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怀念

    夜幕降临，静怡中一室安然。

    叶茗的床头，正亮着一盏台灯。灯罩是浅浅的果绿色，象征生机与活力。灯身像黑曜石一般光亮稳重。

    平时只需轻轻一碰它的灯身，就能亮起一室暖色。就如今夜一样，这是第一个在新家的夜。

    台灯是她婚前时母亲和妍妍在商场千挑万选出来的。曾经的很多个漆黑的夜里，就是它陪着她，用它柔和的光晕温暖她。

    叶茗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好看的眼，任泪水淌落脸颊。泪珠被柔和的灯光映的晶亮晶亮，如缀在叶尖的晨露，又如散在玉盘的珍珠，美的晃眼。

    今夜的泪，不同以往的任何一次。曾经的那些是伤心的、无助的甚至绝望的。但今天是叶茗对曾经的告别，以及对未来新的期盼。

    只有绝望过的人才能知道，希望是多么可贵！

    今夜，叶茗就这样怀抱希望与期待，枕着自己咸涩的泪水缓缓沉入睡梦。

    梦里，她看到了那个日日朝思暮想的人～她的父亲。

    现实生活中，叶茗很少提到她的父亲，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当宝贝的人。

    他去世后，叶茗的天空就变成了灰色。贾义成原本添上的那一道色彩在时光的打磨下也暗淡直至最后消散不见。

    从此，叶茗梦中的世界很多时候都是漆黑一片。找不到家的方向，也找不到任何认识的人。她就在漆黑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再也不见一丝光亮的摸黑前行。

    只有梦到父亲时，她似乎才能找到自己。

    梦里，是熟悉的小院。有父亲的笑脸、继母的吆喝和奶奶喂猫猫狗狗的身影。而叶茗，就一直一直跟在父亲身后黏着他，抱着他温热的手臂一声声的喊：爸爸、爸爸…

    她知道这只是梦，所以一遍遍的叫，因为现实中这是最大的奢侈。

    边叫边哭，与温馨的日常形成明显对比。

    父亲看着她依旧一脸宠溺，任她抓着自己，像以前一样搂着她哄：我乖女女…

    叶茗的泪水流的更狠了，她要怎么对梦中的父亲说？又如何去说？

    她太怕梦醒，然而梦总会醒。

    此时刚好六点过。虽然因为今天没有班次可以在家休息，但她却久久不能再入睡。

    望着窗外隐隐泛白的天光，叶茗索性披上被子蜷坐在床头。忆起梦里场景，伸手一抹，才惊觉自己早已满脸泪水。

    伸手抽出床头的卫生纸，擦完后准备顺手扔掉。却发现屋子里没有垃圾桶，只好先勉为其难的扔在地上。看来今天要去采购才行，一会要列个清单出来。

    望着幽幽的水泥地面以及地上因昨天搬家而堆起的杂物，又让她想起曾经温馨的小院。

    叶茗摸出手机打开QQ空间，像往常一样将埋在心底的怀念一股脑儿统统宣泄在文字上，写出《家的记忆》：

    曾经的阳光总是斑驳出小院的郁郁葱葱，曾经我无数次在斑驳下俏皮的逗弄被雨滴挫败的花瓣，那枯黄中隐透的一点红总会使我遐想它逝去前的娇艳、更无不为此惋惜。

    轻轻的碾碎、静静的看它被风吹散…如同人生总有许多褪色的喜悲，由不得人去选择遗忘与否……

    这些时候、小院里常常会被凯凯和毛毛欢快的吠声搅扰的热闹起来（凯凯是条纯正的德牧，毛毛则是只纯白色的小京巴)。时而还有爸爸的笑声、继母的吆喝……

    我通常会像条尾巴似的跟着爸爸来到药房，然后脱掉鞋子蜷坐在与爸爸斜对面的沙发上和他瞎扯……

    爸爸会时不时的过来用他温暖的手掌疼爱的抚摸我的脸颊、嘴里还不停的重复着：我这个乖女女……

    他会让我替他倒茶，可几乎每次都遭到我嬉笑玩闹似的拒绝。所以他总是含笑自己添满茶水后却先端过来问我要不要喝。慢慢的，我就这样被爸爸惯上了茶瘾……

    有集市的日子病人总是特别的多，爸爸忙得满头大汗、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很多次他都是午饭、晚饭一起吃。

    当然，因为我这个不懂事的家伙，有时他还得抽空为我炒菜做饭。因为那时的我什么都不会做，只知道跟在他的身后屁颠屁颠的黏着他。现在想起，真的很后悔。

    一天总会在忙碌中很快过去。而我总是悠哉悠哉的看书或画画，全然忘了自己该帮忙做点什么！晚上我们一起看电视、聊天、看书。

    偶而、我会迷糊赖在爸爸的床上不起来，经常害他把我抱回我自己的房间。

    夜晚一直是宁静的，时而还会有合欢树的花香飘来。我和爸爸都非常喜欢大门口那颗好不容易移活的合欢树，只可惜后来因为街道规划要修渠被伐掉了。为此，我还伤心过许久。

    以前我喜欢坐在屋檐下看漫天大雨泛开朵朵涟漪。那时狗狗们会躲在屋里乖乖的爬着。大狗凯凯是被迫的，因为下雨天它身上腥味比较重。

    奶奶会逗逗她的猫咪、抱抱她的毛毛。爸爸会看书或者和他偶而来访的朋友谈天说地。我则悄悄的抛弃屋檐溜进药房做他们忠实的听众。

    哥哥因为工作很少回家。下雨刮风的日子，爸爸总会念叨起为我出过头、下过厨、却始终令他不放心的哥哥，然后我们一起瞎叨。

    一年四季小院里总是种满花草，每一寸勃然都离不开爸爸的辛劳。

    当往年的这个季节、杏子熟了的时候，爸爸会把杏子分成很多份送出去，因为我家的杏子好吃是出了名的。当然他总会留一份在冰箱给我和哥哥备着。

    其他的果子自然也不例外，就像他离开前几天为我摘下、洗干净的那个他特意留着的大雪梨……

    他总是把最好的都给我们，却独独苦了自己。他常常穿着十几年前的衣服说他不需要再买。他一直不肯出门就怕耽误了生意给不了我们想要的生活。他总是笑呵呵的收起所有压力一个人抗……

    所以我们被宠坏了，不懂分担他的艰辛、不懂体贴他的劳累，尽管他曾经一再夸赞我很懂事……

    夜深人静时，我总会被过去有关他的种种回忆而俘获。因为有他，我才有家。

    还记得小时候他抱我、哄我、陪我玩牌，为给我买一只摔不碎的碗而免遭被母亲打骂，在雨中跑遍了整个A市！

    还记得第一次气的他发抖是在我九岁的时候，他说有一天我会懂得谁是真正为我好。是的，多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懂了，只是太晚、晚到无法弥补曾经的无知。

    还记得他总会等在每个周末的深冬的门外，暖热我冻冰的双手。心疼的问我还冷吗、想吃些什么！太多太多的片段再怎么清晰却早已串联不起曾经的真实。

    深爱的爸爸走了，随之埋葬的还有我一样深爱的家。其实早厌倦了流浪的生活，很想停泊在属于自己的港湾。还好，现在似乎有了。

    只是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挑战未来的善变，真的讨厌那种突然从天堂坠落地狱的改变。与其那样，我宁可在地狱接受预知的煎熬。

    可悲的是现实中，人往往没有选择的权力，却往往又在选择中一次次被碰的头破血流。

    现在的小院依旧会洒满美丽的阳光，杏子、雪梨、枣子也会如期熟透，只是斑驳下再也找不回那份熟悉的温馨了……

    写完这篇文章，叶茗收拾好心情、在晨光中扬起笑脸。然后告诉自己：今天是新的一天，要加油！