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遗蜕救白狐
虎妖目露凶光,对于何首乌的贪婪终于压过忌惮。 犹如小山般雄壮的身躯迈步朝山神庙中走去,虎目圆瞪,同时将妖力催动至巅峰。 妖族修骨血筋rou,身躯往往强横异常。 李京墨灵魂藏身于神像中,不仅丝毫未感受到神灵的震怒,反倒有种舒适安定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猜想果然不错,神庙中的神灵或许早已身死,否则纵使相距千里,凭借其对神像的感应,纵有人稍加亵渎都能了如指掌,何况直接窃居神灵宝像。 不仅如此,李京墨还发觉,五彩晶石镶嵌于神像手中后,竟似能自行汲取周围精气,而后缓缓度入自己体内,不对,准确来说,是度入神像当中。 这是李京墨灵魂附身何首乌时,未曾有过的变化。 一时间,他也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只是发觉晶石上五彩祥光氤氲,度入神像后却化作五股暖流,分别凝聚在神像的不同部位。 那滋味,很润。 李京墨颇为受用。 这时,只听神庙外一声巨响,虎妖已破门冲入庙宇,李京墨心头一凛。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么? 此刻,人形何首乌的躯壳正躺在神像脚边,李京墨魂魄既已抽离,它便恢复了草木之身,丝毫动弹不得。 若是虎妖冲进神殿,直接将人形何首乌拿去吃掉,倒也罢了。 李京墨只怕虎妖看出其中古怪,在神殿中搜查自己的魂魄,就凭它大妖的眼力和嗅觉,自己只怕仍难逃葬身虎口的命运。 倏然,虎妖似是瞧见了神像脚边,动也不动的人形何首乌。 脚步猛得顿住,他神情迟疑地看向正殿中那尊巍然挺立的神像,一时间竟不敢再向内闯。 “看那何首乌躺在神像脚边动也不动,难道......是被神灵大人抹杀了灵智,准备独个享用?” 李京墨见虎妖在殿外踌躇,电光火石间,念头飞快在脑海间闪过。 “它还不知道,此间庙宇中的神灵已不在,因此踌躇不前。既然如此,或许我能利用这点,将它吓退!” 来不及仔细推敲,李京墨使出这些时日来,好不容易重新积累起的灵魂力量,沉声喝道:“孽畜,尔敢擅闯本座供奉道场,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语声自神像上传出,威严肃穆,余音绕梁。 那虎精本自心存犹疑,一听见神像上发出如此声音,顿时惊得肝胆俱裂,想起过往所见的神灵威势,不由得朝后退了半步。 “你......啊不,府君大人,您还活着?” 李京墨见暂时唬住了虎精,心中暗喜,却有些不解虎精口中所说“府君大人”是何意,索性便不答他问话,接着说道:“废话!这人形何首乌擅闯本座道场,已被本座抹杀。念尔修行不易,暂且留尔一命,还不速速离去!” 语毕,手中五彩晶石上霞光氤氲,竟颇有几分灵异处。 原来,李京墨心想要彻底镇住虎精,多少需显些手段,可惜自己虽窃居神像中,却对仙家手段一窍不通,哪怕有颗五彩晶石为依仗,却不通宝贝的用法。否则,便是令晶石上放些异芒,也可助长自己这番话的声势。 谁知心念甫毕,五彩晶石上竟当真亮起五彩霞光,只是这期间,始终温养着神像的那五股暖流却是中断了片刻。 “这是......五行精气!府君息怒,小妖这就离去,从此再不敢惊扰府君道场。” 说着,竟是跪伏于地,朝着神像重重叩了几个头。 李京墨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于是不再开口,任凭虎精匍匐着退出庙宇。 庙门前,黑蟒见虎精这般前倨后恭的情况,脸色也是大变,他之前怂恿虎精闯入神庙中,虽非出于好意,但知庙中神灵的确近百年未曾现身,兴许早因香火断绝而死。 但见素来蛮横跋扈的虎精匍匐而出,早知其中必有蹊跷。 必定是庙中供奉的那位大人物,太行府君出手,才能彻底慑服这只皮糙rou厚的蠢虎。 “蠢虎,里面什么情况?” 黑蟒于是出声问道。 “府君大人......祂还活着!” 虎精目光中满是敬畏,心中虽忌恨黑蟒挑拨自己,却不敢在府君庙前动手,于是狠狠瞪了黑蟒一眼,“癞皮蛇,这笔账俺记下了,尔给我等着!” 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黑蟒此刻尚不能化成人形,只得扬起头来,在庙宇外的门槛上嗑了三下,扭一扭身躯,转身离去。 直到庙门外两只大妖离去,躲在神像中的李京墨才长长吐出口气。 “这下总算是逃脱一劫,不行,还是得另寻一具身躯。这神像虽好,一则不是自己的,万一神灵本尊回来,自己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二则神像终是泥塑木雕,身躯四肢都无法移动,此庙地处荒山野岭的也无供奉,迟早要困死在这。” 李京墨挣扎着想要从神像中抽离,忽而想起,自己根本不会什么元神出窍的法门。方才能从人形何首乌中脱身,还是借了虎吼声的外力辅助。 如今,虎精既已离去,自己该如何脱身才是? “卧槽,这真是才脱虎xue,又入困境。我难道要活生生困死在这神像中么?” 李京墨有些欲哭无泪。 但既来之,则安之。 这些时日来,他始终拖着何首乌的身躯在山林中躲避追杀,简直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旦寻了处安定所在,竟是神困魂倦,沉沉昏睡过去。 山河如洗。 一昼夜雷雨终于过去,庙宇外,生满青苔的石阶上,一颗颗晶莹的雨滴滚落。四周静寂,曲径通幽,这座破旧山神庙衬得愈发孤寂而寥落。 这时,庙门外忽然传来轻微声响。 神像微微睁开眼睛,李京墨瞧向庙宇外颓败的庭院。 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亦步亦趋地在庭院中穿行,琥珀色眼睛中闪过抹疲态,浑身上下都沾染着肮脏的泥水,背腹处一片殷红,两排巨大的伤口仍不住往外滴着血。 李京墨一眼就看出,狐狸背后的伤口该是某些野兽牙齿留下的。 如此严重的伤势,恐怕这只白狐已活不长久。 山林中弱rou强食,这段时日他实已经历得够多。 李京墨轻轻叹了口气,但见白狐缓步爬入正殿,羸弱身躯在破旧的神像旁逡巡几圈,而后纵身一跃,想要跳到神案上。 奈何它伤势实在严重,试了几次都未成功,反倒因此牵动了伤口,血流如注。 白狐颓然的蜷缩在神像前,浑身因疼痛和寒冷而战栗,不时伸舌去舔舐伤口处,琥珀色的眼睛缓缓闭上,眼角渗出几滴晶莹的泪水。 “它为何非要跳到神案上呢?若是不这般折腾,它兴许还能活得长久些。”
李京墨心中不解,目光移向脚下的神案,忽然他瞧见仍兀自躺在神案上的人形何首乌,顿时有所明悟。 “万物皆有灵,兴许是白狐濒死之际,嗅到何首乌上散发出的草木精气,一路寻来至此。可惜,这一方小小的神案,竟然成了白狐的断头台,实在是造化弄人。” 他心中固有不忍,奈何困在神像中,半分动弹不得。人形何首乌就在神像脚边,李京墨平日只需一伸脚,就能将何首乌踢到白狐身旁。 “白狐啊白狐,我虽有心要救你一命,却实在是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瞧着你受苦,心中着实不安。” 李京墨待要闭上眼睛,忽然心中一动,他又想起了神像手中握着的五彩晶石。 昨日,虎精见到五彩晶石上释放出的霞光,曾惊呼“五行精气”,而他寄身何首乌时,每逢遇险,五彩石就会发挥灵效,助自己抵挡住虎妖的重击,而他本身则会虚弱几分。 “莫非,五彩石能调动何首乌的草木精气?” 于是,他试着在心中存想,催动五彩晶石去汲取人形何首乌上的草木精气。只见晶石上奇光吞吐,却不再是往常那般五彩绚丽,而是氤氲青辉。 李京墨只觉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汇入神像中,令他神魂荡漾,通体舒泰,知道果然如此,连忙催动晶石,将这股青辉引向神案下蜷缩成一团的白狐身上。 白狐原本已奄奄一息,忽觉一股草木精气注入体中,浑身一震,似乎感觉背上创口也不那么疼痛。 它虽修行日浅,灵智未开。但野兽趋利避害的本能仍在,睁开眼睛,朝神像轻唤两声,似是在撒娇,又好像是心存感激,任凭草木精气注入到身躯当中,眼睛愈发澄澈,犹如两颗宝石。 半晌,人形何首乌中最后一缕青芒没入五彩石中。 微风吹过,形体彻底飘散。 白狐却已恢复如常,李京墨也觉精神奕奕,似乎对于神像的契合度又提高几分。 “这百年何首乌的功效,果然神奇。” 他喃喃自语道。 白狐腰肢一扭,身形在空中划过优美弧线,而后匍匐在神像脚边,毛绒脑袋在神像脚边蹭了蹭,神态颇为亲昵顺从。李京墨只觉脚边痒痒的,不由想起前世家中养过的猫咪,心中顿感欢畅。 过了片刻,白狐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跃下神案。 后腿跪伏在地,两只前蹄在身前合拢,竟是朝神像拜了三拜。 李京墨刚想出声说“不必如此”,白狐又已腰肢一扭,几个起落间,已奔到庙宇门前,回头望了眼威严不语的神像,转身离去。 待得白狐走远。 李京墨才开始重新盘算起眼下的处境,他的魂魄被困在神像中出不去,也动弹不得,即使有五彩晶石汲取精气温养自己,但他自身却不懂得任何修炼之法,也不知道经五行精气温养的魂魄,有朝一日是否能重新出窍,好让自己另寻一具合适的躯壳。 别无他法,李京墨只好继续枯等,山居无聊,也无人同他说话解闷。 小半日功夫,他便觉心中厌烦。 忽见庙门外白影一闪,那只琥珀色眼睛的白狐又回到庙中,口中还衔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