上午,咸阳才从冰封雪拥中挣脱出来。 热火朝天了一个上午,清理了偌大王城,虽然城内只剩下零星的雪堆,但是国人依然沉浸在那心有余悸的惊雷暴雪之中,浑浑噩噩。 而此时咸阳因为大雪,竟是一片冷清。店铺没有开门,作坊没有工匠,官市没有生意,街上没有行人。这个生机勃勃的新国都,竟是第一次在冬天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突然,远处一帮半大的孩童,手拿竹竿,嘻嘻笑笑的打闹而来。而孩童们纯真的憨笑,也让老秦人心中敞亮,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可是老秦人还没等开怀大笑,便听一帮孩童,齐齐唱起了歌谣: “十月冬雷,过我山陵。女儿耕织,男儿做兵。有功无赏,有田无耕。有荒无救,有年无成。悠悠上天,忘我苍生。大秦不义,勇士难安。牝鸡司晨,权臣灭国。悠悠上天,忘我黎民!” 这一番歌谣虽然从一帮懵懂的孩子口中唱出,却是更有一种悲凉凄惨之意。 老秦人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心中的怒火也一点点上窜:秦国贵族欺人太甚了,竟然将他们的田地擅自征用,那可是来年春耕的土地!那些贵族更是压迫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又加上太后妄杀勇士功臣,心中早就憋了这一股气,而这歌谣恰巧变成了引爆他们心底愤怒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顷刻间,老秦人汇聚如灰色蚁群,各个面色愤懑,议论纷纷。 突然,人群之中一个身穿灰衣的少年,嘴角勾勒一丝冷笑,对着四周七八人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只见那七八人迅速分散在人群之中。 不多时,就听见人群之中有人愤怒大喝:“秦国不容农民,反出秦国去!” “秦国不容功臣,杀出秦国去!” “太师窃国,不给农民生存的机会,杀了太师!” “贵族圈地,太师摄国,牝鸡司晨,大秦要亡国了!” 顿时声声高呼犹如冬雷,骤然在人群之中点起了怒火,无数老秦人在这引导下,再也忍不住,纷纷振臂大呼,齐齐的涌向了王宫门前,力竭嘶喊,义愤填膺! 咸阳令王绾彻底傻眼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句歌谣居然引起了农民暴乱。 想着王绾急忙向着丞相府跑去。 不多时,咸阳王宫敲响了警钟,浩大钟声,在王城群山内回荡,惊起冬鸟片片。 而消息传到太师府邸,勋贵却不以为意,继续笑谈,只有个别的人大声训斥起来。 “反了天了,这帮庶民居然敢对贵族动手!杀光他们!” 一声方落,竟引来满庭院一片赞同之声,有几个白发勋贵更是愤怒的大骂,憋得满脸通红,随即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喘起来。 华贵的宾客们在亢奋中大笑:“庶民也敢犯上,不知死活!动用商君法则,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随着勋贵们喋喋不休的谈笑侵,竟然完全不把这帮老秦农民的暴乱当成一回事。本以为王上一令下,他们便会自动消散。 可是谁知,王城居然响起的警钟,让他们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王城警钟,那是当国家面临破亡之时方才敲响的钟声,王上为何会让人敲响,难道真的是为了农民的暴乱不成! 勋贵们,尚在迷糊之中,府外相国府使者便赳赳大步走进,高声大喝:“传相国府令,大秦世族勋贵,全都道咸阳王宫大殿外集合,不到者斩!” 这一句严厉的话,使这些久不任事的勋贵们大是难堪,竟在庭院蓆棚下纷纷蹲坐,自顾喘息不暇。 此时太师府管家,也急忙走进书房禀报农民暴动,太师甘林正偎着燎炉,用一柄长长的小铁铲翻动着红红的木炭,仿佛要看透木炭火一般。听完老管家的禀报,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只是抽搐了几下。 “王上要动手了!”老甘林叹息一声,悠悠的站起,随后走出了房间。 此时大院内勋贵们正在惶恐不安中,只听一声苍老的咳嗽声传来,白发苍苍的老太师甘林便颤巍巍走出了隔门。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只见老太师扶着一支桑木杖,身着一领没有漂染的本色布袍,一头白发披散,头上没有玉冠,腰间没有锦带,活似一个乡间老翁,与盈厅满室的华贵宾客相比,寒酸中却又带着朴实。 但就是如此一个老人,当他穿过厅堂,走到廊下,目光缓缓扫过正厅,扫过庭院时,华贵的宾客们却都羞愧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他那呆滞尖利的目光。 老甘林怒视勋贵们喝道:“一帮贪心不足的蛀虫,大秦国法,重农抑商,农为根基,尔等妄自征用土地,误了来年春耕,王上这次绝不会轻饶你们!” 勋贵们一听顿时慌了,纷纷跪倒在地,请求太师开恩! “太师啊,你可不能见我们勋贵阶级利益遭受损失啊!” “太师大人,小人那百亩良田可是送给了大公子啊!” “太师大人,小人的八十亩良田还有四个美姬也是送给了大公子!” …… 老甘林听着自己大儿子居然跟这帮勋贵搅合在一起,心脏猛的一颤,脸色发青,怒喝道:“去把那个孽子招来!” 老管家一听,急忙颤悠悠的跑去。 不多时,一个方脸木讷的中年男子匆匆跑来,正是甘林嫡子甘升。 甘升一双圆滑的眼睛,眼珠乱转,见父亲动怒,急忙跪下求饶:“阿爸,小人也是为了我家族鼎盛不衰啊,我甘家可是世族勋贵的代表,岂能不为他们谋求利益!” 老甘林听着嫡子的话,冷哼一声。老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这个儿子什么样他岂能不知。 一定是他利用自己太师的名义,从这些勋贵身上捞好处。 想着甘林急忙让人备车,前往王宫。 此时咸阳三班大臣,全部惊动,纷纷赶往王宫朝圣。 武将们却是最悠闲,他们大多都是一刀一枪从血海中步步杀上来的,靠的是真本事,按军工升官,跟那些靠在祖上萌阴的勋贵们不同。 太尉尉撩望着远处慌忙赶往王宫的勋贵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一旁胖墩墩的太尉魏辙笑道:“黄石公,你可曾听闻那歌谣了?” 魏辙憨厚可掬的脸色,露出一个笑意,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尉撩见此,一笑,低声问道:“黄石公可知是出自咸阳哪位大人的手笔?” 魏辙闻言两道白眉微微一抖,负手禹禹前行,缓缓说道:“现在甘林霸占全国财政,相国霸占全国军政,王上眼看就要亲政,却是有名无实,太后一帮外戚勋贵势力更是兴风作浪,反倒是王室都要沦为太师摆布的棋子,那尊贵的王后之位都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那位大人现在不再朝中,可是无人敢小觑他的势力!这走好了就是一步好棋啊!” 尉撩一听点了点头,遥望远处闭门的长安侯府,眼中露出一丝深意,急忙趋步跟上大队伍。 此时王宫之中,嬴政听着赵高念着那歌谣,两道剑眉一皱,手中觥筹却是被死死握紧。 只见嬴政眼中寒芒逼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大秦不义,勇士难安。牝鸡司晨,权臣灭国。悠悠上天,忘我黎民?” 念着嬴政嘴角勾勒一丝冷笑,眼中露出一丝感慨,望着宫殿外,良久,喟然一叹:“王兄,你这是逼迫寡人对外戚勋贵动手啊!” 此时老太师甘林步步走进王宫,身后群臣勋贵亦步步跟随。 老甘林已经六十三岁了,非但是秦国仅存的几位三朝元老,而且也是列国闻名的大将军。 早还在秦襄王时期,他便少年从戎,一刀一枪的苦挣功劳,从伍长、什长、百夫长、千夫长,一步一步的锤炼成了军中猛将。 在白起为统帅时,他终于做到了主将,跟杀神白起与天下诸侯恶战七十六次,都没有战死,勇武冠绝三军。 后来白起死,范雎为相,他便入仕,再后来一步步官拜太师,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死在他手里的人,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心中始终坚信一个道理:世间没有常胜将军,花无百日红。所以他时刻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不敢稍微有放肆。 但是这次突如其来的危急,却让甘林心中那常年存在的危机感彻底爆发,也感到一股死亡正在悄然逼近。 “执宰了大秦勋贵势力四十八年了,鼎盛的家族荣光绝不容许就此坍塌!”说着甘林眼中一缕寒芒流转,冷冷道,“壮士断腕吗?君侯,你想就因此除掉我甘林,还嫩了一点!血火冠剑日,我甘林今天就跟你掰一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