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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箕裘颓堕皆从敬

    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一章箕裘颓堕皆从敬这些话凤姐儿何曾不思量?每每午夜梦回,王熙凤都会暗自忖度几番。

    她自是知晓自己不过是王夫人推出来的,免得邢夫人、大老爷素日里嚼舌。可奈何大老爷、大太太那一对公母实在贪鄙无状,又为老太太所厌弃,不拘是为揽权还是自保,王熙凤都得敬而远之。

    李惟俭察言观色,见王熙凤凝神思忖,又劝慰道:“再者说了,二嫂子自生下巧姐儿便要管家,这几年忙碌着,与琏二哥一直再无所出。兄弟说句难听的,若琏二哥有个闪失……只怕来日二嫂子未必有我大jiejie这般情形啊。”

    王熙凤顿时心中暗怕。李纨好歹还有贾兰傍身,她身边儿不过一个巧姐儿,又如何比得了?若贾琏真有个意外,只怕正好称了姑姑的心意,转头便要谋算着让宝玉袭爵。

    到时候她王熙凤领着个几岁的巧姐儿,又在荣国府中如何自处?

    李惟俭抄起酒壶起身亲自为王熙凤斟满,又为自己倒了,自顾自抄起酒杯与王熙凤碰了,一饮而尽道:“交浅言深,这些话本不该我提及。可一则我与琏二哥交好,二则还指望二嫂子多多照拂大jiejie,这才不得不提。

    二嫂子可莫要多心,说句不好听的,以我如今身家、人脉,错非大jiejie嫁入的是荣国府,哪一家敢苛待我大jiejie?”

    王熙凤终于开口道:“俭兄弟肺腑之言,我自是有考量,可这三言两句的也说不清楚。”

    李惟俭笑道:“我是提过就算,二嫂子不妨想想东府的蔷哥儿。言尽于此,二嫂子若多心了,不妨当我是醉话。”

    “俭兄弟自是一番好意,我哪儿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来,冲这一番话,嫂子敬你一杯。”

    二人一饮而尽,当下喝酒吃菜,李惟俭再不提及此事,只说些旁的逸闻趣事。待贾琏回返,李惟俭便追着贾琏吃酒,直灌得贾琏熏熏然,这酒宴才作罢。

    李惟俭好似不胜酒力,挣扎着起身相送。这会子已是秋日,早晚寒凉,王熙凤生怕其见了风再感染了风寒,紧忙命四个丫鬟拦下。自己则与贾琏、平儿朝外行去。

    一行人转过东角门,王熙凤始终不发一言,面若凝霜,思忖着方才李惟俭的言语。贾琏面色红润,刻下正熏熏然,借着灯火观量身边人,顿时动了心思。悄然探手过去捉了王熙凤的手,道:“想什么呢?”

    王熙凤这会子正在思量,哪有打情骂俏的心思?挣脱抽出手来,方要开口与贾琏言说,便见其一双桃花眼闪烁,满心都是歪心思,当即心下厌烦。

    因是便道:“平儿,二爷一身酒气,还是去书房安置吧。若是二爷想要,你便留下伺候二爷一遭。”

    贾琏顿时搓手看向平儿:“那敢情好。凤儿今儿怎地这般通情达理?”

    王熙凤顿时心下烦躁。她本是个要强的性子,自管家以来,上头谁不赞她的好?下头谁不怕她的威?偏生摊上贾琏这般不知进取,整日介只知贪花好色的。想起东跨院的公公,王熙凤顿时心下怄气,想着莫非这是随了根儿?

    因是王熙凤再开口可就没好话了,说道:“我何时不通情达理了?平儿既跟了二爷,来日生下一儿半女的,总要有个名分才是。将来我若有个闪失,说不得还能抬举了呢。”

    平儿顿时面色煞白,恼道:“二奶奶这话奴婢可不敢接。你们两口子拌嘴,偏生要将我带进去。”

    说话间好似气急了,竟提了灯笼转身快步便走,片刻便没了踪影。

    只把贾琏晾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王熙凤朝着贾琏冷哼一声,不管不顾,领着丫鬟、婆子往回返。进得自家小院儿,贾琏正要跟进去,便有婆子拦着道:“二爷,二奶奶吩咐了,您今儿在书房安置。”

    贾琏顿时气恼:“我招谁惹谁了?哪句话不对伱好歹言语一声啊!”

    内中无人答话,贾琏顿足,只得去寻小厮泻火。

    凤姐儿正房里,王熙凤对镜端坐了,任凭平儿卸下珠钗。平儿观量颜色,说道:“二奶奶方才发的是哪门子火儿?”

    王熙凤就道:“我瞧他那样子,就想起了我那公公。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平儿见不是气恼自己,这才劝慰道:“二爷好歹比大老爷强一些。”

    王熙凤冷笑道:“呵,他如今不过是上头有人压着。你待没了人管束再瞧,只怕撒欢儿也似,脱了缰绳!”

    平儿闻言,顿时不知如何劝说了。二爷前一阵子炒股,三不五时自大老爷处得了赏赐,从此就不归家了,可不就是脱了缰绳也似的撒欢儿?

    不过二奶奶好似也管束的太过严苛了些,这男人哪儿有不偷腥的?二爷家里吃不饱,可不就得在外头找寻?

    这些话只能腹诽,平儿自然不好言说。

    主仆二人沉寂了半晌,平儿便道:“二奶奶,俭四爷那话有些道理,太太那性子……二奶奶可要早做打算。”

    王熙凤苦笑道:“我如何不知?”

    她性子要强,喜揽权。若让她将管家之权拱手相让,她自是不肯的。再者说了,她管家这几年多有替王夫人背黑锅之举,引得下人记恨。若一朝没了权,只怕落得比李纨还要凄惨。

    公婆二人贪鄙无状,不靠谱;亲姑姑满肚子心思,也不靠谱;老太太又是偏心二房、偏心宝玉的,这叫王熙凤一个孙媳妇如何自处?

    思来想去,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至于苛待李纨之事,自李惟俭发迹后,王熙凤再无吩咐过。

    想过这些,王熙凤便道:“罢了,这些烦心的且不提。平儿,你如何看俭兄弟?”

    如何看李惟俭?

    平儿素日里与李惟俭接触不多,更多的是听闻。思忖了一番,平儿开口道:“俭四爷胸有城府,又有这般能为,来日前程自不可限量。瞧着为了大奶奶如此掏心窝子,只怕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奶奶往后不妨交好了,说不得便有助益。”

    王熙凤白了其一眼:“要交好也是二爷,我一妇道人家,如何跟俭兄弟交好?罢了,去打水吧,今儿吃了酒,有些困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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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上小院儿。

    两个粗使丫鬟提了热水进去,旋即提了空桶告退而出。香菱出得正房,将房门闭合了,隔着窗子隐约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形窸窸窣窣褪下衣裳,转而进了浴桶。

    香菱牵了牵嘴角,心道晴雯到底怕羞,说什么都要将自己赶了出去,这才宽衣解带。

    香菱暗笑着回了西厢,正房内中水声哗哗。水汽蒸腾,晴雯撩拨着温水,小脸被那水汽蒸得微红,靠坐在李惟俭怀中,便听李惟俭说道:“后儿东府有请,你随我一道去,正好在会芳园里游逛一番。”

    晴雯应了一声,道:“说是游逛,可还是伺候的时候多。做丫鬟的,哪能撇下四爷自个儿去游逛的?再说那会芳园也就那样,瞧着还不如四爷的愚园呢。”

    感觉萤柔被擒,晴雯回首白了其一眼,又道:“四爷,今儿看了报,上头说那放白鸽的几人抓住了呢。”

    “就是实学秋闱考罢那日榜下捉婿的那几个?”

    晴雯连连颔首,道:“正是。这些人专骗富家子弟,又是嫁妆丰厚,又是姑娘娇柔的,待成了婚事,不过三五日便卷了财物、人去楼空”

    李惟俭这才释然道:“我说的嘛,还不曾放榜,这帮人榜下捉什么婿,敢情是骗子啊。”顿了顿,李惟俭又道:“不对,这帮人好似逮住人就问,也不拘贫富。”

    晴雯就道:“这还不简单?若是家贫的,成婚两日,人一跑,转头便有债主拿着借据上门讨要,里外里那放白鸽的都是赚的。”

    敢情这年头就有骗婚的了?李惟俭顿时乐不可支。

    怀中晴雯身形后靠,忽而腻哼一声,随即水声哗啦,两条小腿搭在浴桶边缘,十指蔻丹瞧着分外可人。

    她口中哼哼有声,忽而拨开李惟俭的怪手,转头嗔道:“四爷,昨儿方才来过,可不好连着来呢。”

    李惟俭故作纳罕道:“我也没做旁的啊?”

    晴雯顿时嗔道:“四爷是痛快手了,弄得我不上不下的……再这般我可不伺候了。”

    李惟俭只得松开手,只轻轻将晴雯抱了。过得半晌,李惟俭问道:“你来得早,可曾见过东府的太爷?”

    晴雯摇头道:“从未见过,听人说自太奶生下四姑娘过了世,太爷便避居城外,始终不曾回来。”

    近来宁国府愈发怪异,早先坤道、和尚往来不断,待秦可卿一病,那坤道与和尚就没了踪迹。恰此时忠义王坏了事……李惟俭总觉这内中有什么牵连,却一时间把握不住。

    如今思来想去,那东府的贾敬避居玄真观,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不见行迹。外间纷纷扰扰,瞧着好似与贾敬全无干系。可莫要忘了,此人先前可是废太子的侍读,贾家也是因着他才与废太子牵连颇深。

    值此之际,贾敬又怎会置身事外?

    李惟俭缓缓出神,右手又不自查地覆上了那萤柔,惹得晴雯娇嗔不已自是不提。

    城外,玄真观。

    叮——

    磬声过后,小黄冠捧着拂尘入内,躬身道:“居士,玉树法师来访。”

    三清像下,一清癯道人自蒲团上起身,回头朝着小黄冠略略颔首,小黄冠便躬身退下。

    过得半晌,小黄冠引得一老僧入内。若李惟俭在此,定会认出这老僧便是那日贾珍送行的和尚。

    那清癯道人看着老僧叹了口气,冲着小黄冠道:“你且退下吧。”

    “是。”

    小黄冠躬身退下。贾敬虽不曾出家、录入道碟,可这玄真观却全靠宁国府供养,因是贾敬在玄真观中自然地位超群。

    待大殿内只余下一僧一道,贾敬这才悠悠道:“你又来寻我何事?”

    那老僧冷哼一声道:“贾檀越,京师疾风骤雨,如今连义忠老亲王都自尽了,你如何还能独善其身?”

    贾敬乜斜玉树老僧一眼,说道:“大势已去,连太子都已作古,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徒劳。”

    “你——”玉树老僧气急,快行两步到得贾敬身前,压低声音道:“义忠老亲王行事不谨,被慎刑司番子寻到了密室,如今那往来密信尽数落于番子手中,贾兄虽不曾留下姓名,可你猜慎刑司会不会比对字迹,将你找寻出来?”

    贾敬只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罢,你到底寻我何事?”

    玉树老僧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太子之子究竟藏在何处?我要见上一面。”

    “死了,与你说过的。”

    “少来哄骗我,我可不信!”

    “的确死了,”贾敬悠然行到桌案旁,点了两盏茶水,自顾自捧了一盏在手心,回思道:“那年腊月,他出去耍顽,回来便高烧不退。我命人寻了京中名医,却束手无策。将将熬到腊月底,到底还是去了。

    此乃天意啊。”

    玉树老僧板着脸,仔细观量着贾敬面色,一时间竟分不清其说的是真是假。过得好半晌,玉树咧嘴笑道:“不若我去贵府,寻了你孙儿媳妇说说?”

    贾敬抬眼瞥了其一眼:“非要如此吗?”

    那玉树老僧咄咄逼人,上前两步道:“不见其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见过了又如何?”

    “昔年太子对我恩重如山,待我看过太子之子,若有人主之相,老僧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掀翻那乱臣贼子;若并无人主之相,老僧便带他行江湖之远,从此远离是是非非。”

    “如今这般隐姓埋名不正好?”

    玉树老僧只道:“我,不放心你!”

    贾敬盯了玉树老僧半晌,缓缓颔首,道:“知道了。”

    不紧不慢起身,手中捧着的茶水忽而朝着老僧泼洒过来。老僧避之不及,顿时被泼了个满头满脸。那茶汤非止热气腾腾,落在脸面上竟烧灼起了白雾。

    “啊——”

    老僧一声惨叫,顿时翻滚在地。贾敬行将过去,抽出宝剑,对准老僧后心猛的刺下。那老僧又挣扎了须臾,终究没了声息。

    过得须臾,两个小黄冠过来查看,贾敬只摆了摆手,那二人便将尸身抬将出去。外间一道霹雳,照亮了昏暗的大殿。三清像下,贾敬面色阴晦,只直勾勾的盯着三清像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